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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受伤 ...

  •   此后便忙碌起来。
      苏大不愿再刀尖上舔血,自带商队北上,雷阳收了王单做幕僚,在当地村民帮助下,伐木造船,扎营训练。
      多亏王单,日常排列部署,一应后勤供给事宜,都他里外操持。
      北疆来的那批,都被王单拉去按各自所长,一一妥当安置好,老火头真成了火头儿,火头营里大小诸事他一一处理妥当。
      二蛤进了营,连带近边不少青壮参军,王单着人登记造册。
      因北疆来的大多晕船,无法,雷阳起头,领着一群人吃住在船上,于岛屿间安营扎寨,时常巡视。
      雷阳为首,吐了个把月,终治好了晕船之症。
      吐得厉害时,总想起那四方格子蜜饯。
      顾二和他无甚交往,定是顾安吩咐他拿来的。
      这么一想,心里方舒畅些。
      夜下,众人安歇,他立船头,抽出贴身藏着的,顾安忘记的帕子,望向那一弯月,映衬水波粼粼,月光如炼,愈显空蒙寂寞。
      一群北归的大雁,自月下飞来,心里思念百结愁肠。
      一年里,大大小小,日日夜夜,直忙得雷阳船板上、石头堆子上、沙滩上……随地倒头就睡,随时就起,甚者,接连几日不眠不休。总算保住边沿一城百姓安居乐业,经济贸易又畅通起来,军资才慢慢充足起来。
      雷阳这才松口气,不用见天被王单追着要钱了。
      王单念叨的功力越发深厚了。
      雷阳遥望,一群新兵蛋子们踏坏船板正被王单训斥念叨,有那不服的,被二蛤拎出单训。
      也就二蛤,虽一脸严肃,却总耐心听王单念念叨叨,其他人总坚持不过一刻就受不住跑了。
      王单也松了口气,裤腰带可稍松松了,一直看好的各色战船也可一一置办起来了。
      等苏大次年再来时,雷阳才恍然,一年已过。
      苏大说,母亲弟弟仍无消息。
      雷阳点点头,请他继续帮忙留意。
      一年里,也只偶尔和三爷家报个平安送些东西,却和窦总兵通信勤了些。
      一则汇报战况军务,二则仍替礼王送信,三则也请教些操练打仗,军队编制管理的法子,窦将军为人磊落,最是不吝赐教,不仅送他好几本难得的前朝名将的练兵实记,更时常过来巡视,常促膝长谈,灯火彻夜不熄,雷阳获益良多。
      礼王那儿,因刘二之事,暂存了疑惑,故只传信,窦总兵有时回一两封信给礼王,也请他代为传送。
      雷阳虽不解二人为何不直接传信,却也从来不问。
      只顾安处,音信全断。
      雷阳看向窗外的汪洋大海,见二蛤率人巡海会哨去,抿了口茶,道:“二蛤近年来,老练许多。”
      苏大暗想,不知雷阳自个儿是否发觉,他抿茶时的姿态,写字坐姿,越发像顾安。
      叹了口气接道:“他也是个命苦的,兄弟俩从藩国逃出来,虽想报仇雪恨,可哪个军营都不要。那日,贼寇来犯,他哥死了还抱着藏他的木筐不放,被村人硬掰才掰开,将染了一身血的二蛤拖出来。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只剩下他来,如何不恨?这样倒也好的,他也能有个归宿。虽村人明面不说,暗地里还是介意的,到底是藩人。”
      雷阳却道:“藩人又如何?能听懂藩语且又能杀敌的,去哪儿找?”说着,话风一转:“我有个忙,想请兄帮一帮。”
      苏大笑道:“有甚我能做的,尽吩咐。”
      雷阳道:“前儿海里打仗时,缴了些补药吃食,已过了明路,一部分送去南省给三爷,另一部分……给顾府送去,只说三爷送的吧,不必提我。”
      苏大道:“嗨,这有什么,顺路的事儿。”
      往后年年,雷阳都请苏大帮忙送些海外难得的药品珍物。
      有次,雷阳偶然间得了串珠子,放箱子里,请苏大一起送去。
      却在商队临走之际,又将珠子拿了回来,枕下藏了。
      守边第二年,贼寇常大规模进犯。
      年中一战里,窦将军率军作战,雷阳所在边沿城非主战场,他援助有功又保后方无碍,升至正三品参将,正式主理守卫边沿城。
      雷阳之名,由此在贼寇那儿挂了号。
      果不其然,第三年三月风讯时节,贼寇大规模进攻边沿。
      雷阳率军迎战,眼看贼军溃败。
      一支冷箭射来,贯穿雷阳胸口。
      二蛤立抽出箭来反击,射中贼头。
      气愤之下更领人直追,只差一点儿便攻下老巢来,被王单追回,只道穷寇莫追,救雷阳要紧。
      那箭,淬了毒。
      军医百般相救,只高烧不退。
      王单着人请来各方郎中大夫,又有窦将军送来的太医,几方医治下,终退了烧,人却不醒。
      正巧苏大进货,惯常请见雷阳叙旧,听了这话,忙写了信叫人加急送姚家村三爷家。
      三爷急得失了章法,他只是个乡野郎中,不中用啊!还是二郎立拿了信冲到杏林堂请老圣手出面。
      老圣手一听要去边沿营里,不说路程遥远,且是军营,他便不愿,直摆手,将二郎拒之门外。
      里屋顾安却听到这话,从屋里出来,见是二郎,问清原由,不由心急如焚。
      便一劲儿猴儿在老圣手身上撒娇卖乖,软声哀求。老圣手吃不消,叫小学徒收好箱子准备启程。
      却见小学徒已收好,笑道:“师父最疼顾大爷的,我早已料到。”
      顾安吩咐扫墨顾好孩子,接过箱子,立着人买船上路。
      老圣手吹胡子瞪眼。
      十日里日夜兼程,一路行水,终到了边沿城。
      顾安才发现,两三年,可以这么长,也可以这么短。
      沿海而来,一路城池堡垒林立,水寨碉堡多如牛毛,戒备森严。
      边沿城更是如此。
      遥遥可见,女墙高耸,连成一片,城墙上,雷字旗高高飘扬。或路过岛屿,却见一路水寨屯堡,哨兵正观测航向及来往船只。
      海域中,更有各色官船、商船、兵船一路来往,络绎不绝。
      只每只船上,都挂着特制灯笼,以区分敌我。
      近边沿城时,巡船过了来,为首扛枪立甲板上的,竟是二蛤。
      二蛤见了他,忙指挥靠近,接顾安众人上了巡船,道:“我等特奉命相迎,请。”
      顾安看他一眼,三年,足够少年身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安扶起老圣手,众人上了巡船。
      上了岸,船停,才见沿岸停了各色战船。
      巨大威猛的福船、楼船、蜈蚣船……小巧迅疾的战鹢、海鹘、苍山船、赤龙舟……
      饶顾安特意了解过,也说不出全部名字来,只觉战船耸然林立,风帆遮天蔽日,海立云垂,气吞湖海的雄伟气势扑面而来,压人心魄。
      队里几个小厮,竟已心寒胆破,双股战战。
      岸上,士兵巡视,来来往往,秩序井然。
      一行人随二蛤穿过护城河羊马墙,进入外城,再过瓮城,进入内城。
      内城里,卫所、训练营、兵具守备所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又井然有序。
      二蛤道:“若你们自个儿进来,只能从西门进到交易所,再从交易所过来,绕道儿,离将军住所较远,所以王大人吩咐我,叫我把你们直接带进来。”
      顾安点头。
      车行几刻,才到了雷阳住所。
      一所四进院落,朱红门上挂着黑底金字参将署的门牌。
      顾安扶老圣手进了门,只他二人与一拎木箱的小学徒跟二蛤进了院子里,其他随从却被人领去其他地方。
      不多久,王单也迎了来,叙旧的话却不及说,忙领老圣手去了雷阳屋子里。
      老圣手见一屋子军士虎视眈眈,脸色刷地冷了。
      王单忙将众人撵出去。
      老圣手道:“你也出去。”
      王单怔了一息,拉二蛤出来。
      前脚刚出来,顾安也出来了。
      顾安反笑着安慰他道:“无事,阿爷既让我们出来,定是有法子的,别怕,安心吧。”
      王单却觉着这话,像是说给他自个儿听的。
      只因顾安此时的神情太过平静,平静的,仿佛暴风雨来前时海面上的风平浪静。
      殊不知,底下却暗藏海啸汹涌。
      越如此,越令人担忧。
      等老圣手出来,已过了三个时辰。
      顾安忙扶起老圣手。
      老人脸色煞白,精神委顿。
      王单忙叫人抬了與轿来抬老圣手厢房里休息去,小学徒拿了方子交给王单一一嘱咐好,又叫找人时刻看守,概下半夜就能清醒。
      王单看向顾安,顾安笑道:“你们自忙去,我来就好。”
      王单点头,自雷阳昏迷不醒已有一月过,军中概有些流言蜚语,惹得军心微动。
      如此来,他便可提前安排,只等雷阳醒来,就着手处置。
      顾安进屋,坐雷阳床边细细瞧他。
      已成了参将,却还短发茬,身上穿的仍是粗麻布,身下仍只破木床,一条薄被。
      只怀里丝绸露了一角出来,顾安不禁抽出来。
      一方青色帕子。
      顾安木头般愣了半晌,心里木木的不知作何滋味。
      心内抽痛,却又不信雷阳是这等人。
      虽不信,信物在此,又有何可想?
      想来,雷阳近些年,心里已有了新人。
      想来,这新人,雷阳爱得紧,否则,怎把帕子这等贴身之物藏在怀里?
      顾安面无表情地欲把手帕塞回雷阳怀里,却瞥见帕上有字,展开对灯细瞧:“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顾安无力垂下手来,怔怔的,眼圈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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