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月曾吟

67、金兰帖

　　蓉贵姬今日心情极好，也不同她一个小女婢计较，便素手在她的云鬓上拨了拨，对明莲道：“一会我还要再试试那对红翡嵌金步摇。”

　　明莲笑盈盈地应声说是，捧着铜镜与步摇走过来，帮露芙蓉插上试戴。

　　蓉贵姬看着自己铜镜中那佩了红翡金钗的流云髻，满意地笑道：“也只有这样的好东西才配得上本宫。”

　　明莲自是在一旁赞叹道：“娘娘艳绝无双，戴上这步摇更是宛若九天神女，王上怕是连梦中都盼着与娘娘云雨巫山呢。”

　　“你这小嘴可真甜。”蓉贵姬被她说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明莲也知见好就收，想了想又捧上了蔷贵妃的金兰帖，请她示下道：“娘娘，是否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谢恩呢。”

　　蓉贵姬看了眼金兰帖，又拨弄了下头上的金步摇，傲娇道：“那本宫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过去一趟了。”

　　明莲应声，让一个宫婢伺候蓉贵姬出浴，又招呼着其余宫婢去将一切准备妥当。

　　不多时，蔷贵妃的贴身婢女红菱前来容华宫求见，说是贵妃娘娘已在她彩鸾殿设宴，就等着蓉贵姬前去缔结金兰之礼，还说既然是大喜的日子，自是要图个喜庆热闹，容华殿的宫人们也都前往观礼，贵妃娘娘会各有赏赐。

　　宫人们一听贵妃娘娘有赏赐，无不是欢欣雀跃，赶紧忙完了手中的活计，都抢着要随同蓉贵姬去彩鸾殿。

　　明莲见了她们一个个那模样，不由嗤之以鼻，颐指气使地让她们把自己的仪容都好好整理一番，宫里的礼数也都过一遍，去了也好给容华殿撑撑场面，也莫要丢了贵姬娘娘的脸面。

　　待一切准备妥当，蓉贵姬被人搀扶着上了软轿，宫人们都随轿而行，也就起驾往彩鸾殿而去。

　　明莲服侍在蓉贵姬身侧，不想却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在宫墙内躲躲闪闪，明莲仔细观瞧，认出了那人，不由心下大怒。

　　她暂离了轿辇，几步来到那人跟前，骂道：“你干什么！不是让你留守在容华殿中吗！像你这般冒冒失失不知分寸的人，还觍着脸跟来想要赏赐吗？还不快回去！”

　　明莲骂完了撵着她就要走，不想苏倾却是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不让你跟来，你也不让我去领赏是吗？”明莲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推了她一把没好气道：“让开！”

　　苏倾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却还是上前拉住她，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急切地道：“别去！有危险！”

　　明莲望着蓉贵姬的仪驾越行越远，恼怒地又是一把推开她，怒道：“说什么疯话呢你！”

　　明莲这回用力将她推得老远，嫌恶地瞪了她一眼，踱步又要走。

　　可就在这时，迎面有两位宫人交头接耳，徐徐由侧宫墙而出，一边走，一边道：“听说了吗？贵妃娘娘与新进的蓉贵姬很是投缘，正在彩鸾殿大赏容华殿的宫人们，这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只听另一个太监冷哼一声，讥笑道：“羡慕？那可是给死人的赏钱，我可不敢要！”

　　原先那名太监听后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他于宫中多年，哪里还不明白此话的含义，于是立刻禁了声闭了嘴，跟着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

　　而此时，站在宫墙之后的明莲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她慌忙拉起苏倾的手，颤抖着嘴唇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问题的？”

　　苏倾回想起方才给蓉贵姬梳头时，好像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嘲笑似的道：“真是个蠢货！恃宠而骄，也就离死不远了！看着眼红却又轻易得到的东西别去拿，知道吗！”

　　想及此处，苏倾一恍神，拼命摇着头，将脑海里的残影摇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喊，别去！别去！”

　　明莲望着她，这话实在是让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追问下去，有些将信将疑，却也有些心有余悸。这个与她一同入秦楼楚馆伺候露芙蓉的女婢，平日里向来举止怪异，与她们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她有时说出来的疯话却总能一语成谶。

　　于是她二人战战兢兢地折回了容华殿，就这样在殿中躲着，不敢出门。

　　接下来，蔷贵妃与蓉贵姬的金兰宴热热闹闹地大摆了一个晚上，其间蓉贵姬因为明莲的突然离去将她好一顿责骂，明莲只得谎称突发病症将其遮掩过去。

　　此后说来也奇怪，蔷贵妃自打在彩鸾宫中与主子义结金兰后，身子就一直不爽利，没过几日就病恹恹的，下不了床了。

　　蓉贵姬也有些不明就里，叫了明莲，去打听了下彩鸾宫的境况。

　　明莲自从那日的事件后，也是格外关心蔷贵妃的动作，一打听清楚便回禀道：“婢子听说贵妃娘娘这次可是得了重病，连太医去看了都束手无策，说是非医石所能及呢。彩鸾宫就连宫观内的道士都请来了，在殿内又是画符又是烧纸的，咿咿呀呀地跳了好一阵，说蔷贵妃是邪祟入体呢。”

　　“哦？看来真是连老天都站在本宫这边。” 蓉贵姬听过幸灾乐祸的眉眼都弯成了柳叶，这处在上头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那她不也就多一份机会吗。

　　明莲望着她，虽嘴上仍是说几句奉承的话，心中却是有些忧心忡忡，说起来自从上次听了那两个太监的对话，她就一直担忧蔷贵妃会对容华殿的人下手，可那日晚宴却开得很顺利，回来的宫人们也真的领到了赏赐，蔷贵妃非但没有发难，自己还病倒了，似乎一切都在眷顾着她家蓉贵姬，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多心了吗？

　　想及此处，她不由瞪了眼在一旁洒扫干粗活的苏倾，看得她吓得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这一夜，月凉如水，苏倾独自一人坐在殿外发着呆，她想着白日里明莲那一眼要吃人的眼神，叹了口气。

　　“怎么，预料中的厄运没有如期降临，你就在这患得患失了吗？”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啊！”苏倾抱着头，惊呼出声，她总觉得脑海中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如同鬼魅，让她不敢看眼前漆黑的夜色。

　　“看把你吓得，你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脑海中的声音戏谑地嘲弄着她，又道：“放心，该来的总会来的，是逃不掉了。”

　　“你，到底是谁？”苏倾颤抖地蹲在角落里捂着耳朵，都快蜷缩成一团。

　　脑海中的声音很不耐地回应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你啊。”

　　“你是我？”苏倾睁大了眼睛，自打她六岁起，脑海中就一直有个声音时不时地就出来与她对话，弄得她时常精神恍惚，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事，以至于经常被人嘲笑她举止怪异，刻意疏远于她，可这都不是让她最害怕的，让她最害怕的是……她忽地双眼迷离，一片茫然地道：“如果你是我，那我又是谁呢？”

　　待到天明时分，一声凄厉的惊叫打碎了所有人的晨梦。那声音随后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了整个容华宫。

　　苏倾从睡梦中惊醒，听出来是出事了，她急忙穿好衣服，就奔着正殿而去。

　　“怎么回事！”明莲已先她一步，冲进了寝殿。

　　“蓉贵姬娘娘，娘娘她，殁了！”宫婢们颤抖着，已然慌作一团。

　　明莲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差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苏倾的全身也是止不住地颤抖，她瞧见了，昨日还鲜活如娇花的蓉贵姬此时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全身范着紫青，她双手成爪，双眼圆睁，黑紫色的血浆从她的口鼻中流了出来，满脸狰狞。

　　*

　　此事在宫里很快就传开了，蓉贵姬暴毙在了容华宫中，七窍流血，死状极为可怖！想来这露芙蓉从受宠封姬，到香消玉殒才短短不过七日。

　　不料与此同时，贵妃娘娘的病却是奇迹般地好了。宫观的道士说，这是他们做了法，破了有些人施展的咒杀邪术，才救了贵妃娘娘，而那施术之人也必遭反噬。

　　宫里的人这下都看明白了，蓉贵姬与蔷贵妃这二人偏偏同时一死一生，这个中缘由自不必分说。

　　于是一群宫里的太监婆子们得了命令拥进了容华殿，将殿内的用品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蓉贵姬就寝的床头下，找到了写有蔷贵妃生辰八字的扎针小人。

　　这下，蓉贵姬在宫中行压胜之术不成，反遭反噬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老凉王新宠的美人死了，本还伤心得不行，可听了回禀的太监描述了蓉贵姬可怖的死状后，便不想再去看她了，面对着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前来讨个公道的蔷贵妃，就下了道王令，说此事全权交由内命妇处理。

　　蔷贵妃这一番哭闹让老凉王看了就泛着愁，贴身太监余福见势便凑到他跟前说老太后病了，凉王突然觉得有好些日子没去探望过老母亲了，便下令摆驾，坐着王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