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卡》小草杞

4、04 贺卡

　　岸边阔然，行人稀疏地站在岸边，观赏着即将降落于河里的晚霞。

　　林朝阳走过去，攥在大衣里的手，紧紧捏着那张明贺卡片。风吹散她的头发，她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眼前一切。

　　她试图将百感交集压下去，在一切的美好面前，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借物喻情，试图用美好将脑中感到经历深刻化，这样的想法听上本身就很可笑不是么。

　　遣散了办事不周的威廉，陈昭往护栏边上走。如墨的眸子往前方探去，活脱脱是加了冷色调的西式油画。

　　渔夫拉着高悬的船帆，用力一扯，船帆吸着气，大张旗鼓地扬在风里。大大小小的船只，上边摆放着牛皮色的纸箱，从远处看去，倒是莫名的整齐。

　　耳旁传来海鸥声，他转过视线去。

　　女孩一身黑色的大衣，视线直下，大衣下是质感极好的黑裙，细长的腿部白皙精巧，量身定制的高跟鞋被她踩在脚下，如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般，带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却也假意洒脱。

　　她握拳，朝不断向她飞来的海鸥伸手。

　　海鸥们前仆后继的到访，熟悉了游客投喂的手势，再也熟悉不过这个动作。

　　谁知等到海鸥飞到她的手上，她张开手，白白净净的手掌里什么也没躺着。

　　海鸥啼叫两声后，在栏杆处消失。

　　她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调皮还是海鸥被戏耍的神态，她挽着被风吹散的额间发丝，又将手伸回了口袋。

　　他眼神未曾从女人的身上离开，因为惊叹缘分的出奇，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引来了旁人的回视。

　　“朝阳小姐？”男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扭头，就看到了男人那张好看的脸，那张让人只用看一眼就能记住和长相的脸。

　　“陈…”大概是因为窘迫的原因，女人手握上了围巾，眨巴着眼睛，带着讶异，她站在晚霞里，显得格外动人。

　　支吾的半刻后，她终于说了出来“陈昭。”

　　挪威街道咖啡馆豆子味浓腻，悠扬的爵士乐传入街道，鸽子在街道中央游走，而此刻，两人互相对视着，却产生了与命运相撞的感觉。

　　“你也来旅行？”林朝阳笑，脸部微红。

　　“不算是，处理公务。”陈昭不动声色将表情收了回去。

　　“我说吧，你就是那种某公司的总裁。”林朝阳调侃，异国他乡，能找个人说说话还是很好的。

　　“你来旅游..？”陈昭话还没说完，林朝阳就反应过来了。

　　“对了，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

　　陈昭站在风里，风带起他的脖子上的黑色围巾，他垂头，低笑，声音沉沉的，让人心里发痒。

　　“你拿着吧就，就这件外套，也不至于到让我追回的程度。”

　　刚说完，威廉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了，走到了他的身边俯身低语，然后视线对上林朝阳，眼神里多了几分隐晦。

　　陈昭表情领会“林小姐，我先走了。”他的视线又转回了那些起伏的海鸥身上，嘴角的笑不见放下。

　　“先不打扰您的雅致了。”

　　随后，便同威廉一道离开。

　　林朝阳愣在原地，待他走后，扭头看向这飞翔的海鸥，领悟着他话里行间的意思，又看回男人离开的方向，抱臂，不自禁的默念着“陈昭。”

　　*

　　回到木屋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木屋虽小，却什么都不缺乏。火炉，地毯，挂画，美式的复古装修风格，让人不自觉的想融入其中。

　　回去后就麻利地洗了个澡，从氤氲的水汽房中走出来，头上甚至还滴着水珠，她走出来，随手点上了香薰。

　　鼻腔内的味道跟略显刺鼻的味道融合在一处，她扇了扇，这才让周遭好受了一些。

　　她穿上外套，拿起桌上的马克杯，眺望着远处的窗户。在距离木屋几米的地方，一道猩红的火光缓缓升起，一道小小的火光，在黑夜里颤动。

　　她光着脚，走上去，眸子里倒映着的火光逐渐变大。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离开了自己的姐姐，那个在大半辈子都在病房里度过的姐姐。全身插着氧气管，面色怆白，却还是想着安慰家人，就连最后的去世容颜上，都挂着笑。

　　她心里一紧，无力的感觉将她胸腔填满，她的思想变得混沌，眼眶里也溢出了泪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光着脚，就往外跑。

　　冰凉的脚从温热的毛毯上剥离，从而冲向外边。

　　外边天寒地冻，她的身体收着寒风的侵蚀，唯有那颗仅存的心脏是炙热的。

　　她大口的呼吸着，揪着自己的衣领，让自己情绪尽量平复下来。分明噪声不断，耳朵里还传进了男人呼喊声，但她的脑中，还是清晰地浮现出了姐姐的身影。

　　人活着，不为什么。白来一遭，要做有意义的事情。

　　她一下子就慌了神，冲去浴室里，用水桶装了好大一桶水。

　　她什么也不为，就为那有意义的事，就为那个在火光里的人，那来到人间有意义的是去施救。

　　外边的雪已经到了脚踝，手脚冰凉，踏进雪地，一步步迈向火光处。

　　男人身板修长，踩着西服，那白色的衬衫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他站在门口，手上提着水桶，往雪地上盛着雪，然后往里边泼洒。

　　“起开！”林朝阳跑过去，推开男人，用水往火光里泼。

　　火光被浇灭，浓雾四起。

　　林朝阳感到身上一紧，被环抱着跌入了雪地中。前方木屋的残骸往下掉。

　　脚底的凉意传到了背上，林朝阳蜷缩在男人的怀抱里，感受着男人有力的手，正护着她的后脑勺。

　　不安的心脏慌乱跳动，寒冬之感远盖过了羞红不安的躁动。

　　夜深安静，她还能听见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扑腾。”
　　“扑腾。”

　　强劲有力。

　　林朝阳抬眸，望向男人，陈昭的眸子里存在火光，也存着她。

　　“是你？”

　　陈昭扯着她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

　　“贺卡呢？”陈昭单手持住她的肩膀。偌大的力量让她没反应过来，甚至因为没站稳要往后倒。

　　“你疯了吗？”林朝阳不明所以，明明自己救了他，还会被他那么粗暴的对待。

　　“我疯了？就你最清醒！”陈昭捏着住她的手腕，仿佛再多一秒，林朝阳的手腕就会轻而易举的被扭断。

　　“你一开始就是为了靠近我吧？假装在飞机上跟我偶遇，岸边偶遇，再到这里！要贪图什么？嗯？”陈昭高她一个脑袋，那道漆黑的眸子里，不再存有善意，反倒是恨意，他站在火光前。

　　像是要把林朝阳生吞活剥了。

　　“你撒手！”林朝阳头发湿漉，眼眶发红，颈部的浴巾随即落下。

　　身后的木炭声响不止。

　　贺卡？林朝阳一下就想到圣诞节在咖啡馆拿到的贺卡。那封贺卡就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因为恼怒，林朝阳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在胡说什么？！放手！”几乎是嘶哄般的让他撒手。

　　“这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别贪婪了。你们这些人我见惯了，假意的示好，究其愿意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林朝阳从来没见过像陈昭这种温文尔雅的人忽然变脸的模样，实在让她气愤的喘不上气来。

　　她伸手进口袋，摸出那封贺卡，小小的贺卡封被她用力地甩在他的五官分明的脸上，她破口“所有人都觊觎你的钱是不是，滚！”

　　她跌落在地，身上也不再感受到冷意。

　　失望的感觉翻身道海般袭来，她握紧拳头，看向陈昭。

　　他垂身，拿起掉落的贺卡封，空旷的贺卡封上不见写着任何东西，只有白白的一片。

　　老爷子死的时候，告诉他们几个孩子，这是留给他们最宝贵的财富。等老头子一闭眼，几个手足兄弟就争着打了起来。
　　仅为了找这“最后的财富贺卡。”

　　陈昭紧皱着眉头，看向空白处，心头思绪翻涌千万，这“最后的财富贺卡”原来是要重头开始，白手起家。

　　像是一盏明镜，这白纸上，倒映着他方才丑陋的模样。

　　人生在世，为这碎银几两，丧失了原本的善。

　　真是可悲。

　　他放下贺卡，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月色从森林那头缓缓露出，穿过树叶，打在她的脸上。

　　不屈的，坚毅的，脆弱的，需要产生羁绊的情绪。

　　他的脸上闪过不忍，大雪纷纷的下，落在她的脸上。二人一高一低，陈昭伸手，对向她“抱歉。”

　　火光声在静瑟的夜里持续扩大，人生来便是个体，在成为纯粹的，具有个人思想的个体时，需要的是将迷雾掀开。

　　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看见自己。

　　夜色将落寞了，一盏盏的心事，只愿化为这纷纷下着的雪，落地成滴，融入大地，成为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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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