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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千劫回光(其五) ...

  •   黑雾翻腾,被包裹在其中的少年已经彻底消融,不计其数的眼瞳在雾中堆叠交融,如同沸腾的浓稠流体,透露出无边的狂乱与愤怒。
      理智的短暂回归,让祂重新拾起囿于躯壳的情感——原来一直追求着的东西,早已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扎根,并在不知不觉中长成参天大树了啊。
      只是,一直伴随在祂左右的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不,祂还有他所托付的未竟之事,现在还不能停下来。
      理性将愤怒压制,黑雾放弃了躯壳,以原本的姿态,直接朝着祭坛中央的「代理者」逼去。
      “有形之物终将消散,无形之物亦非永恒……”那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样子,依然伫立在祭坛上,喃喃自语着。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代理者」忽然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无数的丝线从黑袍之中钻出,在顶端形成尖刺,纷纷向袭来的雾气扎去。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黑雾并没有反击,而是做出了令「代理者」费解的举动——尖刺堪堪从祂的表面划过,雾气迅速下沉,原来祂的目标是这座祭坛。
      并且,祂没有要毁坏祭坛的意思,只是缓缓融入祭坛上刻画的古老符文,填满了每一个凹槽。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发展,没想到都用不着我出手。这样也好,刚才我还在发愁该怎样制服你呢,你倒是会给我省事。”
      言罢,「代理者」便开始了最后的仪式。随着他身上的黑线尽数离开,三分化已然聚集,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在仪式的作用下,世界的屏障就像脆弱的气泡,连死前的哀嚎都没有发出,就瞬间崩解了。
      不可知之海掀起阵阵巨浪,直接拍击在没有屏障保护的世界上,给它们带来真正意义上的终结——宇宙中的天体像橡皮一样被揉搓搅合,无形而巨大的造物将星体啃噬,一切公理定律被无情击碎,疯狂肆意蔓延,销毁了世界上所有残存的理智。
      然后,这般混沌的场景随即被寂静所取代。万事万物都开始变的模糊起来,真实与虚幻的边境消失,万华镜般的场景如同流动的浮光,在难以言喻的漆黑中重复着消弭与重现。就连时间与空间都开始变得不均匀起来,维度的概念逐渐失去意义,有序变为无序,荒诞成为真实。
      「代理者」所处的空间也不能幸免于难,所有构成物质的原子极速散开,万物失去形状,变成融汇在一起的热汤。但在这之前,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释然的笑容——随着那位存在的苏醒,这漫长的苦旅终于迎来了终结,恨意也好爱意也罢,那些渺小而繁琐的事物,终于能够消逝了。
      虽然失去了形体,但此时的他却想要放声高歌。于是原子振动,“唱”出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哀歌:“苦雨冲刷大地,混沌蠕行世间,命运死于极夜,繁花初绽须臾……祂是一切的起始与终结,一生万物、万物归一,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作为梦境,在做梦的主人醒来之时理应消散,可是这一次,梦境凝固了——粒子被定在原处,疯狂被遏制蔓延,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本该在一瞬间发生的终结,并没有如期而至。
      渺远而空旷的世界彼端,传来了纤细而单调的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那笛声已经是近在眼前了,一个类似人形的物体在原子汤中形成,无可名状的爪子抓握着长笛,可憎的笛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
      那个人形只是静静地肃立在他的灵魂跟前,笛声短暂地停滞,像是在哀悼,像是在告别。片刻之后,它便默默地离开了,继续吹奏长笛,消失在了无形的帷幕里。之后,三分化回到了初始的位置,混沌王庭中的那个存在,在笛声的环绕下,继续陷入沉睡。
      而他体内的谎言也在此时失效,让他想起了亿万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来不及惋惜,来不及追问,所有原子旋转着回到到了混沌之前,世间万物都按下了退回键。

      一切的起源都是▇的一场梦,梦中的命运开始了它无尽的螺旋,并孕育出万千“囚徒”的灵魂,而解睦就是其中之一。无尽无休的苦旅已经让大多数“囚徒”放弃,新生、成长、死去,同样的经历已经不知上演了多少次,这些灵魂也逐渐麻木,彻底沦为肉身的囚徒。
      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他始终尝试着破除这诅咒般的命运,无数次的尝试迎来了无数次的失败。盲目痴愚的▇并不会理会这些灵魂的挣扎,可是他的坚持,竟然让梦境在冥冥之中,催生出了三个分化。
      于是,命运生出了额外的枝桠,他在千万“囚徒”中,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同样不甘的灵魂,自此,这种“节外生枝”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喂、‘名字并不重要’的家伙,你在吗?我在之前的世界试了一下,让歌利卡吃掉了我的灵魂,可这还是没用啊?”
      “这样吗,或许还是缺少了什么……体验,荣光,知能……不对,都不对。以我目前的认知,果然还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啊。”
      “话说,咱们下面的这片‘海’中,似乎孽生出不少和歌利卡一样的存在呢,祂们之中,会不会有知道答案的家伙呢?”
      “就算有,以这些东西的特性来说,也不会把答案告诉我们吧。”
      三百万年后。
      “呼,这样毫无进展地活了又死可不是办法,怎么样,你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吗?”
      “称不上方法,只是一种猜想——既然孕育了我们的命运导致了无休止的轮回,所以我想,如果‘杀死’命运,这一切就会停下来了。”
      “‘杀死’命运?太夸张了吧,就凭我们两个做得到吗?”
      “做不到,但如果借助三分化的力量,就另当别论了。”
      “你是说歌利卡,还有你身上的‘混沌’吗?我在这里跟祂说话,祂根本就不理我,而进入一个世界后,祂也不记得世界外的事情了。交流效率太低,这样下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次……唉,姑且试试吧。”
      四十亿年后
      “‘名不重要’君!我让歌利卡记住我给祂取得名字了,你也试试……啊,抱歉,你如果愿意试的话也就不叫‘名不重要’君了。”
      “……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奇怪的称号来叫我?啧、算了,说正事——我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什么是什么?”
      “情感——情感是可以影响灵魂的事物,或许我们可以借助这一点,来推动那恒定的命运……虽然结局很可能是蚍蜉撼树,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尝试吗?”
      “当然,哪怕可能性是用无穷大作分母,我也要试一试,快告诉我方法吧。”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再像这样交流了……我需要让谎言刻入灵魂,而你不能告知我真相。也就是说,我们会再次回归那无边的孤独。”
      “我觉得可以啊,怎么,你怕了?”
      “……是的,因为我需要积累恨意,能够毁灭世界的恨意。我害怕,自己的心性会被扭曲。”
      七千亿年后。
      “你我本就是同病相怜,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
      “……”
      “只要把世界的屏障尽数破坏,那个存在就会醒来,到时候我们就能解脱了,你难道不明白?”
      “……还不是时候。”
      “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吗,是在惧怕彻底的终结吗?懦夫?”
      “……”
      一百亿年后,现在。
      “杀死命运的计划,最终还是成功了,可是诞生于命运的我们,为什么没有消散呢?”已经重构的「代理者」脱去身上的黑袍,连带一层皮肤一同揭下——徐雨歇被他用自己的表皮封印在体内,见证了刚才的一切,只是此时的话语,已经无法再传达到解睦的耳畔了。
      祭坛所在的空间消失不见,他和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出现在一片沙漠上,偶然路过的驼队发现了二人,将他们救起。
      因果已经被逆转,现在的世界是未经末日洗礼的,正常的世界,人们忙忙碌碌,为生计而奔波。只是与那些存在牵连过深并且死去的人们,再也无法回来了。
      徐雨歇将一张颇具亚拉比克风的毛毯盖在李重萌身上,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伤口。对方也很快醒转过来,凉风从腋下吹过,少女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徐雨歇说:“你不是说自己有女朋友的吗?好啊,见异思迁是吧,看我回去怎么告状!”
      听到这话后,徐雨歇也一脸不可思议,但这种诧异很快被他掩盖起来。看来,只剩自己记得那一切了啊……他的眼底所沉淀的悲苦,愈发晦暗起来。
      少年一下子躺倒在骆驼的背上,发疯似地地笑了。这一举动,吓得那些救下他们的亚拉比克胡子大叔惊叫连连。
      自己摆脱了命运,而他却成为了毫无神志的吹笛人,甚至没有留下来过的痕迹,这样的自己该如何活得心安理得?
      真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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