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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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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小半月,王单回禀,锅已架好,鱼已入瓮,只等雷阳示下。
雷阳嗯了一声,起身披起银光甲,手持红缨枪,站顾安面前,低声道:“我先去。”
顾安仰头看他,嗯了一声。
雷阳出门,骑上白马,身后跟着一众玄铠白马的亲信兵将,纵马奔向军营大帐。
一路旌旗招展,风驰电掣,端的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城里城外,来往行人,凡见着如此场面的,如不欢欣鼓舞,弹冠相庆。
军营大帐里,雷阳端坐主位,左手边一溜是边沿城知府、通判、推官等文官,右手边一溜游佐、坐营、号头等武将。
阶下正堂中央,跪着二十几号人。
王单站雷阳右侧,正捧着册子一一核罪,并现开发处置。
雷阳面色黑沉地坐着,那双虎眸犀利精光,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空气仿佛凝滞,众人大气不敢喘。
文官里,为首的知府抖着手拿帕子擦汗。
上一任怎么丢的官,他心里门清。
中间坐着的这位,是个厉害的主,上一任知府只因战时疏忽,未能及时疏散保护战区民众,导致两人被战火殃及身死,就被雷阳盯住了。
营造城墙水寨中,没少搜集他的小把柄,却只按兵不动,直到知府的手伸进交易所里,与藩商勾结,通藩走私,牟取暴利,被雷阳捏住三寸,附上前儿的种种证据,一本参上,钉死,再无翻身可能。
现他辖制下,出现奸细,证据确凿,叫他如何不怕今上治他一个渎职之罪。
且谁人不知,雷阳与总兵窦将军交好,那窦总兵虽年纪轻,却是太后亲弟,今上小舅。
越想越骇得两股战战。
一时罪名定下,各人拖出去或斩首示众,或五马分尸。
大帐里,越发安静。
安静得,汗珠子滴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半晌,雷阳方举起茶杯,茶盖撇了撇浮沫,抿了口,放回桌上。
叮!
茶盏与桌案的碰撞声。
下面几人却肉眼可见地浑身一颤,屏息。
雷阳忽冷道:“为蝇头小利,出卖国家,出卖百姓,万死不足消其恨。众位皆当朝肱股,应知何为国家大义!我们保家卫国,利刃出鞘,击向的是外朝各居心叵测之人,而非我等同胞。望各位好生警醒警惕,管好辖内,莫再如此轻忽大意,否则……”
言虽未尽,意却明显。
众人起身应喏,相扶而去。
随后,雷阳又去训练大营,当众斩杀蛊动军心之人,又好生安抚鼓舞众将。
晚间也未能回参将署,只在大帐里歇了几刻钟。
连着几日,雷阳忙得只营帐里和衣而眠,连回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无。
直等大营里安稳下来,才想起交易所还关着一批国外商人,忙对王单道,要回去处置那批商人,营里只照旧即可。
王单点头应诺,心里却暗想,交易所那边儿,雷阳何时出面打理过,想来,处置商人只是顺便,见缝插针见顾安才真。
雷阳却顾不得,他已整整三日未见到顾安,心里实在想得厉害。
一路狂奔回去,到了院儿门口,却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闻了闻身上,有些后悔没在营里洗个澡再回。
一股子酸臭味儿。
进了院门,却见顾安穿着薄纱道袍,头发束在脑后,正哄一娃娃。
小娃娃概两三岁上下,生得粉雕玉琢,面团子般肉嘟嘟粉嘟嘟,大眼儿水灵灵的,正拽着顾安要抱抱。
顾安抱起他,举高高飞飞,小娃娃咯咯笑着喊着爹爹再快点。
雷阳猛然怔住,瞳孔放大,直愣愣站在门口。
爹爹?
顾安的儿子?
成婚生子了?
是顾老太爷信里的圣手大弟子女儿?
顾安转脸见他傻站门口,笑道:“进来。今儿怎么得空?”
雷阳醒神进来,勉笑道:“交易所有点事儿。”
那小娃娃却道:“爹爹,他是谁啊?”
雷阳笑道:“这谁家孩子?”
顾安笑道:“叫叔叔。”
小娃娃响亮清脆的一声:“叔叔好!”
雷阳面色有瞬息不自然,很快掩过,伸手浑身摸了半日,只掏出个将军印来,一时尴尬道:“竟失礼了,回头去库里瞧瞧,有甚喜爱的拿去便是。”
顾安刚要言语,那头老圣手来了。
老圣手见了那小子,伸手笑道:“来,太爷抱抱。”
娃娃窝老圣手怀里不停扯他胡子。
顾安忙抱怀里好声哄了会,又交给扫墨去了。
转脸又有小兵进来道:“将军,军师叫转告您一声,人已带到。”
雷阳嗯了一声,对顾安道:“去看看?”
顾安啊了一声:“我能去?”
雷阳点头:“都是些两边倒的外朝行商,没什么的。”
顾安嗯了一声,老圣手见他二人有事,抱了孩子院子里读药经认药材去了。
顾安却出门叫了水,道:“先洗洗吧。”
雷阳脸一烫,果然有味儿。
一时梳洗换了衣服,坐院儿里细细瞧他。
顾安正摆弄他那随身携带的酿酒器皿,见他出来,笑道:“现在就去么?”
雷阳点头起身。
顾安却叫稍等,他去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束起。
二人并肩走在参将署衙门的过道里。
过路兵将无不内心赞叹。
顾安风流俊逸,雷阳高大威猛,各有各的俊俏。
只雷阳一路沉默。
顾安也不言语。
雷阳却忽道:“你现商队还和外朝的有交易往来么?”
顾安点头。
雷阳道:“遇之,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顾安道:“你说。”
“经商一事,我并不通,只这几个外朝商人实在可恶,欲在我朝行商,却又一面吊着,和藩商联系起来,原这是市泊司的事儿,只因前任知府一事,我得罪了市泊司上下,现他们派来管理交易所的人,只管向朝廷交上高额交易金,其他一概不问。本我也懒怠理,只这些个人,若真和藩商做了生意,我怕他们以后再去妖言惑众,勾结引逗附近居民也和藩国联系起来,毕竟利益动人心。”
顿了顿,又道:“所以想请你出面帮忙,叫他们只和我朝贸易往来。”
顾安沉吟了会儿,道:“行,我知道了。只,这事儿,我能全权处理?”
雷阳笑道:“你全权处理,有我呢。”
顾安嗯了一声,笑道:“将军就不怕我顾氏从中分一杯羹?”
雷阳道:“遇之凭真本事谈下的,又甚怕的?”
说话间,已到了地方。
雷阳只端坐主位,静静瞧着顾安如何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和外商谈判。
先温和见礼,再牵着外商慢慢引出主题,你拉我扯间套出外商真目的,再将条件压到最低,你来我往,讨价还价,逐步达到雷阳所求目标。
桌上,几个外商完全被顾安牵着鼻子走,顾安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咄咄逼人,时而气场威严,时而温和可亲。
雷阳虎眸凝神晶亮盯着顾安,心里美滋滋冒泡儿,顾安,厉害!
等谈罢立契,已是晚间。
雷阳顾安用了饭后,回房。
雷阳笑道:“多谢遇之。”
顾安挑唇道:“不必,既雷将军已痊愈,事已达成,我等就该回去了。”
雷阳正倒茶予他,闻言手失力,茶杯掉地,茶水泼洒,溅雷阳裤脚。
寂静了半晌,雷阳心不断下沉,又重拿一杯,倒茶,稳住声线道:“此番多谢遇之,不知打算何时离开?”
顾安手指蜷缩了下,抬手接了茶,勾唇笑道:“明日收拾,后日启程。”
雷阳见他眼尾上翘,笑得疏离而矜持,点点头:“接军报,后几日贼寇来犯,恕我送不得了。”
顾安心凉了半截。
定定瞧他半晌,见雷阳面色不动,灰了心思。
雷阳又道:“不知遇之何时成的婚,怎也不送封信来?好叫我也送份礼聊表心意。”
顾安张了张口,想起那方帕子和被慌忙藏起的盒子,并未解释,只笑道:“不值当什么。”
屋里只听得哗啦啦倒茶声。
雷阳垂眸,盯着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
茶叶是下午王单刚吩咐人送来的,他这里素来不用茶,只白开水便罢了。
但顾安定喝不惯,也不是待客的礼数,寻了几日,还是拿他俸禄交易所里买了点。
不值当什么。
怪道这些时日里,遇之竟守礼得很。
该高兴的不是?
想必,顾安忙碌一日家去,有个温柔体贴的女子照顾妥当,娇妻稚子在怀,阖家欢乐,岂不是顾安之幸?
顾安之幸,岂不正是他之幸?
心内又庆幸起来,庆幸那手串儿未送出去,否则,若惹起口舌是非,他罪该万死难辞其咎。
顾安眯眼笑起,眼尾上翘,薄唇勾起,眼底却是冷寂:“此趟南行,不才见识渐长,这仗,不是三天两日能打完的,雷将军,遇仙楼和商队也离不得我,诸事妥当,我也该回了。等雷将军那日得空回京,来顾府,顾某请你饮酒赏梅。”
雷阳嗯了一声,忽又道:“今日辛苦遇之,遇之晚膳用的少,想必这会儿饿了,稍等,我叫人送来。”
说着,也不等顾安回话,转身出门去,直奔厨房。
到了厨房,于墙角水缸子里捞出各式海鲜来洗净。
起灶烧火,油锅爆香姜葱活虾,虾油金黄后,倒水,水开后,螃蟹海蛤海蛏子等海货一溜儿入锅煮沸。
煮汤功夫,又揉面扯起面条来,面条扯好,浓白海鲜汤已好。
面下进去煮,又撒了把小青菜,卧了个蛋。
另起一锅,爆炒香辣海蟹,清蒸海鱼乳蚝,很快做好,盛了吩咐人送去。
顾安看着眼前的面,挑起,入口滑嫩劲道,是雷阳扯的。
一根一根,就着菜,细细吃完,连汤带水,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