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调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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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对方睨过来的看似薄怒实则恼羞成怒的眼神，苏辞短促轻笑了下，旋即便收了那笑意里的戏谑，偏头看向对方，不乏正色，“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否则的话，在询问完文颜如为何会回京一事后，他便可以结束今日的上香离开了，而不必陪着自己一直留到现在，想必是等着自己落单，要叮嘱些什么。
苏辞微笑着静等对方开口，然而有那么一两息的时间，言淮一直不曾开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半垂着眸，像一柄沉默修长的剑影。
这是要说什么，需要酝酿这么久？
苏辞好奇挑了挑眉，却见言淮缓缓抬眸朝他看过来，乌黑瞳仁里眸光隐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四目相对之间，苏辞看见他微微垂下长睫，视线缓缓落在自己紧握起来的左手上，微弱蚊讷低低吐出三个字：
“你的伤...”
顺着他视线，苏辞下意识瞥向自己左手，除了看见被攥在掌心里已被鲜血染红大半的纱布、浸血的五指指缝，他瞳孔一缩，一眼也看见了那因紧握住纱布这个动作而暴露出来的血肉模糊肿胀、尚未完全愈合、乍然一看会引起不适的...
...那一截尾指。
顷刻间，苏辞脸上笑意一顿，他立刻拢紧指尖，状似不经意将左手往腰间一背，再抬首时，依旧是面含笑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语气和煦轻松地接过话茬，“殿下是说我手上划的那道口子？”
“......”
言淮沉默着缓缓抬眸，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青年那避之不及的动作、刹那间闪过的僵硬神情，然而此时此刻，却见对方不动声色又罩上了一层笑吟吟的面具，打趣一般说着，“...先前权宜之计罢了，这伤口我划得不深，殿下放心，我是不会追着你借机讨人情的...”
明明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笑面，任何人看了都要说一句如沐春风，言淮恍惚间却觉得那笑容有些假。
假到他心里忽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少顷，他垂下眼眸，默然从腰间解下一枚水墨龙黑白色玉佩，朝苏辞的方向无声一递。
苏辞很是愣了一下，一眼识得那玉佩名贵非常，却没接，迟疑道，“殿下，你这是？”
“拿着这个，去南坊断离阁，会有人替你好好包扎。”
断离阁苏辞是听过的，大陵最负盛名的几家医馆之一，因背后有医圣周断离坐镇而闻名，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无论什么病，只要来人出得起诊费，都能暂时助你脱离阎王殿。
如今言淮拿出这玉佩，说明断离阁里的大夫怕是有他的人，也说不定这个断离阁就是曦王府的产业。苏辞一瞬间想起他已经好几次避过了多宝递过来的茶水和饭食，不知那里面有没有被下过药，也不知道断离阁里那些极擅望闻问切的大夫能不能摸出来他最近并没有中药迹象，进而禀告给言淮。
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苏辞面上并未表露什么异样，依旧没接那玉佩，婉言笑拒，“不用了殿下。小伤，我等会儿就近找个医馆包扎就是了。这玉佩造价不菲吧？放我这里当心丢了。再者，万一我哪日出门没带钱，说不定就把它给当了，到时候可就赎不回来了。”
言淮忽然抬眼看了看他，“你很缺钱？”
苏辞被问得懵了一下，旋即失笑，“缺，很缺。所以殿下还是别把这么贵重的玉佩给我了，当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维持着那个举玉佩的姿势没动，言淮沉默一瞬，又道，“凭这个玉佩，你可以在玉京楼掌柜那里提五十万两。”
玉京楼，京城南湖边上盘桓的最大的一间画舫酒楼，说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原来也和他有关系。
苏辞默默记下这个地点，提醒自己以后永远也别去，面上却浮现出惊讶的笑意，“五十万两？这玉佩这么厉害？”
言淮低“嗯”了一声，“所以你要不要？”
一直让他举着也不是这么回事，苏辞欣欣然将玉佩接过来，举着东西在近前轻轻晃了晃，笑着随口道，“这玉佩怕不是还有别的用处吧？”
“嗯。”
“竟然真有？”苏辞不由好奇，“是什么？”
言淮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还是低声开口，“但凡曦王府名下产业，戴着它，见它如见我，你可以畅行无阻，随意调动其中人马。”
苏辞闻言愣了一下，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但他也明白，以言淮的性子，应该不屑于说假话来诓他。
苏辞放下玉佩，少顷，玩笑道，“这么厉害的东西，真就这么让我拿着？”
“嗯。”
“那我拿着它去玉京楼白吃白喝，殿下不介意吧？”
“嗯。”
“那再过分一点，我拿着它去玉京楼，一下把那五十万两都取出来，殿下也不会生气吧？”
“......”
言淮抬眸睨过来一眼，不知是不是被气的，他那漆黑的瞳仁里有很明亮的色彩，整个人都因这点无语又似怒非怒的神情而变得生动耀眼起来。
他忽然就想起当初在林樾崇的试炼场上，这人张口也是直接找自己要一千万两的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咬牙出声，“苏辞，你是不是一辈子没见过钱？”
“见过是见过。”苏辞叹息一声，“但不是没见过这么多嘛。”
“......”言淮不合时宜地知道了何为无语，从牙关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那你就去取。”
“真的？”苏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容可掬，“这可是五十万两，殿下不骗人？”
言淮心底生恼，这话说得他既像个吝啬鬼，又像个骗子，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真的。”
瞧见对方因恼羞成怒而燃烧起来的昳丽眉眼，苏辞忍俊不禁，蓦地笑出声，“我开玩笑的，殿下。”
言淮闻言一愣，不解抬头，旋即撞见青年眼底一片促狭笑意，此时此刻，那笑意万分真实，仿佛是清风中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雨，柔和而又潇洒。
恍惚间，他心跳倏地就快了一拍。
苏辞把东西递给他，“殿下，收回去吧。”
言淮顿了一下，下意识皱眉，“你不要？”
他想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就是敢给，我也是不敢要的。”见他不接，苏辞干脆偏头上前一步，由于身量颀长，不自觉在言淮身前笼下一片阴影，低声询问道，“我替殿下系上？”
言淮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回答，显然对他的拒绝有些不高兴。
苏辞细细打量了一下，见对方只是兀自生闷气，并未对自己的靠近表现出任何恶心或排斥，心底微叹了一口气，心知这段时间的种种努力终于是起了一些效果——最起码表面看来，言淮终于能和他正常说上几句话了，而不是一开始那样，一见面就迫不及待想要他的命。
所以这玉佩肯定是不能收的，一旦收了，就意味着两相抵消，前功尽弃。
一片耐人寻味的沉默中，苏辞将玉佩上被晃乱的流苏捋顺，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步之遥，将那黑白色水墨蟠龙玉轻轻一别，悬在对方劲瘦腰间精致的银莲纹带钩上，旋即退开半步，清俊的眉眼半垂，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殿下，明天见？”
言淮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呼吸一滞，连生气也忘了，微不自在地偏开头，“嗯，明日我还是今天这个时辰过来上香。”
苏辞微笑道，“好。”
话毕，言淮偏头看了他一眼，转瞬倏地又垂下眼睫，片刻后，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府门，然而不知是不是苏辞的错觉，只觉对方的背影移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目送他离开，苏辞抬脚也出了文府，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陪在文老夫人身边的张酖张大人，他也出了文府，身边还跟着个绿衣小厮。
绿衣小厮...
苏辞想到什么，不动声色多看了两眼那小厮，旋即与张酖各自礼貌颔首，各走各的离开。
小半时辰后，离大理寺最近的一条街上。
虽说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到与赵御史等人约定见面的时间，但苏辞懒得再回苏府折腾，便干脆找了这处离大理寺最近的地方落脚。他先找了家医馆包扎伤口，然后抬脚上了一家酒楼二楼，包了个临窗的厢房，懒散地靠着软榻，阖上眼睛开始假寐。
楼外喧嚣噪杂，却被一纸窗纱隔得有些遥远模糊，苏辞昏沉着眯了一会儿，因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终于回了一点血色，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躺得有些久了，他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有些发黑，只觉一阵阵晕眩袭来。
他料想这是还没吃晌饭的缘故，正要撑着软榻中间的小桌子站起来，和门口跑堂的人说送些吃的来，却冷不丁听见脑海里传来一句机械的电子音：
【叮！反派在您附近100米处。】
苏辞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不少。
推开窗户，苏辞在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寻找，好一会儿，却始终没发现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身影，直到窗外不远处的小摊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嚎，苏辞顺眼一瞧，只见那抹着眼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身旁，赫然站了一个劲瘦沉默的白衣身影——只不过，却是曲道一，那个刑部派来协助办案的主事，而非言淮。
他应该也是一会儿要去大理寺的。
苏辞心里记挂着言淮出现在周围的事，便不打算浪费时间下去打招呼，于是移开视线继续在人群里寻找起来。然而电光火石之间，苏辞忽然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猛地又回头看向那道白衣身影——
他上午见到的曲道一，分明是八面玲珑、嘴皮子十分讨喜的性子，哪里像楼下这个：眼睛一直冷漠垂着，面颊也一直绷着，孤零零却充满煞气地站在人群中，一副冷面阎王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此“曲道一”似乎非彼曲道一。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苏辞桃花眼微微眯起，暗含审视的视线落在底下那白衣少年身上，少顷，蓦地一笑，有些忍俊不禁——这哪里是曲道一，分明是换了装的言淮。
看来这人是不喜欢被关禁闭，改头换面偷偷溜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调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