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74、第 74 章

　　豹尾的状态不好，能传达的消息有限，但也给被锁在地府的一众鬼差点明了关键。

　　“临城万人坑？我去过那里。”

　　钟旭可能是在座者当中，唯一一个对外域怨魂人人恐惧的万人坑最有了解的一位。

　　“我用来炼制鬼首面具的那些倭寇，就是搞出‘万人坑’的那些畜生。”

　　钟旭当初有平息万人坑怨魂怨气的打算，所以顶着魂体反噬的痛楚，当着万人坑的面，炼制了青面獠牙鬼首面具。但即使如此，万人坑的怨气也丝毫不见减弱。

　　不够，被钟旭杀死的那些倭寇还远远不够。万人坑依旧怨气冲天胜过忘川。

　　“如果万人坑堪比人间忘川，以那里的怨气浓度，屏蔽【魂牌连结】好像也说得过去。”

　　魏严面上的忧虑明显缓和了不少。这样看来，正如阴有晴和黑白无常推测的那样，张平张安他们，还有抢救的可能。

　　“这是明谋！”陆判则不似魏严这般乐观，“囚禁张平张安的那人，明显希望把我们钓出地府。我甚至怀疑，豹尾能顺利传达出‘万人坑’这个地点，就是她故意为之!”

　　陆判这话也不算无的放矢，但在座掌司皆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罚恶司的钟慈：

　　“不管这是不是明谋，我们总不可能丢下张平张安他们不管。轮回司的小掌司刚才都说过了，人间那些‘病秧子’都开始站起来反击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缩在地府里当缩头乌龟吧！”

　　“如今地府这个情形，擅出鬼门关太过冒进！现在朱衣不出，剩下的绿衣、灰衣谁能是那个叫‘陆元娘’的对手？！可朱衣之上，谁不是被‘锁链’捆着的？！我们要是走了，地府怎么办？！”

　　眼看钟慈和陆判两大掌司就要面红耳赤的吵起架来，魏严赶紧打起了圆场：“说起来，好像连崔奉都与这陆元娘有往来合作。即使要救张平张安，我们也得从长计议，总不能一拍脑袋就直接做决定吧？”

　　他说完，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不敢参与发言的崔谦。

　　崔谦在阴有晴出门的这段时间里，终于通过勾魂笔联系上了“老祖宗”一次，并从他口中得知——与崔奉在人间合作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在徐淑婷魂体内留下【印记】的陆元娘。

　　虽然崔谦不清楚老祖宗是怎么通过一个【印】字咒令判断出来那人是陆元娘的，但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达了他的话——

　　“先祖说，他当时【灭】杀我......【灭】杀崔奉的时候，特意留了余力进行咒令转换。他本打算留个【印】字令，好方便我们掌握对面的踪迹。

　　“但是，对面非常警觉，【印】字令刚附上去，就被她直接用魂体切割的方式给解决了。

　　“先祖说，【印】字令附身的那人，就是阎王殿之前在找的陆元娘。让我们今后要多加小心。”

　　崔谦最后的那句“我们”是看着阴有晴眼睛说的，直到得到了阴有晴的点头回应，他才默默移开了眼睛。

　　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待会儿在私下找她好好传达先祖的话。崔谦在心里安排好自己今天的重要事项，等把先祖让他办的事，给办好了，今后，就专专心心掌握熟练勾魂笔。尽量不要给崔家、给阴律司丢脸了。

　　随后崔谦安静如鸡，一点不想在众多长辈面前“建言献策”。崔家因为他那“好二叔”的缘故，现在在四大司里一点都抬不起头来，如果不是先祖一年前暴起大义灭亲，他今天甚至没脸来参加讨论。

　　崔谦颇为羡慕的偷偷打探了一眼与他资历差不多的钟子慕，虽然人家因为自家姑姑的严苛被压在了绿衣，但崔谦一点不怀疑他的实力。而且他尤其羡慕钟子慕在一众老资历中，依然淡定自若的模样。

　　唉......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

　　殊不知，看似淡定自若的钟子慕此时正冷汗直流的接受自家姑姑和亲爹的双重传音“风暴”：

　　『小慕，你现在是绿衣，受到的‘束缚’小，趁你姑姑我还没魂寂之前，跟你老爹去人间长长见识。但是你给我记住，你绝对不能在人间出手！』

　　『不行！小慕不能跟我一起去人间！我们都走了，谁帮你分担，你又能抗住多久？当初我就说了，让你不要把那些家伙全清理完，现在好了，想找个分担怨气的都找不到帮手。』

　　『怕什么，人家小掌司回来了，大不了我关她借把钥匙，以后在轮回司里借宿！』

　　『......！』『......！！』

　　终于钟子慕最担心的一幕来了——『小慕，你听谁的！？我可是你亲爹/姑姑！』

　　钟子慕熟练地开始努力转移着话题：“话说......我们不研究研究轮回司掌司带回来的尸身么？这具尸身能同时承载张夜游巡使和鱼鳃阴帅的魂块，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们好好研究研究，知己知彼......”

　　“有什么好研究的。”钟慈和钟旭异口同声道：“不就是找了个生辰命数极阴的活人，长期置于怨气坑里，再用张平/鱼鳃的魂块帮他续命，时间一长，他虚弱的魂体自然就会吸收融合。”

　　钟子慕听得一愣，这么说来，其实他们完全不用这么费劲的搞【魂牌连结】，姑姑跟老爹这不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了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疑问，就被钟慈那种“你又没好好看书学习”的眼神给吓得憋了回去。

　　“不错，想来与炼制阴尸的方法大同小异。”黑白无常也是老资历，长期在阎王殿内工作，他们看过的案件卷宗也不少，只是到底不如钟慈钟旭这两罚恶司当家了解的详细：“但是，你们确定是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炼制的？”

　　钟慈直接上手摆弄了两下，回答道：“不只是活着的时候，我怀疑是从小就被丢怨气坑里了，这皮肉都浸满了阴气。”说着，她抬头看向了阴有晴，“小掌司，你带他回来的时候，顺利么？”

　　那是相当的顺利，阴有晴基本没怎么用准备的材料。

　　“那就对了，他在鬼门关的探知里，估计与我们一般无异。这炼制的方法阴损，但也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早在千年前便有记载。”

　　“千年前？”阴有晴声音透露着疑惑，“是上一次地府大动荡的时候，罚恶司鬼使在人间送回来的消息么？”

　　钟慈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阴有晴会知晓这些辛密，她从黑白无常的口中得知了，阴有晴其实是上一任轮回司掌司在千年前的那场大动荡中，捡回来的徒弟。真要说起来，恢复了记忆的阴有晴，比他们这几个掌司要老资历多得多。

　　而在座资历最浅的钟子慕则“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

　　“既然以前的鬼使都可以在动荡之时去人间打探消息，那想必一定有解开‘锁链’的法子才对。那我们也可以用啊，为什么还要这么......”

　　为什么还要这么纠结？

　　钟子慕疑惑不解。

　　这个问题，有过亲身经历的阴有晴做出了解答——

　　地府每一位鬼差都有属于自己的鬼差令，鬼差令等阶越高，那么栓脖子上的“锁链”也就越紧。这其实是防止高阶鬼差随意出入鬼门关所致。

　　但寻常时候，高阶鬼差还是偶尔能顶着“锁链”去人间微服私访一趟的。只是每逢人间大乱之时，横生的怨气会导致那条“锁链”束缚得越来越紧——他们不能轻易插手人间的更迭换代，尤其是记了名的各大掌司还有十大阴帅。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身死道消的代价。

　　在一千多年前，人间也经过一场四海之内哀鸿遍野、长达8年之久的生灵涂炭。那时的忘川暴动，一点也不比49年前的那次差。

　　阴有晴正是那个时候死到了地府，举目无亲的她缩在忘川边上躲避地府内失智怨魂的相互残杀，恰好被当时来平息骚乱的轮回司掌司——泰媪给捡了回去。

　　阴有晴至今仍然记得，当初地府几近天崩地裂的震荡，轮回司外，处处皆是惨死的冤魂在凄喊诉冤。当时初到地府不久的她甚至以为，地府要完了。

　　当年阎王殿身先士卒，身镇忘川，但将她领入轮回司的上一任掌司泰媪，却选择插手人间之事。

　　【问题的根在人间！不在我们这儿！即使我们全部身镇忘川，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所以，我一定要出这鬼门关！我要去人间一趟，彻底解决问题！】

　　她把鬼器汤勺托付给了阴有晴，托着她熬汤的鼎，带着一众与她志同道合的掌司、鬼使、鬼差一道踏出了鬼门关。

　　【鼎你拿不动，汤勺你可要拿好啊。唉......你来的不是时候啊，没来得及好好教你。但是别怕，地府这儿啊，也是有晴天的，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人间有个诗仙，有句诗写的可好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她正是吟这这句诗，踏出了鬼门关。

　　当时，鬼门关外彩云飘飘，其中似有小鬼吹拉弹奏。

　　不久，阴有晴便看见了地府的晴天，但泰媪和那群鬼差们，再也没回来过。

　　地府由此迎来了人事大变动，基本奠定了现在三大鬼司的雏形。

　　“什么嘛，人家诗仙的那句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自己都是个不学无术的，还笑话我呢......”

　　只是，当初泰媪仰天大笑踏出鬼门关的豪情壮志，阴有晴至今都忘不了，

　　那个扛着鼎，仿佛撑起来一片晴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