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伪装真情苟命》酒居山下的酒鬼

29、马球会（1）

　　又过了两日，恰逢月底三秋之末，长公主的马球会正定在今日上午巳时。

　　书房中，光影透过菱花飘窗洒在桌面上。一片寂静中，只见多宝手里端着个木托盘走进来，在桌旁悄然摆下一盏热茶。

　　他轻声道，“公子，再等一会儿，我们该出发了。”

　　自从那日解开了奴籍，他整个人就像退去了一层沉重的壳，虽然还是安静沉稳，但行止落落大方，再也没了畏缩，显出一点少年人内秀于心的影子来。

　　苏辞闻声搁下笔，看向他，“不是说了，你先不要做这些，等手恢复了再说？”

　　因为他的手筋还未完全修复，苏辞勒令其停了一切琐事，多宝大部分时间都听从吩咐，但每逢研墨或者奉茶这些小事，还是会默不作声地做上几件。

　　“不妨事的公子，这些不费力气。”闻言多宝收好托盘，垂眸安静地站在一旁，比空气还要安静几分。

　　但苏辞并不习惯身旁有人，只好说道，“那你先在外面等我，我换身衣裳稍等就来。”

　　“是。”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少顷，苏辞站起身，手里端着刚刚多宝递来的茶碗，他不慌不忙走到书桌另一侧，指尖扣着茶碗，那清亮的茶水就这么被倒进了碧绿兰草中。

　　......

　　苏夫人对这次长公主的邀帖格外重视，早早安排好了马车，让苏辞和苏怀瑾两人一同前去赴会。

　　苏辞撩开车帘的时候，苏怀瑾已经坐在了马车里。

　　他本来是皱着眉，似有心事，但见到苏辞进来，还是端出了世家子弟的涵养，强颜欢笑喊了一声，“大哥。”

　　苏辞也是一笑，随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心头略有思忖。

　　前两日见完苏夫人，苏辞转头就去了归远轩，那时候苏怀瑾才从曦王府回来，话里话外已经对当时试炼的细节了若指掌，似乎已经不再担心被言淮冒名顶替一事，虽然极力克制，但掩饰不住即将拜师林樾崇的兴奋。

　　这才隔了一两日，怎么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样子？

　　能让苏怀瑾挂心的，除了苏府、曦王府，剩下的便是顾芷月那边。苏辞回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心头顿时有了些许眉目——应该是因为顾芷月的事。

　　听闻昨日顾芷月曾来苏府拜访求药，但来得不巧——那时苏怀瑾不在府中。

　　除了皇上亲封的四品云麾将军外，苏怀瑾还身兼兵部武选司的主事，这个职位是个美差，掌兵部武官选拔、考校一事，手握实权的同时又比较清闲，隔三差五当值一次即可。

　　只是再是清闲，也需要偶然点个卯，苏怀瑾连着数日未曾当值，昨日抽空去了一趟，谁知却赶上了顾府出事。

　　昨日，顾家的老太爷，也就是顾芷月的祖父在府中突发晕厥，府医们束手无策，最后急匆匆请来了甘济堂的名医，断定了顾老太爷是寿岁已至，若想续延天命，非千年血参不可。

　　这百年人参易得，千年的却是难寻，顾芷月红着眼寻到苏府，本想是找苏怀瑾帮忙，谁知却没见到人。苏怀瑾回家后得知此事后匆匆赶去，谁知却在顾府见到了与自己一向不对付的周琦。那周琦好似早有准备，及时地拿出了一根千年血参，好险将命不保夕的顾老太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顾老太爷得救虽是好事，只是这么一来，周琦就成了整个顾府的大恩人——这应该就是苏怀瑾不太痛快的原因。

　　想明苏怀瑾不痛快的原因，苏辞心里生出几许复杂。

　　这件事算是他促成的。

　　是他提前告知周琦顾家会出事，让他提前备好东西。若非如此，在得知此事后，苏怀瑾便会立刻赶往曦王府求药，他会变成救下顾老太爷的人，被整个顾家奉为座上宾，继而因为此事，在不久的将来与顾芷月订婚。

　　前世便是如此。

　　但这一次，有了周琦这一搅合之后，俩人一时半会怕是订不成婚了。

　　虽然这么做有毁人姻缘的嫌疑，但苏辞并不后悔——前车之鉴在前，只要言淮活着，这两个人还是不要走到一起的好。

　　眼看苏怀瑾依旧面有忧色，苏辞与他寒暄几句，不着痕迹谈起了先前在林樾崇那里的事。

　　这是个可能露馅的敏感话题，苏怀瑾不得不提起了精神。

　　苏辞委婉又刻意地提了提那日黑衣少年几次三番险些中箭之事。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意识到言淮为了他多次奋不顾身之后，苏怀瑾到底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许复杂之色。

　　苏辞见状点到为止，任由对方沉浸在了这种动容的思绪里。

　　“两位公子，到地方了！”

　　没过多久，马车“吁”一声停了下来——马球场到了。

　　这马球场是定国公府的。定国公身份尊贵，手握兵权，这马球场原该是一个训练士兵的跑马场，后来长公主下嫁过来，在此处又搭了些台子，建成了一个马球场。

　　长公主乃皇帝亲姐，身份贵不可言，她的马球会一向只邀京中权贵，数年下来，俨然已成一桩盛事。

　　苏辞被门口的小厮引着走向看台，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周围偌大的细草平郊，走到一半，察觉身旁的苏怀瑾突然顿住了身形。

　　顺着他的视线向前，待看清眼前是什么人，苏辞倏地挑了挑眉——

　　“周琦，你吓着我的马了！你能不能别乱甩鞭子？”
　　“谁乱甩了？你那匹马胆子小，怪我喽？”
　　“你！...看在你救了我爷爷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给我让开——”

　　前方站在一起说话的男女，不正是周琦还有...顾芷月？

　　这是苏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顾芷月。

　　顾芷月，今年十九岁，性子娇俏明艳，其父乃三品忠武将军，执掌京畿九大营之一；祖父乃前任兵部尚书，虽已致仕，但在朝中门生众多，德高望重。
　　至于其母，则与苏夫人是闺中手帕交，是以她和苏怀瑾自小便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她今日一身浅紫纱裙轻装，十分夺目，但脸上却闷闷不乐，一看就是旁边的周琦惹了她不痛快。

　　“芷月！”苏怀瑾喊了一句。

　　顾芷月闻声回头，等看见苏怀瑾，眼睛都亮了亮，立刻放下手边的缰绳，冲二人的方向小跑过来，“怀瑾哥哥！”

　　等她跑到近前，注意到旁边的苏辞后，立刻又皱了皱眉，不满之意溢于言表，“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辞：“......”
　　看来原身之前把这姑娘也得罪了...

　　苏辞心里百味杂陈，面上却没有失礼，笑着打了声招呼，“顾姑娘。”

　　眼看苏辞眉眼含笑，周到有礼，顾芷月狐疑又嫌弃地多看了两眼，但好在没出声为难，转头和一旁的苏怀瑾说起了话。

　　不远处的周琦见状早已黑了脸，他大步流星迈了过来，直挺挺挡在了这两人身前。

　　顾芷月不满出声，“你干什么！”

　　周琦阴阳怪气地嘲讽，“怀瑾哥哥...呸，姓苏的他多大了，真是不嫌恶心！”

　　顾芷月怒目而视他，“...你！”

　　苏辞听着两人吵嘴，内心观感可谓复杂无比——如果没记错的话，周琦应该很喜欢顾芷月才对。

　　这小子前世对顾芷月爱而不得，还曾在她成婚当日当众拦下花轿，可现在当着顾芷月的面，他怎么会是这么一副骄横跋扈的死德性？

　　有这么追女孩子的吗？

　　想让顾芷月移情别恋是不是没戏了？

　　“芷月，算了，我们到别处去吧。”

　　听见苏怀瑾出声劝阻，顾芷月忍着揍人的冲动，恶狠狠瞪了周琦一眼，然后亲昵地拉着苏怀瑾要往看台那边走。

　　见她要离开，周琦又气急败坏地喊出声，“顾芷月，你忘了你爹吩咐过你，让你今天好好陪着我的？！”

　　顾芷月蓦地停下脚步，面有纠结。

　　苏怀瑾适时回头，“周公子，顾府欠你的那根血参，我会尽快还你的。”

　　“你还？你拿什么还？！”周琦不屑道，“那可是千年血参，便是我家也没有。我还是去找我姐姐辰王妃要的，你去哪儿找？”

　　苏怀瑾面有不悦，淡淡道，“这就与你无关了，总之你不要为难芷月。”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算哪根葱？！要不是仗着曦王提拔，你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你——”

　　听见周琦出言不逊，顾芷月也不再纠结了，怒气冲冲拿鞭子指着他，“姓周的你给我闭嘴！”

　　“......”周琦盯着那马鞭，不情不愿闭了嘴。

　　似乎懒得再和这人说话，顾芷月作势引着苏怀瑾就要走，苏辞眼观口口观鼻，正要亦步亦趋跟上去，余光瞥见周琦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旁人，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

　　苏辞：“......”
　　并不是很想看懂这个眼色。

　　没办法，苏辞只能一边用余光留意着周琦的动静，一边和苏怀瑾顾芷月他们一起走向看台。

　　几人在小厮的指引下落座。

　　马球场上已经有世家子弟骑着马在挥杆比赛，台上宾客临台眺望，一边吃着茶水点心，一边时不时点评两句。

　　苏怀瑾同顾芷月询问着顾老太爷的病情，苏辞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看着桌案上那盘红玉糕还算精致，随手端起来递向了身后。

　　多宝在这种场合下是不能坐着的，见状愣了愣，“公子，这不合规矩。”

　　“没事，一盘吃的而已。再说了，四处有屏风，没人看得见。”

　　多宝闻言才接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但约莫是顾忌着苏怀瑾和顾芷月等人还在场，吃了一两块便抱着盘子没再动作。

　　过了片刻，苏辞见长公主还未露面，便以前去方便为借口起了身，又以担心“长公主会派人传召为借口，需要留个人回话”为由，吩咐多宝留守原地等候，自己则走下看台，朝着周琦刚才消失的地方走去。

　　七弯八绕以后，苏辞在一处无人的凉亭前瞧见了人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周琦劈头走了上来，一开口就是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听谢信他们说了，是你帮着苏怀瑾那贱人通过了林樾崇的试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