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是触手怎么办》戏问

15、信件

　　陆远枫在掀开床单后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眼前的这个哨兵不仅在兽化，他身上还遍布着各种溃烂的伤痕，哨兵左侧脸颊连带着脖颈处的整个腮腺几乎完全烂了，反复感染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渗着黑红的脓血，部分皮肤像是在水中浸泡过那般肿胀发白，“嗡嗡嗡”鸣叫着的吸血蝇正在里面产卵。

　　陆远枫神情一怔。

　　哨兵的身体素质通常都很好，伤口愈合的速度要比常人快很多。

　　很多哨兵的精神过载到一定程度乃至意识彻底迷失，他们的身体看起来仍旧比一般人更加健康。

　　眼前的情形着实令陆远枫感到有些意外。

　　“抱歉……咳，咳……”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形如枯槁，“我不是有意吓你的……或许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就在他言语间，地缝中冒出淤泥如同黑雾般再次凝聚成无数个畸形儿，它们如同蠕动的蛆虫般涌向床架，开始啃食哨兵的皮肉。

　　贺楼的刀尖涌现烈焰，灼烧的火星一触碰到地缝中的黑雾，就如同落在燃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那些丑陋的畸变种在火焰中面目扭曲地哀嚎着，随后化作一缕灰烬。

　　“谢谢……” 床上的人艰难地偏过头，向他道谢：“但其实您不用在意我，只要一到夜里，这些东西就会冒出来，即便杀掉一批，它们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陆远枫的目光落在他那些狰狞的伤口上，“你们这没有医生吗？”

　　哨兵干裂的嘴唇颤动，“没用的，这些伤口只有向导才能处理啊……”

　　陆远枫微蹙起眉峰。

　　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

　　吸引哨兵的血液。
　　只有向导才能处理的伤口。
　　还有那永不撤下的夜幕。

　　就好像有什么与现实彻底颠倒了过来一般。

　　这么想着，他试探性地伸出精神触手，想要查看对方的精神图景，可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果然，他无法给对方做精神疏导。

　　这似乎是一个内外倒错的世界。

　　在这个异度位面中，哨兵精神上的伤痛以这种具象化的形式显现了出来。

　　“副队一直在为我们寻找向导，可向导怎么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哨兵的腐败程度很高，鱼鳞已经覆盖过颧骨，陆远枫猜测他的精神体应该是个水生生物。

　　哨兵每说一个字，颊侧斑驳的鱼鳞便会鼓动着渗出血丝，“我的情况不可能变好了，我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咳咳咳！”

　　陆远枫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那块铭牌上，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菲尔德·费曼。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的一些零碎画面忽然串联了起来，他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间隔离室眼熟了。

　　陆远枫问：“你们的副队是谁？”

　　“裴念……” 菲尔德喃喃道：“裴哥是我们的副队。”

　　陆远枫神情微怔……

　　这一刻，一切因果似乎都有了解释。

　　如果这里是T6011哨站的隔离室的话，那永夜之城应该就是由裴念所诞生的幻境。

　　“我想请您……咳！咳！” 菲尔德又咳嗽起来，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费劲，“请您帮我解脱。”

　　眼前的人浑身溃烂，双目已失去了光泽。

　　这让陆远枫下意识回想起了T6011哨站隔离室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精神图景受创哨兵被层层束缚带绑在床上，打完镇定剂之后看起来仿佛只是沉睡了一般，。

　　可他们的内心世界早已满目疮痍。

　　每一个黑夜，都饱受着精神污染的侵扰。

　　他们生活在一座没有向导的永夜之城。

　　夜幕不会撤下，白昼不会降临。

　　“好。” 陆远枫说着将手覆在哨兵的眼帘上，在这个世界中他无法为这个哨兵做精神疏导，或许解脱对于这个痛苦的灵魂而言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他话音落下，猩红的触手卷上菲尔德的肢体。

　　被触手包裹的这一刻，哨兵感觉自己沉重的躯体变得很轻很轻，好似浸泡在一股金色的暖流之中，折磨自己许久的伤痛也在慢慢消失，

　　有一道声音穿过暖光，在耳畔轻轻响起，“你只是累了，休息吧……醒来之后你会发现黑夜已经过去，你会重新见到耀眼的阳光。”

　　哨兵似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病体沉疴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您真是一位温柔的人……”

　　“希望我们在那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中还能相遇。”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哨兵的身体跟着化作一道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陆远枫从空荡的床铺上起身。

　　不远处的白发哨兵已经收回了自己的利刃，特质作战服上的武装带勾勒出哨兵修长紧实的背影，在这空寂的黑暗中好似一柄出鞘的剑。

　　陆远枫问他，“怎么才能离开异度位面？”

　　贺楼：“找到那个污染物，杀了它。”

　　陆远枫：“怎么才能找到它？”

　　贺楼：“它通常会选择执念最深的那个人作为宿主。”

　　“我想……” 陆远枫伸手挲着下巴，“我或许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线索。”

　　……

　　隔离室外。

　　陆远枫小心地贴着墙面行走，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想去的办公室在三楼。
　　考虑到二楼还有一只羊头怪在来回巡逻，保险起见，陆远枫打算直接顺着墙角的消防梯爬上去。

　　正当他伸手搭上梯子之际……

　　“哐当！”
　　哨兵毫无顾忌地踩在木板上，每一步都发出一声重响。

　　陆远枫：“……”

　　他朝贺楼比了个手势，“别朝那走……”

　　要是把怪引过来了怎么办？

　　他刚出现这个念头，面前的金属梯架便轻微地震颤起来。

　　陆远枫心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嗒！嗒！嗒！”

　　几乎有一个篮球那般大的粗壮羊蹄出现他的视野之中。

　　紧接着是那把锈迹斑斑、充满卷刃的斧子。

　　羊头怪拖着沉重的步伐循声而至。

　　它转动猩红的眼眸，一步步走到了白发哨兵面前，硕大的身躯完全堵住了过道的路。

　　陆远枫感觉贺楼就比自己矮一点。
　　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五左右。

　　而此刻，那只羊头怪落下的阴影可以将哨兵整个人罩住。

　　下一秒，它挥动沉重的巨斧，以雷霆万钧之势当空劈下。

　　如果有人不幸被这斧头抡中，估计会当场被碾得连肉泥都不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哨兵修长的双腿凌空跃起，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他的身形快如一道残影，相较之下，畸变人的动作显得是如此的笨重。

　　陆远枫只感觉一阵劲风从走廊中呼啸刮过，再在抬眸的瞬间，贺楼一脚踩在羊头怪的肩头，周身旋开一片白色的气焰，他径直将利刃从畸变人头顶刺了进去。

　　哨兵看起来分明没怎么用力，却压制得对方完全动弹不得。

　　怪物头顶的红条顷刻间便见了底。

　　“轰隆！”
　　近两三米高的庞然大物在哨兵面前轰然倾倒。

　　贺楼拔出利刃，鲜红的液体似泉水般喷涌而出，将刀刃浸透。

　　羊头人的瞳孔涣散，身躯逐渐化作一摊黑色的黏液从地板缝隙中缓缓漏下。

　　它从出现到彻底消失，不过短短三秒的时间。

　　贺楼面无表情振去刀上的血迹，他扭头看向陆远枫，抿直的薄唇瞧不出情绪起伏，“你刚才就是为了躲这个东西？”

　　陆远枫：“……”

　　他以前为了赚点零钱，在星网当过很多游戏的陪玩，有些玩家PVE副本打不过，就会摇人，俗称“叫大哥”，陆远枫以前不懂这样打游戏还有什么乐趣。

　　现在他似乎懂了。

　　……

　　三楼空寂的办公室内摆满了陈旧的设施。

　　裴念和其他人并不在这。

　　陆远枫的目光扫过那空荡荡的桌面，第一时间冲过去翻找起抽屉。

　　“哐当！”
　　然而，柜门与抽屉都是被锁上的状态。

　　他不死心地在房间中四处翻找起来。

　　贺楼看着忙前忙后的模样，他微蹙起眉峰，“你在做什么？”

　　陆远枫上下翻找着办公桌的每一处角落，“找钥匙。”

　　见哨兵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他又道：“我知道这样不太尊重别人的隐私，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嗯？”

　　眼前笼下了一道阴影。
　　贺楼抱臂走到了自己面前。

　　哨兵努了下下巴，示意自己让一下。

　　虽然陆远枫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要做什么，但他还是给贺楼腾出了些位置，

　　贺楼俯下身，伸手搭上抽屉拉手。

　　下一秒，

　　“哐当！”
　　整个抽屉被他粗暴地扯了出来，桌子也跟着塌陷下去了一角，纸质文件“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贺楼面无表情地起身，“开了。”

　　“……”

　　陆远枫：“谢了……”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那些文件捡了起来。

　　本来陆远枫还想着万一有什么人经过，得赶紧看完文件然后物归原处。

　　现在只需要偷偷看完，然后赶紧跑路就好了。

　　陆远枫笼齐手中的资料，发现那是一叠厚厚的申请文书，加起来快有一个拇指那么厚，当中还夹杂许多泛黄的信件。

　　他随手翻开最近的几份文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醒目的红印章。

　　——申请驳回。

　　那是T6011写给上级哨管所的向导申请。

　　申请日期是12.11号。

　　一张泛黄的信件从中掉落下来，陆远枫将信件捡起。

　　那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很工整，像是日记。

　　“艾萨克快死了，如果没有向导，他或许撑不过这个冬天，”

　　陆远枫继续往下翻。

　　又是一份敲着“驳回”印章的申请。
　　这次印章下写了一个理由：“请提供精神诊断书。”

　　12.31日：
　　“我的申请被驳回了，他们说只有开具精神诊断才能证明申请向导的必要性，可是哨兵的诊断只有向导能开，没有向导，我要去哪里开诊断呢？”

　　又是一份血红的申请驳回。

　　2.1日：
　　“我的申请又被驳回了。”

　　陆远枫的目光飞速扫过后面的文件：

　　申请驳回。
　　申请驳回。
　　申请驳回……

　　6.15日：
　　“白塔要出台新政策了，精神负载度超过85%的哨兵会被处决。”
　　“镇里超过八成的人都投了通过……”

　　“我不明白，平时不都是哨站的人在保护他们吗？”

　　娟秀的字迹开始扭曲。
　　纸张背面写满了血红而狰狞的“为什么？”，力道之大几乎就要将纸张穿透。

　　11.4日：
　　“执刑的人就要来了，隔离室超过一半的人都在处决名单里，这份处决名单可以用来当诊断书吗？”

　　申请驳回……

　　12.1日：
　　“最近城里的天色越来越黑了，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太阳了，昨天我不小心打开了铁门，几个狂化的哨兵跑出去了，行刑队的人有些生气，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申请驳回。
　　申请驳回。
　　申请驳回……

　　陆远枫将那撂信件翻到最后。

　　5.4日：
　　“菲尔德快死了……”
　　“我想我应该再去一趟哨管所。”

　　崭新的纸张整洁如初，上面未干的墨迹在陆远枫指间拓出一抹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