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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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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深处冒出了很多白雾,像是冬天从湖面腾升的寒气,角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水汽,紧接着房间里浸了水。
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四肢也渐渐寒冷。
立在她旁边的阿诺皱起了眉头,往前站了一步,那些藏在影子里的触手一瞬间变得暴虐,无数根像海藻又像是七鳃鳗的,牙齿外露的肉触手横空蠢蠢欲动,每一根利齿均指向房间的深处。
[很危险,要处理掉。]
乔知遥拦住准备动手的阿诺,触手立在原地忽地顿住,她在他迷茫的抬头中摇摇头。
“陈青。”
“……”
陡然间,公寓角落里一面玻璃墙边缘的座椅上多了一个人,头发散乱脸色阴沉,面色苍白如海底水鬼。
“乱虫,别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当。”
她像是有点怀疑眼前人的真假,寒着脸一言不发,依然是防备姿态。
“乱虫是谁?”乔知遥扬眉看向身后。
“十五层的猎手。”阿诺闭着眼低头解释,声音恭顺,“拥有能够随意变化形态的能力。”
哇哦,严罗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呢。
“很神奇的现象。”乔知遥弯下腰,捧起一泊无端蔓延进房间的水,“如果能作为课题,林所长一定不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意见。”
水渍一瞬间停滞,像是有点愣了。
“乔姐?”
“别。”乔知遥面无表情,“别喊我乔姐,折寿。”
真按照年龄来,她是比她还大十来岁的老怪物了。
“……还真是你。”
那些水都退了下去,方才的阴冷和窒息感也被驱散。
陈青神情放松了一点,但戒备之色不改,她冷眉看着她身后的影子先生,“不和我介绍介绍?”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
影子里的触手这才讷讷地缩回地板,藏到她的身后,乔知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这才发现,玻璃墙上密密麻麻放着各类实验数值。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吗?”
乔知遥言简意赅,“上次的《玄海迷踪》,我和他一起去看的。”
陈青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精彩,视线在阿诺的身上一触即走,像是生怕沾染了什么恐怖的玩意。
“和他?”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会,她的戒备又消了一点。
和盲眼一起看电影,是只有乔知遥才能干出来的离谱事。
“你认真的?他不是人类。”
“我知道。”
“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是会找人。”
戒备消了,讶然不减,陈青嘶声,仿佛倒吸一口冷气,顶着危险浮动的影子,硬着头皮叙说着对方的险恶。
“‘盲眼’在我们之中可出名了。他吃过的人,没准比你吃过的盐粒都多。这位可是集精神病、重型杀人犯和反社会人格为一体的顶级怪物。”
感觉到身旁人随着陈青言语而逐渐紧绷的肌肉和准备随时动手的杀意,乔知遥啊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而且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继续刺激他比较好。”
“……”
这让陈青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乔知遥继续:“林所长好几天没找到人,我从研究所离职前,告诉他你出车祸了需要休长假。”
“谢谢啊。”陈青唇角抽搐了一下,“等等,你离职了?”
“对。”乔知遥点头,“我新注册了一间研究所,如果你有想法,我不介意挖林所长几个墙角。”
陈青似乎心神有一瞬间的浮动,虽然惊讶她在这里,但是并未表现得太多:“你要是请我,那我肯定乐意了,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被困在这里。”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眼下他们并不在范城的研究所里,而是一处隐蔽的地下,自己在她面前的身份也不是什么人类陈青,而是女鬼俞昭娣,于是拧巴了一下眉头。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吧,这里到处都是怪物。”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省去阿诺的部分,乔知遥将齐老和严罗的关系,以及方才的事情同她叙述了一番。
“什么?齐老和严罗认识?”陈青的脸好像要裂开了,感觉快要跳起来,随后忽然想到什么,淡然许多,“对,对,这就说得通。”
“什么说得通?”
她啧了声:“我当时不是给过你一枚说能避鬼的玉佩嘛,其实那个没有多少用,只有警示的作用。真正有用的,在你手上。”
“……”
乔知遥摸了摸晚上串成珠的黑曜石,它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多少显眼的地方。
“它不是一般的石头,见到它的第一眼,我觉得不对了。”
事已至此,陈青也没有必要再藏下去,“它是一件死物,身上明明没有任何诅咒,却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一团剧毒蜘蛛,我在怪物里算是感知能力不强的,就这样见到了也只想避开。”
……
知道它由来的李碧桂已经去世多年,不过,乔知遥大概猜得到它的出处。
“阿诺。”她故意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闭嘴没有回答,像是走神了一会。
她知道她不会那样轻易地从这么个闷葫芦嘴里得到答案,于是专心在等另一个声音。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果然出现了,很小,为不可察,轻不可闻,像是怕她会嫌弃他一样。
[是…眼睛。]
“……”
这个回答让她顿住,出乎预料。
眼睛?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手串一共有十二颗小珠子,切割得齐整漂亮,摸起来质地坚硬,手感莹润。
她想起那个梦境里,少年人拥有漂亮的,黑玉石一样的眼睛。
那该是生动的,带着光泽的,被爱慕和欢喜填充的,总归不会真的像石头一样,了无生机地被切割成诸多份,随意地串起来戴在别人手腕上。
它还能恢复成过去的样子吗?
乔知遥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看到了他侧开脸,藏起一点类似疼痛的表情。
……大概又是他诸多不堪回首过往里的一件。
“所以。”她没选择打破砂锅继续,不动声色移开话题,向身后,一本正经地,又恶趣味地,“严格意义上,我是你的新老板,小青。”
陈青顿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演白蛇传呢。”
话虽如此,她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因为乔知遥叫的是她自己的名字。
“事情办完了,走吧,上去看看。”
乔知遥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她震颤的视线里握住她的手。
“这么突然,干什么?”感觉到旁边怪物的手又重新搭在了腰间的古刀上,陈青落了一滴冷汗,小声,“放过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就这样,别动。”
[把你的力量分一点给我。]
她叫醒了在自己心底深处沉睡,属于怪物的那部分自己。
[你要去探究契约的运转方式?想帮他的忙?我凭什么帮你?]
她的声音有一些点虚弱。
[难道你不想和他也签下这种契约吗?控制一个不死的怪物,连严罗都没能拒绝这种诱惑。]
[……]
对方安静了下来,几乎于此同时,乔知遥感觉周围一切变得更加清晰可闻,她明明在用肉眼看陈青,可又能看透她,如同红外线呈像,每一道特别的能量都染上了特别的颜色,而离她越进,那些丝线就愈发明显。
中间格外与众不同的,连接全身的黑色丝线,她灵台的位置,几根为不可察的,像木偶操纵线一样的透明丝线顺着一直往下蔓延,这些大概就是严罗和她签下的所谓的契约。
她还记得,严罗说过,只要出去,他就会解除陈青身上的限制。
陈青似乎也知道她有别的想法,向阿诺摊开另一只手,大有‘这不能怪我的意思。’
触手被一只一只收回来,他侧开眼,仿佛恨恨地记下了一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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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空气很好,爬上去之后已经近天明晨曦,陈青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却格外刺目,以至于很容易让人眯起眼睛。
视线所及,乔知遥看到那些透明的操纵线忽地断开,她身上的黑线也随之一点一点退却。
所以,最关键的在于连接点,如果想要破坏的话,可以考虑从薄弱处入手。
她松开手,静静思索着。
不过如何能打碎这种无形的力量依然是一个问题。
“知遥。”
一边的陈青定定地看着她,打断她的思绪,感动得说,“从今天起,我陈青人就是你的了。”
?
影子里的家伙们一瞬间没有克制住,噗哧扑哧冒了出来,外露的口器此起彼伏发出威胁刺耳的叫声。
[好烦,想杀。]
问就是阿诺本人现在大概很后悔,当时没有顺应悬赏令的命令灭了陈青。
“谢谢。”乔知遥面无表情,拿起一根弓起身体处于攻击状态的触手,拍了拍僵硬的肉须,“少看点古惑仔文学。”
触须在她安抚地那一瞬就像黄油一样软化了下来,粘嗒嗒地缠着她的手腕,却避开了黑曜石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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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知遥定了一周后去W市的机票,她已经从研究所离职,在那之前,她似乎没有任何的事情要做。
西郊的房间迎来了老房客和房东。
乔知遥给阿诺拿了一双拖鞋,看他嚅嗫地站在门口,又扬眉询问:“给你的礼物呢?”
影子里横空钻出来几只卷着纸袋子的触手,提到了她的面前。
“你可以把他们存到影子里?”
“……嗯。”他点头。
……真是方便的能力。
“去试一下,不合适的话去换型号。”她拿出自己的备忘录,一条条的罗列,“明天我约了几个定制的服装设计师,还有医生会来,配一副义眼,啊,头发的话最好也处理一下,太长了有点显眼。”
他听她说了好多,每一桩都是关于自己的,一种无由来的暖洋洋的感觉填满了空荡荡的心脏。
这很奇怪。
就像是孩子在路边摔倒,如果无人在意,只会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一旦有可以安抚痛苦的人在身边,就会忍不住地想要恸哭,想要宣泄那种憋闷的委屈。
很奇怪。
好像有一瞬,过去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悔恨,痛苦,仇恨,耻辱,背叛,力量,全部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真是太好了。]
嗯?
乔知遥完全没有偷听人心声的罪恶感。
她听着那个声音带着近乎喜极而泣的颤音,好像从中听到了某种血肉生长的声音。
“您会一直…”触手将她挑选的衣服卷起来展开,阿诺的声音轻飘飘地,温柔而眷恋,“会一直这样对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