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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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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南与何温以的一个擦肩、对视。
对何温以来说,是与众不同的整个夏天。
值得她用几年回味。
那天午后。
何温以趴在旅馆的天台,悄悄看陈淮南写生、发呆。
那一天,陈淮南在海边一个人坐了多久。
何温以就隔着空旷的沙滩,陪了他多久。
隔日睁眼。
橙笙帮何温以和橙子买来早餐,招呼两个人吃饭。
橙子昨天看电视剧到十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床,奶声奶气的:“姐姐,现在几点了?”
橙笙拆开皮蛋粥的包装盒,取来两个勺子,一个递给何温以,一个递给橙子,吹开皮蛋粥上方的腾腾热气:“不早了,七点半了,楼上的写生小孩子们都已经坐车离开了。”
何温以靠坐在床边,听到这话,瞬间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冲向玻璃窗口。
陈淮南单肩背着书包,站定在车前,似察觉到什么,往后瞟一眼。
何温以心跳忐忑,急急忙忙躲到窗帘后面,低下脑袋不敢再往外看。
三秒钟过后。
就是这三秒钟。
何温以错过了和陈淮南见面的几年时间。
陈淮南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想出的计策也不错。
可还是被陈母查到了他手机里的何温以的踪迹。
陈母一页页翻找陈淮南的日记本,亲自去海边附近的医院,拿着陈淮南的照片一个人一个人地问过去,终究是把这件事问出了七七八八。
陈母在电话那头,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陈淮南脖颈,痛哭控诉:“你爸已经走了。你要是不抓紧时间回来,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吞你时间的丫头删掉,我现在就去死!”
陈母的情绪崩溃到极点,声音尖锐哀嚎着:“陈淮南!你总不能看着你妈我去死!为了你去死!”
陈淮南沉默。
挂断电话。
他无声长舒一口气,在海边坐了很久很久。
陈淮南清楚,她妈妈是有精神疾病的。
自从陈父死后,陈母便将陈淮南当成了她的全世界,不能接受任何一样事物或人,分走陈淮南备考淮南政法大学的精力。
陈母平日和善正常,对陈淮南过强的控制欲都藏在柔和的母爱下。
一旦爆发,完全会变成另一个人。
蛮不讲理。
陈淮南没办法,提前结束夏令营的写生训练,收拾东西回家。
美术夏令营的下一站,据说是在一座风景名胜的花园内。
不过,陈淮南没办法去了。
陈淮南中途退出,抱着未完成的画作,做回陈母的听话小孩。
摇晃的回程车厢内,陈淮南看着被光影照亮的与何温以的聊天框,心脏空洞。
何温以再抬头,小心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瞥。
只瞥见了沙滩上,随着车轮往前滚动,飞扬起的尘土。
何温以呆滞,僵硬站直身体,推开玻璃窗,探头向外看。
无论怎么看,她都无力阻止陈淮南的离开。
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安静站在原地,目送陈淮南的远去。
何温以吞咽口水,攥紧了掌心。
望着那辆影子越来越小的越野车,何温以驻足此地,自言自语,甘愿被困在温柔美好的回忆里:“我……”
还欠陈淮南一千零四十五块钱。
陈淮南到家,推开房门。
沉寂的陈家,陈母坐在沙发上,冷目望着玄关拖着行李箱和背包回家来的儿子。
陈淮南去夏令营时带的小鸡玩偶,被他用绳子绑在行李箱的杆子上,憨憨嘟着嘴,与陈母面对面。
陈母双目通红,面色明显不好,隔空对陈淮南伸出手:“快把手机拿过来,把那个小妖精给我删了。”
陈母的语气平静了不少,话里的分量却更重了。
回答陈母的,又是陈淮南的沉默。
局面僵持了几秒钟。
陈母猛地爆发,挥手抓住身边的抱枕,将它用力砸在地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你偏偏跟你那个爸一样!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陈母嘶吼着,哭着,呐喊着,双手撑在沙发,朝陈淮南冲去,拽住他的衣领。
陈淮南十四岁,正是男孩子长得最快的年纪,比陈母要高一些。
陈母拽住他衣领,抬起头瞪他:“陈淮南!说话!你哑巴了吗你!”
陈淮南黑沉的眼珠子缓慢转动,与陈母对视:“妈。”
他终于启唇,肯开口:“我就问您一个问题。”
陈母似乎没料到陈淮南会是这个反应,眉头蹙的更紧,五官挤压在一起:“你要问什么?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陈母忽然情绪松懈,张开双手死死锢住面前的陈淮南:“不准,你不准离开我。”
陈母的眼泪打湿了陈淮南领口的衣服,声线颤抖,“南南,妈妈就只有你了,你答应妈妈,以后都不准说这种话,不准有这种念头,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妈妈,好不好?”
陈淮南又是不想开口回答。
陈母便撒泼打滚,一头冲向墙角,脑袋用力磕在坚硬的墙壁上,鲜血顿时直流。
眼泪混着鲜血,混淆了陈母的视线与思考能力,无力成一摊泥,瘫坐在地面。
模糊的视野中,陈母看见陈淮南紧张抛开自己的行李,向她奔来。
顶着脑袋巨大的痛楚,陈母笑容却灿烂,握住陈淮南的手,“妈就知道,你是不会离开妈妈的。”
陈淮南抱住陈母,身体颤抖。
陈淮南没有想到,陈母为了留住他,会疯狂到这种地步,不惜伤害自己,甚至到了真的决心要赴死威胁他的程度。
陈淮南不敢再刺激陈母,全都顺着陈母说的来。
为了让陈母情愿接受治疗,他咬着牙,一遍遍颤抖着声音对陈母重复着,许下保证:“妈,我以后一定不离开您。”
这句话中。
还隐藏了一个“敢”字。
陈淮南不敢离开陈母,害怕陈母寻短见威胁他。
陈淮南那日跟随陈母瘫坐在沾染鲜血的地板,本该拿画笔的手被鲜红染透,炽热跳动的心脏,随着删掉何温以的联系方式,冷了几个度。
傅猫昴之前的玩笑话一语成谶。
往后几年,陈淮南顺着陈母的意愿和心思,成为了一名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每日为了涨幅的成绩而活。
陈淮南高二,拿回年级第一名次的那年。
陈母在五星级饭店的桌上,笑得合不拢嘴,当着一众亲戚好友的面,谦虚夸赞陈淮南的不才,这次是踩了狗屎运才能考到年级第一。
陈淮南坐在边上,缄默夹了一筷子面前离他最近的菜,放入口。
咀嚼不出味道。
“哪有,你家这孩子真是随了你和老陈的优良基因,脑子都灵光,以后啊,考上淮南的政法大学一定稳了,肯定能顺利完成老陈的愿望。”
“就是就是。”
陈淮南又吃了一筷子那口菜,还是吃不出那道菜的味道。
他垂目,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用沉默吃完了剩下的那些饭菜。
陈淮南草草将饭菜扒入口,提前起身离开:“不好意思各位叔叔阿姨,我身体不太舒服,出去吹吹风。”
一位陈家的远房亲戚追着陈淮南吹捧:“淮南这个点肯定要回家学习了吧,哎呀,我们都懂得。”
“是呀,”另个人则负责跟着前人一唱一和,“要是我家孩子有淮南一半懂事就好了。”
比起淮南,陈淮南还是更喜欢南南这个小名。
陈淮南抿唇漾起一点笑:“失陪。”
陈母瞥陈淮南一眼,当着大家的面,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陈淮南慢悠悠走去饭店的走廊尽头,点燃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放入窗外的风中。
也不抽,就是喜欢看着一支烟在他手中消散。
陈淮南教育良好,不会抽烟。
陈母也不希望他抽烟喝酒。
所以他一样都不会打破规则去做。
陈淮南早就做好了全心全意做一个乖乖好孩子的觉悟和准备。
点燃的香烟被风带走,马上燃尽。
陈淮南收回烟蒂,随手扔入一旁的垃圾桶,趴在窗口独自吹风,发呆放空思绪。
晚风撩起陈淮南的碎盖刘海,露出他愈显深邃的眉眼。
何温以周末来酒店当保洁打扫卫生兼职赚钱。
这里的工资高,她年纪小,能得到几天这份兼职,还是托的关系进来的。
她带着拖把扫把抹布等,等待电梯在她这层停下。
五星级酒店人来得多,规矩也多。
何温以被远处响起的烦躁声音叫走注意力。
“喂,你们保洁是要走楼梯的。”
说话的是前台的男人。
何温以哦了声,笑容灿烂,礼貌点点头,“好的。”
她转身带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拐入一旁的楼梯,抬头望着头顶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叹气。
何温以在想,等以后某天,她也能在这种规模的酒店吃上一顿饭,她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坐电梯了。
前台男人的语气和态度并不算好。
何温以丝毫不在意。
这些年,何温以被别人用更恶劣的态度对待过。
所幸她并没有余地后退,所以都慢慢忍受,习惯过来了。
何温以要拿的清洁工具很多,脸上包着专门的医用口罩,脑袋上戴着帽子,身上穿了清洁工专用的衣服裤子和手套。
十几岁的初中生,看起来倒像个三四十岁的老练大人。
何温以走上一级级的台阶,埋头上楼,为了碎银几两奔波,没时间想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