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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撮合言淮苏怀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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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淮出来的时候,苏辞正和卫春庭在院门口东拉西扯,谈笑之间已经把卫春庭的家世背景摸了个遍,顺带探听了一下京中世家贵族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密事,两人正相约着一起吃喝玩乐,就见一道修长清瘦的人影悄无声息与他们擦肩而过,身形静默地如同鬼魅一样。
卫春庭立刻噤了声,悄悄指道,“苏兄,怀瑾兄走了。”
苏辞自然也看到了,桃花眼微微眯了眯,方才匆匆一瞥,他察觉到对方有些不高兴。
虽然言淮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一个人再不喜欢说话,也会在眼神中透露出别样的情绪。
方才擦肩而过,他双拳紧握,嘴唇紧抿,本就清冷的双眸更沉寂了些,彷佛冬日里冒着雾气的冷泉。
他在不高兴什么?讨苏怀瑾欢心的机会不是已经让给他了吗?
目送那道利落纤长的背影一点一点融入孤寂夜色,苏辞心里有了些猜测,难道说,他并没有替苏怀瑾拜师成功?亦或,他难道被林樾崇识破了伪装?
正沉思着,苏辞就见刚才两位小童重又出现在跟前,请他和卫春庭其中一人进去。想起自己等会儿还有事要和林樾崇说,估计要耽搁时间,苏辞礼让了两句,让卫春庭先进了院中。
不过没一会儿,就见卫春庭一脸臊眉搭眼走出来,见到苏辞,他有气无力瘪了瘪嘴,“苏兄,我先回府了,要搭你一程吗?”
他这模样垂头丧气,与刚才的嘻哈谈笑判若两人,一看就是与林樾崇见面的时候被训了,而且还是戳心窝的那种。
“不必了,世子路上当心。”
“行吧,那我们改日再约。”卫春庭依旧一副被打蔫了的模样,苏辞心下好笑,又安慰了他几句,等目送他离去后,才在小童的带领下,推门进入堂屋之中。
屋中陈设简陋,正中一张木桌,桌上除了两盏清茶,还有一碗吃剩的清淡汤面,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旁喝茶,听见敲门声,抬眼看了过来。
他竟然就是林樾崇?
苏辞不动声色打量回去——五十左右的年纪,两鬓已生银丝,但此人目光冷锐,一双眼睛明亮迥然,丝毫不显任何老态。
不过——
苏辞微微挑了挑眉,他直觉敏锐,即便样貌不同,但一眼感觉到此人周身的气场、眼神与先前见到的“林二管事”别无二致。
他们似乎是同一个人?
但五官为分明却又不一样。
不等苏辞细想,就见眼前的林樾崇猛地起身,一个猛拳击向自己面门,苏辞当即心神一凛,侧身闪避,而后飞快扣住对方手腕命门,将其手臂后拧,但显然,林樾崇并不是容易对付之人,另一只手立刻探向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苏辞只能放弃攻势,伸手格挡——
两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就在苏辞再次化攻为守时,林樾崇却没有趁机前进,而是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
见状,苏辞心知试探结束,身形也松懈下来,礼貌寒暄道,“林将军。”
林樾崇“嗯”了一声,点评道,“你格斗招式不错,但反应慢了些,似乎疏于锻炼。坐。”
可不是疏于锻炼,毕竟换了副身体。
苏辞自谦地笑笑,应声入座,而后看向桌旁,自觉挑起话题,“将军晚膳只吃了一碗汤面?”
“嗯。”林樾崇随口应了一声,语罢似乎是觉得剩饭放在桌前不雅,起身把它端在了一旁,“武人粗俗,老夫手艺不精,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
苏辞慢慢摩挲着茶杯,修长手指扣着杯壁,那廉价白瓷硬生生让他把玩出了皇家贡瓷的感觉,声音不卑不亢,“...只是巧了,我恰好会点厨艺,将军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常送饭来。”
君子远庖厨,寻常贵族子弟是绝不会入厨房这等腌臜之地的,闻言,林樾崇不由多看了苏辞两眼:身有金相玉质之气,但又斯文俊雅,举手投足恬淡自若,那个气质,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哥,反而让人想起洞达世事、归隐田园的青年隐士。
这样的人,收来当作徒弟倒也不错,林樾崇心下叹气,“如此甚好,那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不胜荣幸。”苏辞故作诧异,“只是我三弟苏怀瑾那里,将军为何......”
林樾崇明显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问完便摆了摆手,“他天资甚高,远在我之上,我教不了他。”
苏辞闻言一笑,猜测林樾崇怕是看破了言淮的伪装,“将军妄自菲薄了,我三弟非常敬重于您,您没收他为徒,他心下非常失望,不知将军能否有所通融?”
林樾崇:“我意已决,只收一个徒弟。难道你愿意把位置让给他?”
“若将军愿意的话。”
这拜师之事岂非是推来让去的东西,林樾崇不禁生了几分恼怒,不善道,“怎么,你不想拜我为师?那你参加试炼干什么?”
苏辞心知林樾崇并不情愿收徒弟,只是碍于皇帝下旨,才不得不搞了一套试炼收徒的架子出来,不然的话,何以试炼的每一关要么就是在恶心人,要么就是难度高到刁钻,明显就是不想让人通关。
这么一看,自己这推来让去的举动确实让人不快。
“实不相瞒,我不擅武艺,也不醉心此道。只是我三弟他确实敬佩将军,您何妨——”
林樾崇再次将他打断,“你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的,我这个徒弟也不是非收不可,要么你来我门下,要么你放弃这次机会,没有别的可能。”
一时沉默。苏辞看出了林樾崇的固执,如果想成全苏怀瑾,恐怕只能抬出林樾崇家人的消息作为筹码。
叹了口气,苏辞忽然话音一转,“京中百姓都说,林将军与结发妻子恩爱不移,为找寻消息,二十年来形单影只,可谓鹣鲽情深。”
听他骤然转变话题,林樾崇皱了皱眉,“你提这些作什么?”
“若是我说,我知道林夫人的消息,将军可愿意收苏怀瑾为徒?”
此话一出,林樾崇脸色瞬间一变,冷冷道,“苏辞,此事不是儿戏,你不要信口雌黄。”
林樾崇的动怒、怀疑、警告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时隔数年,他怕是听过不少虚假消息,无数次失望而归,现在惊疑也是正常的。
苏辞并不着急反驳,而是品了一口冷茶,静等对方情绪平复下去后,才不疾不徐开口:
“几日前我曾经过一个村庄,那里有件趣事,将军可愿听听?”
许是苏辞看起来太过从容不迫,林樾崇不冷不热晾了一会儿,还是皱眉道,“你说。”
苏辞并未打算卖关子,娓娓道,“据说数年前,这村中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经常抢夺村中百姓吃食,除此以外,她常常跑到河边,指着河中的鱼哭泣,逢人便说那是自己的孩子...”
顿了一顿,苏辞继续道,“本来,村中人非常忌惮她,想要将其赶走,但久而久之,村民见她除了抢食,再没有什么过格之举,而且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便逐渐习惯了,放任她流窜在村中。
苏辞的语调、神态看起来全无玩笑之意,听着听着,林樾崇的脸色逐渐变了,联想到苏辞刚才说的话,心头浮现出堪称荒谬的猜测。
“出于好奇,我特地去看了一眼那位疯阿婆。”苏辞继续道,“她喜欢自说自话,时常重复念叨几个奇怪的字眼。但因为是黔地口音,所以无人知晓她说什么,直到我记下来后,特意找外地商贩问了问...”说到这里,苏辞停顿了一下,慢慢又呷了一口冷茶。
而林樾崇却悬起了心,不知不觉手背青筋迸起——黔地口音,他们夫妻二人都是黔南之人。
事关重大,林樾崇终究没按捺住急躁,沉声问道,“她念叨的是什么?”
“阿宝、念儿、林照川,像是几个人名。”
苏辞利落告知了自己探查来的内容,他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名究竟何意,但可以笃定的是,林樾崇对它们应该非常熟悉。
果然,话音刚落,林樾崇便瞬间变了脸色,旁人兴许不知,但照川是他的字,阿宝、念儿是他一双儿女的乳名,或许前者知道的人不少,但后者却是家宅私密,一般人探听不到。
林樾崇上前一步,早已不复方才沉稳,“你说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苏辞并未卖关子,“京郊十里镇麻南村。事不宜迟,将军不妨即刻前往。”
短短几个字,林樾崇那失望了数十年的心忽然死灰复燃起来,他抬手从角落里找到自己的佩刀,大踏步走向门口,然而就在踏出屋门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硬生生停住了脚步,“苏辞,你这么轻易的把线索告诉我,就不怕我过河拆桥,还是说,你根本在骗老夫,这消息根本就是假的?”
其实不怪林樾崇怀疑,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利益交换,目的是让他收苏怀瑾为徒。可苏辞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在交易前直接给出了筹码,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
苏辞闻言顿了顿,继而失笑,除非迫不得已,他一向不喜欢威胁他人,因为“威胁”二字本就意味着伤人软肋,两相失和,就算达成所求,也被被人所忌惮,手段并不算高明。
苏辞擅长的,一贯是攻心为上,让人心甘情愿才好。
他笑笑,“林将军,或者,我该称您林二管事,您多虑了。”
“林二管事”几个字一出,林樾崇微微色变,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就听苏辞继续说道,“我知道将军寻人心切,早些告知,您也好早些与妻子团聚。至于我三弟苏怀瑾的事,我相信以将军为人,定会投桃报李,您会答应的。”
相信他的为人?
林樾崇面色有些复杂,一时有些拿捏不透眼前这个青年人的心思,但无疑,苏辞一番解释下,他心中的顾虑去了不少。
思索了一瞬后,林樾崇正色开口,“你在此处等我,若你所言非虚,这便是天大的恩情,明日正午之前,我一定会给你答复。”
苏辞端坐桌旁,眉间含笑笃定,“那我在此恭候将军。”
目送林樾崇远去后,苏辞随小童去了院中空着的一间偏房,准备在此休息一晚。
月明星稀,山林间虫鸣悦耳,苏辞阖眸躺在屋中的摇椅上,双手慵懒交叠于身前。轻柔的月光临窗入户,照得他苍白的五官愈发深邃。
竹编摇椅一下一下晃着,苏辞有一搭没一搭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不出意外的话,林樾崇此行一定会接到自己的妻子,以他的为人,一定会答应收苏怀瑾为徒。
苏怀瑾对此梦寐以求,若是把这件事的功劳揽下来,就能极大拉近和他的关系。但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把这件事的功劳让给言淮。
一来,言淮若要讨苏怀瑾欢心,便不得不承下这份人情,这么一来,兴许他对自己的恶意会降低一些。
二来,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苏怀瑾对言淮这个反派生出更多好感,产生更多情愫,这样日积月累,说不定就能将两人凑到一起,如此,苏怀瑾兴许不会再和顾芷月成婚,顾芷月进而可以保住一命。
......
深更露重,苏辞就这么沉思了一会儿,他心里拿定了主意。然后关上窗户,伴着山野虫鸣阖眸睡去。
但卯时未至,依旧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苏辞便被哒哒的马蹄声吵醒——
一人推门而入,风尘仆仆,苏辞抬眸一看,是林二管事,或者说,是真正的林二管事走了进来。
他神情板正肃穆,掌灯后先给苏辞拱手拜了一拜,“苏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家将军说了,他愿意收苏怀瑾为徒,当然,若您不嫌弃,也可拜入他门下。”
苏辞一听就知道事情成了,“怎么只你一人,林将军呢?”
林二管事神情微黯,“夫人如今和孩童一般,已经不识得将军,她哭闹着不肯离开,说公子和小姐还在河中。将军无奈,让我先行赶回。”
苏辞一想也是,前世一直到林樾崇身死,林夫人都待在麻南村中,这一世怕是也一样了。
说着,林二管事掏出一件刻着“林”字的玉珏,“这是拜师信物,请转交给苏怀瑾公子,若无意外,请他十日后前来此处拜师。”
信物、时间、地点都定了下来,此事已经十拿九稳,苏辞闻言颔首一笑,将东西接了过来,“有劳。”
林二管事再次拱手拜了一拜,像是还有急事在身的样子,急匆匆便要送苏辞离去,苏辞见状并未推辞,跟着他上了马车。
天还是一片朦胧的暗色,街上一片清寒,零星的人影也无。哒哒的马蹄声在苏府正门停下,苏辞跳下马车,正要绕道往后门去,谁知走了几步,忽然听见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叮!提示宿主,反派在您附近100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