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68、第 68 章

　　虽然阴有晴没抱多大希望能顺利直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此刻，也仍忍不住失落叹息。

　　这就麻烦了呀......入梦看看吧。

　　此刻才入夜不久，棚屋里的一家三口并没有入睡，老两口小声讨论着明天要去哪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弄点肉食补补身体。

　　“自从来了这里，小宝就一直饿着肚子......那些小伙子不是说今晚收拾完，就会清静一阵么。老汉，你明天，明天去金江看看，试试能不能搞几条鱼回来吧。”

　　“饿饿饿！天天只知道喊饿！哪天真饿他两顿就乖了！......人家还不准我们下山，我明天去看看，能不能逮只野兔什么的。”

　　“......”

　　阴有晴默默注视着这虽然吵吵闹闹，但还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有点失落，但不多。

　　不再耽搁时间，阴有晴指尖阵法一勾，令这一家三口强制入梦。

　　俗话说，梦是人记忆沉淀后的残渣。而阴有晴在这一家三口的份量显然比残渣更残渣，尤其在她“弟弟”的梦境里，压根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

　　也是，毕竟人都傻了嘛。

　　这个贪吃鬼的梦里，满心满眼全是“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明天能吃什么好吃的”“爹娘不让我吃什么”“我瞒着爹娘偷偷吃了什么”......用一个字总结就是“吃”。

　　阴有晴看着梦境里抱着大白馒头啃得狼吞虎咽，还大声叫喊着“香！好吃！”的大傻子，无奈撇了撇嘴。

　　“如此年代还能活得这么舒坦，看来上辈子福缘不浅......”

　　啊，差点忘了，以这家伙的年龄推算，那时地府已经乱了，所以他不是上辈子福缘深，而是这辈子运气好。

　　不过每一位“运气王”的身边，都必然会有一位“倒霉蛋”在衬托。

　　而阴有晴生前，就是那个不幸的“对照组”。

　　“对照就对照吧，只要能把‘魂石’给找到。”阴有晴内心嘀咕了一句，转头进入了“母亲”的梦乡。

　　如果说，能把阴有晴在这一家三口的内心份量称个重，那第一名毫无疑问会是她十月怀胎的“母亲”。

　　“母亲”回忆的河流里拍出了一簇又一簇的浪花。

　　阴有晴看见了自己出生时，她略带失望眼睛，却依然抱着自己轻哄着的手臂。

　　还有自己第一次学会走路时，她高兴得情不自禁的拥抱，以及在看见“父亲”冷淡的脸庞后，又默默松开的双臂。

　　自己第一次下地干活，在“父亲”走后，她嫌弃自己碍手碍脚，让自己一旁歇着去。

　　她手把手教自己如何生火做饭......“妮儿啊”她擦掉自己被烟熏出来的眼泪，“你好好学，等学会了，你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自己捡回来的漂亮石头，被她悄悄绑了根吊绳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带好，藏好。”

　　阴有晴猛地睁大眼睛——就是它！魂石！她难以遏制的露出了笑容，只要把魂石找到，她就能想办法补全自己的魂魄，才能真真正正的掌控轮回司，才能制作轮回汤缓解地府压力！

　　阴有晴向那朵“浪花”投入了全身心的关注，随着这朵“浪花”泛起的涟漪，她看见了“母亲”抱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妮儿啊，你帮帮阿娘，帮帮你弟弟吧！！娘求你了啊！！”

　　阴有晴看不清自己当时的表情，但听见了一道略带倔强的声音：

　　“可以啊，我跟了人家，没准还能吃饱饭。逢年过节，说不定还能吃上肉！去就去！”

　　“母亲”的呜咽声逐渐变小。躺在床上的“弟弟”胸堂起伏微弱，整张脸烧的通红，双眼以近乎失神。而“父亲”继续在一旁抽着旱烟，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终于，他发话了。

　　“把家里的鸡蛋拿去给妮儿扯块新布。”

　　阴有晴看着那时的自己，把头埋得越来越低，渐渐地，回忆里她的脸被模糊掉了。

　　......唉。

　　短短十五年的“人生”回忆，在阴有晴漫长的记忆里，不过渺渺一粟，即使泛起涟漪，也很快止住。

　　她收拾好情绪，继续关注着“魂石”的下落——

　　在离家的那一天，“母亲”依旧抱着她哭了个天昏地暗，嘴不住说着：“照顾好自己”“忍一忍”“世道不公”等等颠来倒去的话语。

　　阴有晴还是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模糊的看见自己摘下了魂石项链，递到了“母亲”的手中。然后她就离开了家，再也不曾回来过。

　　在“母亲”的回忆里，对自己的愧疚和思念，也在逐渐被时间抚平。关于自己的画面，在被稀释。

　　这也算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阴有晴不禁开始担心，会不会魂石的遗失，根本不能再“母亲”的脑海里留下一丝波澜？会不会只是风平云淡的某一天，魂石在不经意间遗失了，而过了很久，“母亲”才察觉到这个事实？

　　若真是这样，自己的麻烦就大了去了。

　　但在这一点上，老天还是眷顾了她。

　　关于魂石项链的去向，在“母亲”的回忆里依然记忆犹新——

　　“想救你的傻儿子么？把你女儿的项链给我，我就帮你......恢复原样不可能，但让他能正常行走、恢复到始龀小儿的状态还是不成为问题的......呵，你连你女儿本人都卖出去了。

　　“怎么，现在舍不得一条项链了？”

　　“母亲”回忆里的声音反常态的尖锐刺耳，甚至连那人的模样都被扭曲的不见真实面貌。

　　阴有晴起手压制住“母亲”因情绪导致的水花涟漪泛起的扭曲，随即看清了拿走魂石项链的人的脸——

　　那人长发飘飘，五官长的不差，但合在一起总给人没有记忆点的感觉。但在此刻的回忆里，“母亲”牢牢记住了那双带着鄙夷不耐烦的眼睛。

　　阴有晴脑袋轰的头皮一炸。

　　那张脸对她而言，可就太熟悉了——因为那就是她在地府动荡之前，还是轮回司掌司时的脸！

　　阴有晴之前跟黑白无常说过，她的魂魄不全，记忆也不全。

　　这其实是实话。

　　只不过她丢失的记忆并不多，只有20年前，崔奉在忘川边上搞得那一出，令她投胎转世的那一段记忆模糊不清。但偏偏她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轮回道里丢失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她6岁时捡到的魂石，那是一只受了重伤、气息奄奄的小野猫拼命塞到她怀里来的。

　　那时的阴有晴早就处于“爹不疼，娘不敢爱”的状况下很久了，只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家伙，会满心满眼的只黏着自己。但她刚接过粉魂石，那个小家伙就瞬间消失了。

　　现在想想，小猫？......难不成是受了伤的豹尾？

　　阴有晴恨的牙痒痒，狠的不是别的，而是蠢钝如猪的自己！

　　按理来说，她即使是在轮回投胎时遇见了状况导致魂体受损，那有了魂石之后，也应该自动补全才对。甚至不仅会自动补全，更应该恢复在地府里的记忆，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才对。

　　但阴有晴百分百肯定，她尚在人间的时候，直到死，都还是一个啥都不懂的梦虫。更确切一点，她都死到地府里这么久了，如果不是孟少钰在一年前.......

　　......不对！

　　阴有晴突然抓到了一丝灵感。

　　她之所以能恢复记忆，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魂魄补全了一部分。但阿钰再入忘川，为什么会让她补全部分魂魄？

　　难道她有部分魂魄，落在忘川里了？

　　但这不可能，所有在忘川里失去神智的魂体残片都会被碾成粉碎，沉入河底的淤泥里，成为河床孕育新地魂爽灵的养分。就算她是轮回司掌司也不能免俗。

　　所以，一年前，阿钰绝对还干了别的什么事，不然时间上不可能这么巧合。

　　阴有晴猛地抬头，看向那张十分熟悉、面带鄙夷的脸。

　　毫无疑问，她投胎转世后的所有异常，绝对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她抬手锁定这人的气息，吹了一口魂气，化作一个【契】字。魂契正要融入这人的幻影时，作为存在于“母亲”回忆里，不过是一抹记忆的影子，却突然有了一丝灵性。

　　阴有晴看见她食指轻轻一点魂契，直接吸收掉了自己吹的那口魂气。

　　阴有晴脑袋里此时莫名蹦出来一个名字——陆元娘。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元娘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头部，直到那双天生冷漠的眼直视着她的眼睛，内里的冷淡却化作了一丝笑意。

　　一道声音自阴有晴的脑袋里响起——“你好，我叫陆元娘，我一直在等你。”

　　说完这句话，“母亲”记忆里，陆元娘的身形被迅速抹去，消失在了回忆了。

　　虽然此行算是变相达到了目的，但阴有晴还是如坠冰窟一般心寒——那陆元娘能直接吸收自己的魂力。

　　试问除了赏善司的独门密技，还有什么情况下，能毫无副作用的吸收魂力？

　　答案就是——那陆元娘的魂体里，混合了自己丢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