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想要过平静的生活》Sadupkin

1、狗屎

　　1、
　　我叫七海建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在一家金融机构就职。

　　所谓的“金融机构”，绝大多数是为有钱人服务的，而我的工作，就是将有钱人的钱滚动起来，赚取更多的钱。

　　虽然手上能调动的资金可能有几千万甚至上亿，但本质还是替人管钱的打工人。

　　作为背靠“东京中央银行”这个世界第三大银行的子公司，我的同事和我都算得上是金融精英，暂且不论工作能力，起码在履历上，都是庆应、早稻田、东大等名校出身，拿到不懂行的人那里去，唬人绝对是够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嘛，金融业的潜规则了，如果要看学历，那么一定会看“出身”——也就是本科院校，这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人脉，无论日后你去了哪里都是如此。

　　无论是什么样的工种，有人的地方都免不了闲言碎语，在某些“人事就是一切”的地方更是如此。

　　在办公室里，不止一次，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叫我“工作机器”，但我毫不在乎。

　　虽然同处一个办公室，虽然自己的履历也足够出色，但和同事之间不同的是，其实我算得上半路出家。

　　我在高中就读的还是职校，虽然这个职校比较特殊，是培养“咒术师”这一稀缺职业的地方，但确实不能说是升学学校。

　　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放弃了绝对算得上是“卖方市场”的咒术师生涯，而想不开地选择了厮杀激烈的金融业。

　　真是不堪回首的一段岁月啊，单单是为了中途备考，七海建人就在几家私塾中辗转到吐了，可能现在被同事调侃的“工作时间严丝合缝绝不出错、专注力可怕得像机器人”的评价就是那时候的后遗症也说不定。

　　当然也有可能是“无趣”的天性。

　　向往安定，造就了七海建人稳重的性格。

　　「咒术师是狗屎。」

　　因为这样认定了，所以才义无反顾地投向了陌生的金融界。

　　到现在已经工作了三四年了，可越是工作越是发现，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金融界有金融界的规则，而且大多数都是心照不宣的：下班不是真正的下班，下班才是另一项应酬工作的开始。

　　“不……我是不喝酒主义的。”

　　“啊，真扫兴。”

　　“喝一点没关系，反正娜娜米你是一个人住对吧？连只猫都没有。”

　　“娜娜米，你工作这么厉害，为什么爬不上去的原因就在这里啊！”

　　被人猛灌了一口烈酒，胃都要烧起来了。

　　「劳动就是狗屎。」

　　金融工作看起来操纵股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际上业内人才清楚，自己的工作是最肮脏的工作，不过是收割穷人的韭菜，丰盈富人的腰包罢了。

　　整日盯着电脑屏幕，盯着股市指数，盯着财报，白天里是数字，梦里梦到的也是这些，数字渐渐地竟然比人还要重要。

　　慢慢地，七海建人悟了，不是咒术师，或者劳动是狗屎，真正狗屎的——是整个世界啊。

　　「世界，就是一大团狗屎。」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长久的压抑下，七海建人发现自己出了点问题。

　　一方面，他逐渐神经质，每天最晚8点之前必定会回家，晚上11点准时上床睡觉，每天一定要睡满8个小时。

　　这还不算完，他睡前会喝一杯热牛奶，做个20分钟的伸展操，让身体放松下来才上床，这样通常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虽说能够“每天早上醒来就像小婴儿一样，不残留半点疲劳和压力”，但是这精准到甚至能掐秒表的作息时刻表实在是过了些。

　　连他自己，在内心深处都暗暗认同同事们“机器人”的评价了。

　　他一天的作息，精确得不近人情。

　　另一方面，七海建人最近很苦恼的就是自己对于“手”，实在是过于关注了。

　　明明是未婚也没有心上人，但鬼迷心窍地，他购入了一枚戒指。

　　即使收入不薄，这一枚戒指的花销也实在不是个小数目，令他不得不降低生活质量小半个月。

　　“冲动消费”这个词，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说得通，唯独放在七海建人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这是怎么了？

　　七海建人试图找出自己身上异常的原因。

　　一番排查下来，有如下几种可能性。

　　可能性其一，最近中午饭必买的面包买不到了。

　　七海建人是个喜欢“像植物一样安稳不动的生活”的人，生活中一些小小的变动，都会使他很难受。

　　为了解决这个困扰，分分钟百万上下（指股票）的七海建人，百忙之中拨冗，重操旧业把那家面包店的四级咒灵一锅端了。

　　面包店的面包师顿时是腿也不痛了肩膀也不酸了，一下子有力了，七海建人爱吃的面包产量终于回归了正常。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遗憾的是，“就像人不会记得，一生中吃过多少面包”那样，吃不到小面包，并不是七海建人异常的原因。

　　可能性其一，排除。

　　可能性其二，是最近的工作上太不当人了。

　　“下属的功劳是上司的功劳，上司的过失是下属的过失。”

　　这是银行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本来这句话与在金融业从事风投工作的七海建人是毫无干系的，但遗憾的是，身为“东京中央银行”的子公司，在享受着“东京中央银行”这个庞然大物的庇荫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牵连。

　　子公司是母公司贬谪罪人的好去处。

　　人事调动下，空降原银行人员作为上司，这更是家常便饭。

　　心高气傲但什么都不懂的上司来就来了，一并还带来了银行里的陋习。

　　这几天忙着给戆卵上司擦屁股，害得七海建人每天都在八点的边缘踩线回家，打破了他历来的习惯，而上司的凌晨骚扰电话更是使他不得安宁。

　　虽然外号“机器人”，可机器人是铁人，“七海建人”尚且属于碳基生命体，没能脱离肉体凡胎，睡眠不足还是撑不住的。

　　就在七海建人撑不住，眼皮瞌虫的时候，竟然恰恰好被找茬的小组长抓住了。

　　这个小组长工作能力只能说是一般，但下班后的酒量超乎常人，因为七海建人总是对这种下班后的“团建”推三阻四，也不接他递过来的酒，所以早早的就被小心眼的小组长记恨住了。

　　平日里七海建人可以说是毫无马脚，但在今天总算是抓到了偷懒的瞬间。

　　因为法律规定，手机的拍照的时候的“咔嚓”声是无法静音的。

　　小组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本人的面，偷摄了他。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七海建人听到“咔嚓”声就瞬间清醒了，可是秉着“不与小人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的原则，他什么也没有做。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急于立威的空降上司，与夸大其词的小组长，二人是一拍即合。

　　尽管平日里被新上司诸多依仗，但七海建人还是被拉出来杀鸡儆猴了，事后还收获了戆卵上司假惺惺的慰问电话，可以说是把”打一巴掌给颗糖枣“发挥到了极致。

　　即使只是单单概述了近来的职场PUA已经足够令人恼火，但这仍旧不是七海建人异常的主因。

　　「世界就是一大团狗屎。」

　　只要这一认识仍然成立，那么七海建人便不会因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而受到打击，毕竟他早就认清了绝望的现实。

　　可能性其二，排除 。

　　还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了。

　　可能性其三——七海千秋的死亡。

　　七海建人与七海千秋，单单从姓氏上来说，就能够看得出有关联。

　　拥有咒术师的才能的人稀少，现今咒术界的人大多是咒术师家族从小培养杨的结果，在这个咒力和咒术一生下来就决定的古老行业里，真正的半路出家，突然变异才是少数中的少数。

　　七海家，说不上大，但也能算是小有沉淀的咒术家族了，但现在因为几乎没有几个有天赋的后代，没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

　　七海建人是幸运儿，天生就属于“赢家”的那一批，生来拥有咒力与咒术；而七海千秋相对而言，便属于“输家”，她看不见咒灵也没有咒力，更遑论咒术，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不像御三家那样等级森严，没有遗传到咒力，就沦为了生育工具的人下人，七海家没有皇位要继承，自然要宽松许多。

　　只是有才能的人与没有才能的人，一出生就泾渭分明了，即使是血缘上接近的近亲，七海建人也从没有正面接触过七海千秋。

　　直到在七海千秋的葬礼上，七海建人才有机会见她一面。

　　祠堂上供着女孩的黑白照，照片上女孩身穿校服，局促不安地抿着唇。

　　这甚至不能说是一张正式的遗照，只是把女孩高中入学照片经过了黑白处理罢了。

　　这也难怪，正经的遗照，大多是老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才提前照好的，七海千秋才上高中，怎么会着手准备这么久以后的事情？

　　任谁也没有想到，花期的少女就这么凋零了。

　　「世界就是一团狗屎。」

　　七海建人，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