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能不能别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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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质问还是来了。
苏辞动作一顿，慢慢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还算认识。”
言淮能察觉到青年情绪并不高，但周琦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实在想知道苏辞为什么会和这姓周的有纠葛，这纠葛有多深，能不能断掉。而且周琦是言焕那边的人，平素肯定对自己颇多诋毁，万一再结交下去，苏辞听信了那些话...
经过这么多事，本以为苏辞理所应当会成为他身边的人。可青年昨晚告诉他，并非如此，等此案结束，他会离开王府去和那个卫春庭做生意。
若真如此，此案一旦结束，他和苏辞根本就没有理由再联系，甚至于以后，他连一个去见对方的正当借口都找不到。
这般境地下，若是那个周琦再找机会挑拨离间、从中作梗...
言淮越想就越坐立难安，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心刺探，目的并不纯粹，是以声音放得很小声，“...怎么认识的？”
苏辞垂了下眼，复又抬起，“周琦喜欢顾芷月，但顾芷月于他无意，是以怀恨在心恨上了三弟。”
顿了顿，苏辞抬眸看了对面一眼，语气平静，“殿下应该找人调查过我，我从前心胸狭窄，与三弟多有不和，周琦看中这一点，找上了我。至于具体过程，抱歉，不太记得了。”
“......”听着这近乎自贬的话，言淮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话了。他莫名又有点心虚，足足过了片刻，才抿了抿唇，小心地又试探出声：
“周琦说，他替你还了赌债...”
“那你...答应了他什么？”
苏辞正沉默地在倒茶，闻言动作凝住了一瞬，半阖的眼帘慢慢抬起来。
周琦索要的赌债，就是让‘我’给你下媚药，刺探你对苏怀瑾怀了什么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苏辞克制不住地想把所有丑陋的真相全都扔出来摊在桌面上，索性一吐为快，但考虑到可能带来的种种猜忌与后果——言淮绝不会信任、善待一个和死敌勾结过的人...想到这里，这种天真的冲动很快便被时时刻刻紧绷着的理智迅速淹没。
苏辞放下茶壶，缓缓开口：
“我答应了周琦...帮他去害三弟。”
在言淮倏然色变的眼神里，他平静至极地撒着谎，“...以及想办法抹黑三弟的名声，如果可以，能拆散他和顾芷月最好。”
说着，苏辞抬眼看过去，看见对面的人眉心拧了拧，应该是听说他针对苏怀瑾，不高兴了。
见状，苏辞漠然地垂了垂眼帘，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吝于将自己的形象再丑化得更彻底一些。
他很是平静地陈述，“离苏府不远有个揽月书局，里面有本名为《京都佚闻纪事》的书，我曾以‘恨津’为化名，在上面写了不少诋毁三弟的文章。”
“......”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言淮久久没有说话。
他漆黑的瞳底微微闪烁，张了张口，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似的混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有些惊诧的，惊诧于这人竟然做了这种背地里诋毁他人的勾当，但除了惊诧，更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违和——此类行径，和他认识的这个苏辞，实在很不相衬。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件事，少顷，言淮忽然间想到什么，不禁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开口，“既然周琦让你去害长意...那前些时日，长意被人故意引去城郊的事...”
“......”
话没有说到底，苏辞却一瞬间明白了这话什么意思——他怀疑苏怀瑾当日被人引去京郊遭人殴打的事和自己有关。
这怀疑很合理，但不知为什么，苏辞却忽然间有些想笑，然而真试了试，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事关苏怀瑾，还是要赶紧解释清楚才行，不然的话，有朝一日怕是会落得像周琦一样吊着绷带的下场。
短短须臾，苏辞平复好情绪，抬头平静地看向对面，一字一顿徐缓出声，“殿下，此事与我无关。”
他的神态、语气都做到了低敛且恭顺，像是当初在地牢里求生那样，极尽所有展现着谦卑，“这件事应该是周琦做的。但殿下方才应该看到了，周琦对我并不友善，很多事他不会告诉我。我虽然心思阴暗，但没有想过要伤害三弟的身体。再者，我知道他是殿下的心上人，”
言淮喉间蓦地一紧，有种说不上来的淤堵。
“...自从知道这一点，我没有、也不敢对他动任何的歪心思，请殿下明鉴。至于那日我为什么先殿下一步找到了三弟，是因为我和司缇在城门口偶遇了三弟的小厮，他神色惊慌告诉我三弟在城外出了事，我才顺着他说的线索赶了过去...”
“...这件事当日我便同殿下解释过一遍。若殿下还是不信，可以找来人细细盘问，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手脚，再断一指也好，其他打杀的手段也罢，任凭殿下处置——”
“苏辞！”
言淮陡然色变将人打断，他听着这一句句的话，感受着这人的语气，突然觉得一字一句刺耳无比。什么再断一指，什么打杀的手段....一种莫名的心悸在他胸腔里飞快蔓延，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当时知不知情...”
他声音发涩，“我没想对你做些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
“哪怕这件事真的和你有关，我也不会再伤害——”
“与我无关。”苏辞淡淡把话截断，继而，他平静而不为所动地重复了一遍，“与我无关殿下，我没有参与过任何过程，您可以去查，如果查到什么，我愿受重罚。”
您。
言淮倏地哑了声，殷红的唇瓣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他惶然望着这人冷淡疏离的表情，胸腔骤然涌出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莫名的涩意委屈呼啸着占满胸膛，刹那间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也开始发酸。
他现在竟忍受不了这人一丁点的冷淡与猜忌。
为什么不信呢...
为什么就不信呢...
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啊...
言淮强忍住快要漫出眼眶的涩意，死死攥紧了指尖慢慢将头扭至一边。良久良久，车厢朝里那一侧传来他颤抖但故作平稳的声音：
“我知道了...”
“你不必再解释...”
苏辞闻言看了他一眼，阴影里，却只看见转向一侧模糊不清的侧脸，以及隐忍着用力握紧的指尖。
想来他是动了薄怒。
苏辞恭顺地微微点头，应了声是，见对方没继续再说些什么，片刻后也转过身，身形挪动了一些，移到车窗边。
他动作很安静地将悬垂下来的轻纱拉开一条缝，透过那一堑秋光就这么看着窗外，车辆、店肆、行人、湖畔垂柳在他眼中一个一个闪烁而过...
......
偌大的车厢不知何时变得静寂无比，外头时不时传来各式各样的叫卖与吵闹声，里面却如同凝滞消音了一般，久久地没有任何声响。
苏辞始终没有回头。
因为从不回顾，所以也无从知晓身后那个瘦削的红衣身影早已不知不觉侧过脸庞，漆黑清润的眼眸停驻在他身上，默然地凝望良久。
桌上氤氲的茶香一点一点凉下来...
眼前逐渐由一排排街道变成了碧湖堤柳，绿草成茵，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暗卫在车门上轻轻叩了三下，低声提醒王府已经到了。
苏辞闻言将车帘恢复原样，回头冲言淮礼貌地一颔首，示意自己先行一步。旋即便撑着坐的地方站起来，躬身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
一只瘦长白皙的手倏地越过桌面，从背后十分用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苏辞动作不禁一顿。
——车厢里没有第三个人，拉着他不让走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沉默了一瞬，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回头。
“......”身后，言淮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他，长睫轻颤，乌黑湿润的双眼里满是晦涩，哑声开口，“能不能别这样...”
苏辞揣摩着他的意思，片刻后静默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不利苏怀瑾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想我？！”言淮嗓音发哑地立刻打断了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忽然就变得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辞，你能不能别这么想我？”
不等苏辞开口，他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真的也不会伤害你...”
“所以你能不能别这样...”他像是拼命在隐忍着，“...别这么防备我行不行...别这样苏辞...”
“......”
苏辞被那双漂亮的、微微泛红的眼睛深深望着，维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眼神寂静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看见这双隐忍情切的眼睛，他才发现原来先前那句没说完的“哪怕这件事真的和你有关，我也不会再伤害你”或许不是在诱导他承认什么，而真的是一句心里话。
他心里某个角落恍惚松动了一下，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了湖面，溅起涟漪，但很快，那点波澜便随着小石子一同缓缓沉入了湖底，转眼消弭于无形。
当初在地牢里，言淮也曾说过要放过他，可后来终究还是放不下，让人悄无声息下了催心蚀体的毒药。
一念骤起，一念又去，人心最难琢磨，谁知道今日的承诺，来日会不会无端生变。
不如不要当真。
苏辞轻轻地抽了抽手，尝试着从桎梏中挣脱，却没有成功，像是生怕他跑了，那力道甚至更紧了些。
“......”言淮仰着头，全副心神紧紧锁在他身上，嗓音发紧，“苏辞...”
苏辞沉默了一瞬，忽然直直地望着那双通红的眼，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问道，“殿下如今碰我，不觉得恶心了吗。”
刹那间言淮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须臾，他像个机械的木偶一样缓缓低头，目光失神地看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
苏辞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力道松懈开来，变得僵硬，眼神暗了暗，将手轻轻一抽退了开来，低声平静地道，“等殿下见到我不觉得恶心难受的时候，请告诉我一声罢。”
言淮嘴唇动了动，“我...”
就在这时，车门处再度传来力度稍重的叩击声，驾车的暗卫见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想来是起了疑心，特意绕到了车窗边，迟疑出声，“主子，王府到了？”
苏辞闻言撩起车帘，解释道，“就来。”然后回头看了言淮一眼，平静示意道，“先下去？”
言淮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动作先苏辞一步先跳了下去，从后头第二辆马车上把轮椅抬了下来，在苏辞还没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就亲力亲为把轮椅推到了眼跟前。
见状，苏辞抬眸静静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坐上轮椅，偏头温声说道，“有劳殿下。”
言淮低低“嗯”了一声。如今大门口和后面几辆马车上一同下来的暗卫都看着，众目睽睽，先前没说完的话实在找不到时机说出口，便将人都解散了，独自推着人往门内走。
马车这回停的是王府南门，走进去时，一条宽阔的石板路旁矗立着两排高大金黄的秋叶林，深秋微凉的空气轻轻一吹，繁密的叶子随风发出沙沙响动。
秋风拂面，清凉况味，苏辞本就不是为事所扰的性子，如今心底最后一丝沉郁也悄然被吹散了，本就俊逸的眉目疏朗起来，目光静静望向远处，侧脸在繁盛的秋光里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言淮从背后偷偷瞄着他，望见这一幕，心跳无知无觉漏了一拍，整个人都怔了怔。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刹住脚步，极轻极轻地喊道，“苏辞。”
苏辞刚想回头，就听见耳畔传来很低的一句，“我没觉得你恶心。”
“......”
动作一顿，苏辞硬生生地没有回头，眼神明明灭灭，也不知信了这话没有，良久才听他缓缓吐出三个字，“这样啊。”
“......”从这句话里简直听不出任何的信息，言淮站在他身后，指尖用力抓紧了椅背，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你相信我。”
苏辞闻言陷入沉默，又是良久，才低低地道，“好...”
言淮，但愿我可以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能不能别这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