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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注定不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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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芙蓉交代了属下一些事情,又安排了换班的夜巡,这才孤身回楼。
刚进楼,就见坐在一层大厅中,练武台边儿上的唐怨,正在鼓捣手里一个狭长的小盒子,盒子为琵琶状,上窄下宽。
此时不知他在盒内拨动了什么,能清晰地听道盒内机括的脆响。
芙蓉走过去,“呦,新玩意儿?”
唐怨看了她一眼,“就你一个人。”
语气平静的也不知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
芙蓉没有回答,走近练武台,轻松一跳越上高台,坐在了唐怨身旁才道:“说是还有些安排,之后会自行来浮碑楼。”
说完又撇了撇嘴,话里似带了些抱怨,“反正该来的早晚要来,何时来不是来。拖延时间。”
唐怨听着她的话,可眼神并未落在她身上,反倒是透过窗棂,看向外面那如洗的新月。
夜色似被那新月染上了一抹落寞与寂寥,“等了那么久,何必在意这一天两天。”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芙蓉听。
芙蓉似被他的语气说动,内心的躁动也微微平静下来,“也许你说的对。多等几天又有什么所谓。”
毕竟这一天,他们等了许多年了。等的太久,当真到计划开始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芙蓉似乎不太想继续现在的话题,于是转了话头道:“木木还没回来?”
唐怨道:“他收尾,自然会晚些。”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迈步进楼。
芙蓉“嘿”了一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林一边踏进来,一边随手掸着袍子上的灰,接了话茬道:“怎的,在说我吗?”
芙蓉见他动作便忍不住挖苦道:“行了,莫要再掸了,干净的都能供起来了,哪里来的灰尘。自从让你扮了回店小二,回来后越发爱洁的厉害。咱浮碑台,若论起干净,你比我这个水芙蓉还出淤泥而不染。”
许林自是知她性情,故意酸她道:“是,姑娘您是立根淤泥里,心向清白人间。”
芙蓉一愣,看向唐怨。“他这是嘲讽我吗?”
唐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说错。”
许林听了唐怨的话,不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这回轮到芙蓉张口结舌,最后只得置气道:“算了,管它染不染的,反正不如你许掌碑这般清雅脱俗,纤尘不染就是了。”
许林听了,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你就错了,在咱们浮碑台,若论起清雅脱俗,纤尘不染,不是应该只有……”
芙蓉与许林一改之前菜鸡对啄,默契地道:“那个人!”
说完芙蓉和许林不禁相视一笑,就连唐怨脸上都温柔不少,似乎对那个人清雅脱俗,纤尘不染的程度,也是感同身受。
玩笑过了,芙蓉便谈起了正事,“怀海帮安顿了?”
许林“嗯”了一声,“暂时住在承平西街。”
浮碑台分阖乐,承平,顺安,流殇四坊,两两相邻,每坊又分东南西北四条主街。
此次藏花会武林人士多住在流觞坊,顺安坊为民宅,而承平坊里则是浮碑台的武力值守所在,它的旁边就是浮碑台的中枢——阖乐坊,浮碑楼就在那儿。
如今能直接住进阖乐坊的,多半是已内定为藏花人的客人。
“看来碑主还挺重视怀海帮嘛,居然安排在承平坊。”
许林道:“谈不上重视,你知道的,这些年咱们探子为了躲避一些眼线,藏的太深。信息源传的便不够快,偶尔失了时效。怀海帮走船运,正好能弥补不足。既然被坑进浮碑台里来报仇,那必定是被当成废子了,不如我们拿来用上一用,或有奇效。想来碑主自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许林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是对那人算无遗策的再一次佩服与妥协。
芙蓉赞叹道:“碑主这招趁火打劫确实玩的溜。也得亏安家军前锋营这些人执着,这么多年碑主一直让咱们留意他们的行踪,才有了这么个机会。否则被有意之人放进来,若然真让他们得了手,那还了得。”
转头对许林道:“那之后就靠你许大掌碑,好好训诫一番,之后再放鱼归江了。”
从此浮碑台在江湖中,又多了一个“眼”。
许林朝她点头,算是同意了芙蓉的说法。
只是不知那将怀海帮拿来试水之人会不会后悔,失去了如此助力,反而给敌人平添了人手。
但那都是后话。
“既然都没事了,那我就先回房了。今天心情不好,得回去好好补个觉。”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芙蓉实在是懒得呆在一层与他们俩闲聊。
今日的心情确实太过起伏不定,整个人都累的狠,她现在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
利落地跳下台子往楼里去,可半路上不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果子呢?一天没见那小东西。”
往常那小家伙一天里能有三四个时辰都在她面前蹦哒,今日好像整日都没怎么见到。
唐怨难得的表情与平日有些许不同,似乎有些难以启口,“小屁孩,在五层。”
芙蓉有些不解,五层多为汇报,奖惩之所,他在那儿干嘛?
就连许林都一脸讶然。
芙蓉似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带了些幸灾乐祸,“他不是闯祸了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不待另外两人再说什么,就跑开了。
好似刚刚还说心情不好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不知在楼内铜制的墙壁上按了什么,面前的铜墙铁壁突然朝两侧打开。门内如同吃人的巨兽,黑的不散一丝光亮,幽幽暗暗的不知通往何处。
芙蓉走进去,铜门随之轰隆关闭,人便消失在一层大厅之中。
许林挑眉,“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爱看热闹且幸灾乐祸的性子,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好奇心。”
说完回头对唐怨道:“看你表情,是知小东西出了何事吧?”
唐怨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道:“他与享云阁掌柜串通,黑了客人银子充当零用,被发现了。”
许林倒吸了一口气,惊诧不已。
心里不知该佩服那小东西,还是该同情那小东西。
“这小东西是越发无法无天了。这回老不死的还不罚死他。估计会被罚去碑林抄碑文。”
那小家伙最怕鬼怪了,一想到夜晚的碑林……
许林不禁打了冷颤,还真是难为那小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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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河等人与纪仇道了谢,感谢他出手搭救之恩,若不是他听到动静过去,想来穆星河很难在翻回去的那波人手里脱身。
几人在回廊中又随意交谈了几句,这才与纪仇互相道了告辞。
这一晚上节目太多,向云争已累成了死狗,现下只想回房睡觉,他提醒穆星河,“明早千万别叫我吃早点,我定然要好好睡上一觉。”
穆星河应承后便跟着玄易回房取“三去”。
两人没想到的是,房内此时正有人等着他们。
两人推门而入,见到那个背影时心里便暗暗地道:“得,今晚别想睡了。”
了凡几乎是在他们进门的同时转过身来,跳脚就骂。“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我不在,你们两个小崽子是要翻了天啊。”
说着在房间里一边转圈,一边指着满地的狼藉念叨,“看看,看看,这碎瓷片,木头茬子,还有这东倒西歪的家具。你们是打算给人家酒楼重新装修房间吗?”
“你们师傅可都交代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们两小崽子,你们可倒好,私自打架也就罢了,打架这么好玩……不是,这么危险的事也不叫上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
穆星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拐这话题就不知道拐哪儿去了,忙阻了凡的话头,抢白道:“大师,今晚不过是李铎那厮狗急跳墙而已,我们本没当回事,想着自己解决就是了,便没通知你。”
“谁承想,这粟米中愣是掺了砂子,最后偷袭的人似乎不是冲着剑,而是冲着我来的。”
了凡的注意力立一下就被穆星河的话吸引了过去,穆星河佯装面色凝重,“来人虽然招式看不出破绽,但若仔细些,仍是能从细枝末节处看出是军营里的那一套。”
了凡突然静了下来,面容沉肃,一改之前的嬉笑怒骂,似乎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
“知道是哪面军营的人吗?”
穆星河自嘲的笑了一下,“哪面军营的人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对我恨之入骨,这范围有点大啊!不好猜。”
了凡白了他一眼,“知道自己仇人多,还满世界乱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嫌弃自己命长。还是认为我本就没头发,也不怕被你气的头秃。”
穆星河这回到接的快。“两样都有点吧。”
“什么?”了凡一声吼。
穆星河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垂,不敢再出现任何不当言论。声音也微弱了不少道:“我现下毕竟算是武林中人,想来能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
下巴往上挑了一下,“上头那位自然会竭力保全我的身份不被泄露,应该不是正规军队里的人。”
了凡自然知道他所指的上头那位是谁,自顾自的道:
“可即便如此,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年你树敌太多,想吃你肉,啃你骨头的人定然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虽然你在罹剑宗销声匿迹了几年,但不代表这期间就没人能查到你的行踪。”
了凡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不由的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师兄把这小子的命交到他手里,他自然不能让他有一点闪失。
否则怎么对得起……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了凡一甩袖子,“今日先休息吧,就你这小弱鸡身体,别没等仇人找上门,自己先把自己累垮了。我就先回去了。”
了凡本来是兴致勃勃的来教训孩子,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可能这一路来太过顺遂,竟忘了他们其实也危机四伏。
离开前拍了拍玄易的肩,“今晚你就留下吧,看着这小子。没进浮碑楼前,你我都不能掉以轻心。”
了凡幽深的眼神,让玄易知道,大和尚此次是当了真的。
这位大和尚也不是万事都不过心,至少在穆星河的事情上,这位大和尚似乎总能将藏在那副吊儿郎当面具后的真实人设拽出来,用以全幅心神来保全他的平安。
玄易郑重应下,了凡这才放心离去。
一等了凡离开,玄易便戳破了穆星河的话术,“你故意这般说于他听。”
来人身份尚待商榷,但他显然是故意引着大和尚往朝堂那些人身上猜想,忖度是不是上边哪位又对他起了杀心。
穆星河不置可否,并不先解释为何故意引导了凡,只是径自走到玄易面前,直直的看着玄易道:“今日后来入房杀我的人,是安家军前锋营的余部!”
玄易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之后再没起什么波澜。
穆星河丝毫不错的眼的看着他,当然也注意到了。
穆星河的话几乎是直白的刺向他,没有一丝的隐藏。玄易便知道他不是真的计较些什么,但这样的试探,让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我这些年接触过什么人,你应知晓的一清二楚。如果我要是同他们一般想法,现下你早已是个死人了。”
穆星河垂眼,让人看不清情绪,“我没想从你这儿探听什么,我只是怕他们会打乱我的计划。我知道你跟他们一样……”
后面的话他并未言明,但他知道玄易听得懂。
“可不管怎样……安老将军与两位叔父的命,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玄易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坠在心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胸中有两种不同的情绪在拉扯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恨他,毋容置疑!
恨眼前这个要了他安家三条人命的刽子手。他也曾发誓要替爷爷与父伯们报仇。
可是……
“阿镌!你当年为什么不用我的血?”
这突然的问话,让穆星河一怔,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又渐渐拉回坚定。
语气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我的命和其他人的命若放在一起比,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选择让自己活着。”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地扎进玄易的肉里,然后化开,让那寒意侵入四肢百骸。
他知道这寒意在将来,会一层层将自己包裹覆盖,形成一层冰壳。直到有一天整个身体都变的无比僵硬,双手被寒冷桎梏,无法回握。
便……再难拔出朝向他的剑了。
千里之外,皇城深墙高瓦之间。
整个垂拱殿内,这个时辰依旧灯火通明。明黄高坐之上,那位举国第一人,身着浅褐色九芝锦的海水纹衫袍,头上未着冠,只一只绞银簪贯穿发髻。
此刻正倚着坐塌一侧,宵衣旰食手不释卷的阅览着什么。
旁边侍奉着的人,立在高大的盘龙殿柱前,明显已经有些困倦,脑袋一下一下的点出了规律来。还好长年累月侍候人,已经形成了习惯,每次点的力度大了,竟生生能把自己从瞌睡中拽回来。
显然这位内侍行首深谙此道。
抬头看了眼他家陛下,“陛下,已至丑正了。”
高坐上的人,挑着眼皮撩了他一眼,王勉不免抖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元大人还在殿外候着呢。”
高坐上的人这才好似想起什么般,将手中的书卷朝桌案上一扔,声音听不出喜怒,倒带了几分嘲讽,“那么大岁数了,这么晚还候着,还真是为了他元家尽心竭力啊!”
王勉委实不知怎么回答,这时候接话,定然是要触了龙鳞的,只好转移话题道:“贵妃吩咐了小厨给您温着小食,特意嘱咐了小人让您入寝前进一些。若不然小人这就去把元大人打发了,传了小食来,您也好用一些暖暖胃,再去歇着。”
高坐上的人哼笑,“都已经等了大半夜了,他甘愿这么走了。就算被你劝走了,之后还不是要来扰朕。”
说着烦乱的推了推手,“去叫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想怎么着。”
那人都躲到江湖泥沼里去了,他们这些鳞鳞居大厦,十指不沾泥的氏族大家,当真能舍去那身清高,去那污秽泥潭中将他捞出来不成。
元俶被叫进去之前就在琢磨,他想做的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虽然被晾了半宿,但上面那位意思委实很难琢磨。
说起来上面那位对那人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
要说倚重吧,说罚就罚,不见任何回护。暗地里一些无法做的阴私之事,更是都抛给了那人,牵连的那人落下累累恶名。安家的事情后,更是为了抚慰安太傅的情绪,直接将人贬罚出京。
至今四年有余,未见召回。
可若说是不喜,却又似对那人有着一种奇异的信任,凡是上书弹劾他的,都免不得被一通责斥。
就算被贬出京,也不见下旨褫夺那人封号,更是每年俸禄丝毫不减,任由那人手里攥着半个朝堂的把柄,揪着满朝文武的心,在外闲散游荡。
这朝中有一个算一个,愣是没一个能看明白天家对那位的心。也就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去除掉那颗眼中钉肉中刺。
便都如同他一般暗戳戳的试探着。
“臣元俶,给陛下请安。”
元俶进殿见了礼。
高位上那位此时倒是一改之前的厌烦,似是攒了一脸的慈祥和善,对元俶道:“元爱卿,等久了吧,朕也是才忙完。累的元爱卿候了这么些时辰。不过话说回来,以元爱卿这个年岁,还能大半夜披星戴月不辞劳苦的候着朕,与朕探讨公事,这身体也是强健。朕就希望你们这些老臣个个都有一副好身骨,好长长久久的协助朕,保我朝盛世长治久安啊。”
嘴上如是说,心里则是,这帮老东西真是有一个赛一个的能活啊!
元俶连忙道:“陛下哪里的话,侍奉陛下是臣等该有之责,怎敢轻言辛劳。就观陛下对臣等拳拳爱护之心,臣等也该为陛下及我朝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元爱卿有心了。不知爱卿这么晚觐见,是有何事?”
元俶这半宿可没白在外面候着,思路早已整理明白,就待上面那位询问。
“勍州营上了折子,想要增批饷银。因着去年雪灾,为防民乱,好多粮食银子都暂时捐给了灾民赈灾。所以今年的账上的余响便不多了。”
皇坐上那位下意识瞅了他一眼,但仍旧没说什么。
元俶只好继续道。
“以往这种地方军饷的调配与增补,都需户部派人到当地核帐,回来总汇后方可增发或者补放。且为了防止核帐的人员与当地官员勾结贪腐,都需跟着一位暗麟卫督账。”
“可是……如今这暗麟卫的情况……臣不知还可不可用。”
接下来的话,元俶犹犹豫豫的未再说下去。
上面那位一直未吭一气,直到这个“可是”道出来,胸内那股无名火才愈发压抑不住。
一敲桌子,倏然起身,指着元俶鼻子大骂道:“元令终你放肆!你在暗示什么?朕的暗麟卫可不可用,轮得到你来置喙?你不要仗着你元家两朝功勋,就真当朕不敢动你元家?”
元俶吓得连忙“哐当”一声跪下,俯身埋首瑟瑟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没有旁的意思。臣只是……只是想说毕竟那人曾是暗麟卫的首领,暗麟卫大多跟着那人出生入死过,如今那人挂帅而去,以暗麟卫现在这种情况,已然不好信任了。”
“何况……何况勍州营那边,跟那位一直不对付。连带着暗麟卫与勍州营的关系也势如水火。老臣是当真担心若是两方起了龃龉,又会扰出什么其他事端来,误了陛下的正事,这才不得不冒着大不违,也要将此事与陛下分说清楚。”
上面那位神色阴郁地看着他,不自在的原地踱了几步,咬着牙似是在平复怒气。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元卿你要知道,暗麟卫世代效忠的永远是这个皇位,而不是某个人。所以它只能是朕的暗麟卫,除非哪天……这个座位上坐的不再是朕!”
这话意有所指,君臣两人都了然。可陛下可以说的坦然,元俶不能听的坦然。忙磕头如捣蒜道:“臣万死,是臣多疑了,万望陛下莫与臣计较……臣……”
元俶刚想着要怎么往回找托词,好缓和上面那位的怒意,就听上面那位又道:“不过,你说的倒也不是没几分道理。”
哪个军营不是对那人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嚼活吞了他。何况之前跟着他的暗麟卫,想来当真不会遭勍州营的待见。
这督账的人选是得斟酌一下
“暗麟卫确实不适合派去勍州营”
元俶试探的道:“那依着陛下的意思是?”
上面那位又坐回了椅子前,似乎熬了半宿,已显示出些精神不济。抚着额头,低声道:“跟去督账的人选,朕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若有了结果,自会通知你。”
说着侧眸看了眼王勉,王勉立时会意,上前几步,走到元俶跟前,扶起地上的元俶,“元大人,陛下累了,您先回吧。”
元俶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陛下,只好闭了嘴,朝着王勉点点头,然后躬身行了退礼,这才转身出了殿门。
王勉直到目送元俶走远,才转回头重新在陛下面前站定。
就听高坐上的那位,此刻仍旧闭着眼睛,却恢复了一脸平静,再无之前的怒意和疲态,声音柔和了不少,低低地道:“王勉,你觉得这老小子,是来干嘛的?”
王勉一脸不解,“不是来谈勍州营军饷补发,督账人选之事吗?”
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这老小子哪里能那么简单,他这次是打算在朕心中种下颗种子啊!”
种下一颗与那人之间怀疑的种子,连带着自己的暗麟卫都不能够轻信。
王勉伴君如伴虎了半辈子,自然是个通透的人,立时就明白了君王的意思。
“是您与瑜王?”
高坐之上的君王终于睁开了那双狮鹫鹰隼般的眼睛,道:“我与他之间那颗种子早就在了,用不着他元家来提醒朕。至于那颗种子生不生根,发不发芽,那也得看朕让不让他生根发芽!”
“是,您才是决定一切的那个人。”
君王欣慰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王勉的答复,于是吩咐王勉道:“研墨,拟诏。”
王勉紧忙叫了门外小监一起笔墨伺候,君王提笔蓄力,一边铁画银钩,一边道:“既然他们想逼的那小子无人可用,那朕便成全他们又如何。”
几天后这道旨意便传的天下皆知。
“安家忠魂犹在,不负世家风骨。有子昭明,熠光和彩,兵将其勇,屡立战功,国之昭烁,社稷之器。今擢为暗麟卫首领,愿尔兹尔励,为国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