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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仙子与贱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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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百世轮回，切莫我负祂心——楔子.《破欲之章其一》
一杆花枝，撰下谁的碌碌一生，将她投入水月，溅起泡沫幻影。
书的目录被他打开，在这里他看到了，千千万万个不同装态的女人，有贵为一国郡主的，有生在贫瘠民窟的，但不论是游历江湖的侠女浪子，还是青楼灯里的春娘…这些都是她的影子，只因其所在环境不同姿貌也各异……
直至他将目光移至那一副画面，那画中的女子是那样的圣柔皎洁，形态比之于现在的她都差不了几分……
他看了进去
那应是她千万轮回中的一世，也应是她最靠近现世的一世……她半生所想尽是施行仁治、救扶黎民……
三千方教中，往来的门客络绎不绝，从服饰上看大抵都是身份尊贵王侯俊杰，而这些都只因一人。
时至日暮，当记忆里的弦音又好似又再耳畔回响，女子身披轻纱襦裙，伴月华而来。
已琴入道，二十芳龄已至圣境，神舟大地五洲之内，她也已处于巅峰的位置。
早已候的群人，在此刻沸腾起声，热切争相拱手施礼，要不是两侧都有女弟子拦着，早就纷纷迎上去了。
“俗世一游月弦仙子屈尊贵体，想必定然有所体悟？可否论道一二，不枉我等一片苦心，等了这半个月…”
首先开口的豪杰将自己苦等的行径借机说出口，言语中不乏讨好之意，心想着若是能与月弦仙子拉近关系，被对方看上，做入幕之宾那就更好了……
众余人也等着面前如月中仙子般女子的开口，他们知道，这次要是不在这聚众等着，让仙子心生怜悯暂停足半刻，下一次见到仙子，同她论道谈心不知要道何年马月呢。
“三千方教与田间黎民不过山上与山脚，何来俗世之说。”季月弦清冷的音色拨动人的心弦，轻张薄唇缓和开口。
“峰、脚尚是有山腰相连，况世间人本就皆可自行攀延上山，来我教中拜会。如诸位一般，又何谈贵尊之身？”女子声音平淡仙和，不对世人厚此薄彼区别看待，脱口之言如同脱离尘世而论的谪仙。
“这……”众才俊哑口无言，心里暗暗恨了几分刚刚开口的人，看向那豪杰都恨不得给他两剑，把他们与仙子原本的招呼都打坏了。
“只是……”季月弦回想起那日仙临皇宫中的情景，此刻黛眉微皱不展。
“若是看得了人间的丑态，污没仙子的洁净的眼睛，不想开口也罢了。”见儒衫仙子驻足顿挫，有粗犷之士豪迈也开口。
猜到了自家主子为何而恼，侧后面小丫头自荐开口道。
“月弦仙子不知该如何言表，那由婢女小婵我来说吧。”
“咳咳哼”
清咳着清了两下嗓门小婵道：凡界人皇以重税剥削生民，集万千珠宝共一人享用，仙子大人看不过去，仙临去皇殿劝他收手减税。
不来迎接也罢，进殿只见对方正与那千哝百态的女子，行着欢合之事！”
“我家主子强忍退意，本着就算不能插手世家事也要为生民都留几分生机，好心开口劝言引导，可那狗皇帝大言不惭，看我教中仙子仙美，竟想以仙子承欢来做交换，再来考虑我们所言的减税之事。”小婵气鼓着嘴愤愤然，可恶道。
啊！
“怎么可能！那皇帝好大的狗胆，别说仙子不同意，我们都不可能会同意！”
来的大汉瓮声瓮气的开口道，就差提刀去宰了那皇帝儿。
不，说不定已经想了，看那众人的样子几乎都恨不得杀上皇殿呢。
“就是就是，亏得主子还退步，说「望可以已琴代劳」，想为此弹首曲子来暂代身躯，可那怎么行。我就急忙的拉着主子跑了，哼，月弦仙子的弦音又岂是他能玷污的。”下巴上翘婢女气愤恚道。
“小婵…”
“怎么主子，你还不让我说了，这本就是你想不开嘛。”兴许是呆在这位圣者的身边惯了，她也是会借着仙子的圣威了。
“就是，小婵说的有理，这狗皇帝坐得给他脸了，改几日我们赶他下来叫他到田里自己耕地插秧试试。”几位王侯豪杰心中都有了想法，想借此在仙子面前出风，让月弦仙子正视自己。
“几位”
“谢谢，我本意也不过是想在琴音中传他一道，望他看破食色道，早日还天下一个太平乾坤。”
对壮士微做颔首表达谢意过后，她摸了摸小婵的脑袋对她浅淡一笑。
平时他们只知月弦仙子素来清美，但在笑容展开的瞬间，那一抹带着红晕的侧颜美得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那如若稀世珍宝绽放的光华惹得人横生贪恋。
月弦仙子不愧为三千方教至美至善之人，要是能得仙子垂怜死而无憾也……几乎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一个栩栩有声，信而有征的念头。
“诸杰的好意弦月心领，月弦舟车劳顿，需回阁歇息，诸位也请回吧。”
季月弦轻拂手用洁柔的月华推开众人，径直带着婢女小婵回到教阁中…
余留原地痴望的才俊众人……
———
这是一片连通着后山竹林的闲园，庭院雅阁间芳草花植郁郁葱葱，鸟雀相应作鸣。
这里本是她清修的地方，除了婢女，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儿、会到着来。
每日入夜前，她会在这里抚琴自醒。
“铮”
琴音缭绕在芳庭，宛若旭风温扬人心，尽管仙子声音里是这么的清漠。
”他又来了……”月光透过亭幕的垂帘倾洒在季月弦的脸上，她喃喃自言。
每到晚上，那个不知道来过了多少时日的男人就会又来到这儿。没有无理的敲门惊扰，他只是在门口自言自语着。
“月弦仙子，我喜欢你，能听你的琴音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直白开口的依旧是那句她听了不知多少遍的粗言片语。
“你离开的这个月初，姥爷就让我去收田租了……张婶把姥爷连同着我骂了一顿，将我赶了出来。王婆柳爷他们也都以收成不好想拖些日子，拒缴田租。”
“一直到现在……”
那头牛被他牵着，不能离开主人的身体半丈远，只是低头舔舐着石阶缝里的杂草。
这几个月琐碎叙述里，月弦知道他大概就来自山脚下，为一户地主家里做着主管放牛的差事。
起初她也以为自己不理便好，可那个人依旧每至日暮都会来，对着门倾言自语。
就如今日般，琴音一起，他就知道她在里面。
“佃户不交租，回去他拍是要挨一顿毒打了……”
“唉”季月弦想着，目光里新生了一丝怜恤不知看向何方，琴音持续着，拂着琴的手却在这柔光里更显得苍白无力。
———
后面一连几日那个声音也都不曾再有来过，月弦也曾想或许他已经断绝了对自己的念想……
某日，季月弦为新晋的弟子讲堂传道，当天所穿的一袭广袖襦仙裙没能遮掩住她体态的丰美。
余下弟子学员中多数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正值青春躁动的年华，情窦初开的他们，有幸被选入三千方教与传说中的仙子如此近的距离相处，难免滋生孺慕之情，季月弦甚至能听到他们压抑下急促的呼吸声。
“如此怎能学进去……”
她无奈的摇首叹息了声，对这样的情景已不多感意外。
回至台前，取出梧桐木琴，弦乐弦音，砰然声起，沉寂的讲堂被琴声打开，那些从开始时就低着头不敢抬头的学员弟子，也终是抬头看向了奏琴女子。
龃龉隔阂，一曲消之
神妙无比
……
……
拖着疲惫的身躯……
回到庭院，她本不想弹琴，但还是弹了。
……
“主子，山下传来消息……人皇宣布退位了，新皇登基恩赦天下，百姓的苛税被免除了。”当得知道这个消息后她马上跑来告诉主子，想来是很激动。
“新皇……”明明嘴角念叨着这两字，但季月弦思绪全然都不在这里。
“好像就是前些时日里那带头说要叫那狗皇帝下来的几位中人。婢女小婵解释道。”
“哦……是吗？”
不知为何她这几日对山下人间的事的探究欲望越来越淡了，明明耳边这事关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计。
这是登仙的前兆么？……季月弦不清楚…
身为圣者她身形所在就是道，出言法随皆是道韵。
往日虽被称为仙子，但毕竟不是真的仙，但此刻她已经确切的感觉到，她与这个世间多了一层薄薄的隔阂，她就快要羽化……
“月弦仙子我喜欢你……”门外自语声在起，那个人又来了…
婢女小婵也知道了这个每晚都会来此地，神经兮兮，自言自语的贱奴隶，总是来扰自家仙子修行……
小婵打开门蛮横开口道：“喜欢我家仙子的人多了去了，喂放牛的，你有多远滚多远好吗。”特别见到了那人的模样她更是鄙夷道。
弦音未停，季月弦也始终未曾开口，只管着自顾拂琴，未看门外一眼。
门外那男子同样低着头，手中抓着牛绳跪坐在地上，没往门内看一眼，对小婵的谩骂麻木不仁。
他只是已习惯了。
“哞”
只有一边的水牛低吼出两身，似乎是在对自己次次晚上都吃不饱抗议。
“阿三，”门外牛郎的唤了声，示意牛犊平静。
“哞”
牛发再次出低吼，像是在怪他每次都不让自己吃饱，就又带自己爬道这千级石阶上来。
准确来说应是九百九十七级，最后那三级在门口，放牛郎没有踏上去，牛也一样。
“哼！”
“砰！”闭合上门，小婵嘴里的叨唠还不能停。
“他怎么就比那狗皇帝还要无耻呢……”
“糟糕忘了，这都几点了呀，。”想道今天月弦仙子在教中传道回来的晚了些，一时贪玩她连饭菜都还没准备。
虽然季月弦已入圣境对食物几乎无所需求，但这是婢女的职责啊“主子，婵儿这就下去为你准备晚膳……”
随着小婵匆匆退了下，院中又只余她一人。
不同于往日柔缓平寂，今晚的琴律格外的深邃悠扬，一闻不见底……
他听着。
往日里那是她是一个人对世界的孤助无力，而今日的却像是世界对一个人——在孤立……他不解……不解
“！”
“仙子，你是要走了吗？要去哪？告诉我可以吗？”他朝向天中悬月连连追问，神情中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恐惧。
夜空没有回答，来的只是渐变地快烈的节奏，以及急旋如狂风弦律。
阵阵漩流扑打在他的脸上，他面如死灰，仿佛生命的一切都将要失去意义。
他道一字：“风！”
变
“铮——铮……”
琴音间断着，铿锵有力，漫散而行，愈渐沉重壮大。
他道一字：“阳！”
徐徐兮如清风，穿林过隙；灿灿兮若朝霞，耀光遮天。
再变
流水激石，雾去雨霁，似守得云开见明月。
“听你的琴声我好像就被圣洁的月光所包围，就像是用清水冲刷地上牛粪，洗刷着我这肮脏低贱的身体。”哭诉着，他用仅闻的几个辞藻，结合着倾吐自己的心肺。
放牛郎知道，自己低劣上身份放在哪里都根本不会让这个尊贵清冷的仙子多看上一眼，眼下也一直都只是他在自言自语…自做多情…
不是刻薄的说，双方的身份就是一天一地，绝无可能。
轻挑琴弦的玉手在弦尾上顿下，季月弦目光中在门前一凝。
“他……能听懂……”
“那自己……”该放下，身段…虽说她一直也没有过什么身段，只是图清净……
她忽然记起了一首吊歌：“把影子投在水上的，都患了洁癖，一种高贵的绝症。
把名字投在风中的，衣带便飘在风中……”
她快要破凡登仙，却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如今听的得牧牛男子嘴中之言……竟将琴音比水清刷牛粪…
想到方才对方粗陋之语，她的脸上不可多得的添了一抹羞红。
她完整着，因此她始终不完美…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
放平心境，她柔声的开口：
“放牛郎，回去吧，后山竹林可没有牛吃的秸秆草料，我累了今日也不想续弹了。”
这是季月弦第一次对他说话。
“仙子！仙子！你回我话了！？”无比的荣幸感在他心头生起，他迫切着，素来清冷的仙子今日竟对他好言相劝？
当他再欲开口之时，对方已先做下约定。
“明夜再来可好？”她不觉羞愧的开口，算作回答。
牧牛郎难以想象这会是出自那一项清冷的仙子口中，月中仙子季月弦月夜私邀男子相会，这从外人来看更本荒诞无稽。
“仙子……！”
月晚的徐风，轻拂着他的脸庞…也牵动着她春葱之雪白的玉指。
再抚琴……她的琴音已乱……
ps:2023年8月11日，始发于晋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