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他入幕》一枝春茶

6、钻洞

　　玉珠眼眸微转，一脸遗憾地叹口气道:“如此也不好强人所难，那便算了吧。缘觉师傅，咱们回去吧。”

　　缘觉点点头，正欲转身回去，却见她依旧恋恋不舍立于墙下，眼巴巴地望着那墙上的木芙蓉花。

　　小和尚一脸踌躇，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对着寺中佛塔的方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师傅勿怪”。

　　然后他转身扬扬小下巴，对着玉珠一脸高冷道:“贫僧有办法带施主入园中，只可采一朵花便回，切勿逗留。”

　　玉珠内心雀跃，无限感激道:“草木无情人有情，缘觉师傅真是大慈大悲，功德无量！”

　　缘觉挠挠头，小脸又变得红彤彤。

　　当日晌午，趁着寺中大小和尚都去了斋堂，小和尚乔装打扮一番，脱掉了大红的僧衣，头上顶着一个草环，带着玉珠悄悄来到一处断壁颓垣外。

　　小和尚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从身后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小铁锹蹲到墙根底下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玉珠看了看墙上塌下来的那块儿豁口，再看看撅着屁股埋头挖土的小和尚，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其实虽然以小和尚的个子钻洞更稳妥些，但她或许只要踮踮脚就能爬上墙头。

　　她咬着手指踌躇了一瞬，担心自己说出真相会伤了小和尚的自尊，更怕他会恼羞成怒，到底还是没有说。

　　好在这个地方从前是院子里的狗洞，后来老方丈圆寂后，那狗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住持便差人将洞堵了起来，是以想要挖开也并不难。

　　不多时小和尚额上冒汗，双眼泛光，扬起灰扑扑的小脸道:“好了！施主，你先进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玉珠觉得她那为数不多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事后谎言不被戳破那便最好。

　　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小算盘不慎败露，不仅可以让小和尚见识到人心险恶，又能让他长个教训。

　　自古以来越是美貌的女子便越危险……

　　“施主？”

　　小和尚见她一脸复杂地呆立在原地，疑心这女施主脑子有些不灵光，于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玉珠点点头，看了看小和尚挖的洞。

　　咦，虽然有点窄，但好在她身量苗条，应当不是问题。

　　很快她的头顺利钻进去了，她终于看到了院中的繁花盛景，看到了和尚们讲经集会的佛坛。

　　她的内心一阵雀跃，仿佛看到了白衣飘飘的公子坐在繁花树下，笑吟吟朝她招手。

　　于是她铆足了劲儿继续往里爬，片刻两只肩膀也顺利通过。

　　她继续往里钻了钻，身子却突然被卡住，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玉珠垂头看向自己胸脯，有些欲哭无泪。

　　没想到生得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墙外的小和尚见她爬着爬着忽然停了下来，一脸焦急道：“施主快呀，再过一会儿师侄们就该用完斋饭了。”

　　玉珠有些不知该如何同小和尚解释，她双手握草，奋力向里爬去，然而她越是努力便被卡得越紧。

　　正当她被卡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时，耳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不好，有人过来啦。施主你到底行不行？”

　　小和尚在墙外急得抓耳挠腮，一边口中念着“得罪”，一边手上用力推了玉珠一把。

　　这一下，墙上的洞被生生卡出了一条裂缝，玉珠也终于被强行塞了进去。

　　很快，小和尚也跟着钻了进去。

　　小和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却见玉珠呆愣愣地立在花树下。

　　小和尚挠挠头，十分善解人意地宽慰道：“定是……定是山中岁月太过悠闲，寺里的斋饭又太好，自然而然就心宽体胖了，倒也不必自惭形秽。施主，师侄们快回来了，快去摘花吧！”

　　玉珠盯着前方，眼睛发直，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你……你别过来呀！”

　　小和尚“咦”了一声，歪头去瞧，瞧见一只通身黑亮的大狗在约莫十步开外，吐着舌头，口水滴答，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缘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嗖”地一下缩进玉珠身后，扯着她的袖子颤声道:“不好，是老方丈生前养的那只狗回来啦！这狗认生，一口一个窟窿，咱们还是……还是快跑吧！”

　　玉珠盯着那只狗，那狗也在蓄势待发地盯着她。

　　她一边心里埋怨这老方丈养啥不好却要养这样一只恶犬，一边紧张地咽了咽口唾沫。

　　“好，咱们数到三，一起跑。”

　　小和尚点头。

　　“一、二……”

　　谁知当她数到二的时候，身后的小和尚突然撒开了手，不要命似的跑了起来。

　　大黑狗也在眼前猎物移动的一瞬迫不及待扑了上来。

　　玉珠提着裙裾，边跑边喊:“小和尚，你不地道啊！”

　　缘觉边跑边道:“阿弥陀佛，贫僧腿短，先跑一步。”

　　一大一小被这大黑狗追着边跑边叫，绕着庭院跑了一圈又一圈。

　　大黑狗追得逐渐耗尽了耐心，越跑越快，就在快要追上时，却见它突然警惕地竖起耳朵，停了下来。

　　小和尚边跑边咕哝道:“它是不是还在犹豫女人和孩子到底哪个比较好下口？”

　　小和尚说了个笑话，可玉珠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墙角那棵木芙蓉树:“快，上树！”

　　小和尚嗯嗯点头。

　　两人看准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树干。

　　“汪汪……”

　　大黑狗喘着粗气，双眼红彤彤地盯着树上的两个猎物。

　　玉珠两条胳膊死死攀着树干，长长吐出一口气:“呼，还好我腿长，小和尚你没事吧？”

　　缘觉摇摇头，正想说自己无事，一抬头便见院门被推开了，接着就瞧见了十来个颗亮锃锃的脑袋。

　　大黑狗呜咽一声，摇头摆尾，一脸谄媚朝着为首的大和尚奔了过去。

　　弘远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咦”了一声道:“太白，你何时回来的？”

　　叫做太白的大黑狗呜咽两声，十分狗腿地跑回树下朝着小和尚和玉珠吠个不停。

　　弘远抬眸一望，微微一怔:“缘觉……师叔？你在树上作甚？咦？女施主，你怎也在此？”

　　小和尚满面通红，心里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面上仍勉力维持着作为本寺住持唯一关门弟子的体面。

　　“咳咳，弘远师侄，我无事。这树上繁花正盛，视野开阔，很适合……很适合修行。”

　　玉珠捋了捋颊边落发，厚着脸皮朝树下的弘远禅师招了招手，正要解释，猝不及防撞见了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孔。

　　是侍书推着公子进来了！

　　玉珠小脸一红，唔，公子今日穿的居然不是白衣，有点遗憾呢！

　　玉珠想象过无数种与公子重逢时的浪漫场景，就好比她一袭薄纱素裙坐在开满繁花的枝条上。

　　细碎的光穿过花木枝叶照在树下公子如玉的面颊上，他微微仰头，笑吟吟张开双臂，一脸宠溺地唤她。

　　“阿芫，下来！”

　　然后她轻盈跃下，如蝶一般扑进他的怀中。

　　漫天花雨簌簌落下，将他二人罩在一片粉白的幻梦中。

　　然后……

　　“哈哈哈……”玉珠想着想着，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小和尚歪头看她，一脸疑惑:“施主，你怎么了？”

　　玉珠如梦初醒，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皱巴巴的裙裾，心中窘迫，再去看公子。

　　陆珣面色铁青，无力扶额，总算明白为何今早起来这眼皮子便突突跳个不停。

　　他眉头紧蹙，望着树上的女子。

　　几日不见，今日她一身淡衣素服，形容狼狈怯生生躲在树上，全然不似初见那夜的妩媚妖娆，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会在此。

　　“小娘子，你怎在此？”他问。

　　玉珠看了一眼悠哉游哉卧在花树底下的大黑狗，再看看身旁的小和尚，讪讪道:“此事……此事说来话长。”

　　弘远和尚微微眯眼看向他二人，似恍然大悟，面上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

　　“哦？原来，女施主和季真认识？”

　　小和尚挠头，真诚发问:“是呀，施主怎么也认识季真师侄？”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真相。

　　陆珣没有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没有办法，谁叫他就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且他如今一心向佛，遵的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信条。

　　当得知了玉珠便是孙夫人为陆珣抬进门的姬妾，弘远和尚略一思忖便不难猜测到她那场法事的真正意图。

　　大和尚双目炯炯地盯着陆珣，一脸玩味地笑道:“真没有想到你纳的这位美人如此……如此不屈不挠，竟然追你追到我们寒露寺来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陆珣对大和尚这样落井下石的行为嗤之以鼻，抬手揉着额角淡淡道:“这小娘子实在难缠，如今她以敬香之名堂而皇之赖在寺中不肯回去，奈之若何？”

　　弘远收起笑，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最难消受美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季真呐，她是为你而来，你还在这里，她又怎肯回？”

　　陆珣深深蹙眉，轻叹道:“为今之计，唯有将译经之事稍放一放，待我将她亲自送回，再返回寺中。”

　　弘远含笑看他:“译经之事倒也不急，你自去吧。”

　　寺院佛堂，玉珠在笃笃的木鱼声中对着“父母”灵位磕完最后一个头，扬起一个笑脸看向佛像前正襟危坐、一脸高冷的小和尚。

　　“缘觉小师傅，我要随公子回去啦。这三日有劳了，这场法事做得周全，我很满意，咱们有缘再会。”

　　小和尚一脸傲娇地扬起小下巴，哼哼两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施主虽另有所图，贫僧却不得不尽心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