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20、第 20 章

　　直到张夜游巡使臭着一张脸离开，沈皓庭和徐淑婷这对倒了血霉的小两口才相互回忆着补充告知了“元娘”的形象——

　　那是一个和他们一起出国留学的女子，样貌上，五官都算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却很耐看，可是，她的那张脸却没有什么记忆点。

　　“我描述不出来元娘的长相......”沈皓庭纠结着眉毛，有些烦躁地抓紧了头发：“很奇怪，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很模糊，但我有一种直觉，如果她站在我的面前，那我就一定能认出她！”

　　沈大少爷在阴有晴心中的靠谱度不如徐小姐这个鬼，但靠谱的徐小姐也点头同意这个说法：

　　“我也一样，而且，我越是想回忆她的脸，她的脸就越是在我的脑海里模糊。”

　　好吧，既然徐小姐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元娘在这方面有特殊特性。

　　但靠谱的徐小姐很快又补充了一点——“元娘最有记忆点的地方，是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总是披散着。”

　　“对！她的头发跟瀑布一样，很顺很直，反正不是很常见。”沈大少爷受了启发，很快曲线救国的描述起元娘其他方面的特点。

　　元娘话不多，是很内向文静的性子，但却参加了他们留学生的每一次集会活动，和大多数留学生都能谈得上那么一两句话。到了留学后期，甚至因为她人脉广且性格温柔稳重的因素，好几场学生活动都是由她来组织的。

　　“反正，元娘她说不上跟谁的关系特别亲密深交，但我们那一批留学的，基本个个都能算得上是她的朋友。”

　　阴有晴脱口而出道：“只是你们认为是她的朋友吧，她本人不一定这么觉得。”

　　说完，她就后悔地闭上了嘴巴，颇为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夫妻俩。沈大少爷立即咬牙低下了头，不肯让人看清他的表情。徐淑婷则默默接过话头说道：

　　“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不是’，她肯定没有把我们当成朋友。而且......我仔细想了想，留学那四年的相处里，元娘对我们许多人的兴趣爱好、家庭情况、人际关系什么的，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但我们对她......却一无所知。”

　　这次，阴有晴很好的管住了嘴巴，只点了点头道：“徐小姐，等你跟我回地府后，我可以找前辈帮忙，她认识轮回司的鬼差，说不定能回溯你与元娘有关的记忆。

　　“至少......能找到元娘的长相吧？”

　　元娘的事儿先放一边，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地府的时候了，不过看沈少爷和徐小姐依依不舍的样子，阴有晴还是非常体贴的后退一步，好让人家夫妻俩好好告个别。

　　“阿钰......”阴有晴一无聊就想找孟少钰唠嗑，可她的小伙伴一脸沉思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一抬头，沈大少爷那边已经嗷嗷的哭上了。

　　“呜呜呜...淑婷，你和小蓝在地府要好好的，我会给你们烧很多很多纸钱，你们缺什么就托梦告诉我，我会给你们烧过去......”

　　看着哭哭啼啼的沈大少爷，阴有晴突然感觉自己莫名起了一丝心烦——无能的人才哭。

　　这个没由来的念头吓到了她。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阴有晴感到脑海里有一些空白的画面蓦地起了波澜，但很快又消失于平静。她疑惑地抓了抓脑袋，下意识向沈大少爷投去歉意的目光。

　　而目光所及之处，徐小姐的神情很好的体现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俗语。她嗔怪了一句：“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哭，以后一个人......”

　　“以后我一个人也会努力活下去。”沈皓庭猛地抄起衣袖，把鼻涕眼泪一把擦干净，然后睁大红了一圈的眼睛，坚定的保证道：

　　“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就会继续去实现我们的理想。等我。”

　　咦，这种气氛。阴有晴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默默的撇开了头。但孟少钰却意外出声打断了这份温存：

　　“沈公子，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能快一点吗？我们得尽快回地府，把沈府的事情报告上去。”

　　阿钰很着急？

　　阴有晴和夫妻俩皆是一愣，孟少钰的表现有些反常。只见他拿出阴阳囊，接着一番手印操作，一道带着暖黄色的光点贴上沈皓庭的前额，缓缓沉入其中。

　　“对了！差点忘了!”阴有晴一拍脑门，赶紧解释道：“沈少爷，你作为活人来说，身上的‘阴气’实在太重了。刚才阿钰把阴阳囊转化的一部分‘阳气’送给了你，算是勉强平衡了你的状态，但你还是要去城隍庙点上七炷香，才能彻底恢复。

　　“记住！七柱香一柱都不能少！”

　　“沈公子，你最好在一天之内完成。”孟少钰压下咳嗽，缓缓说道：

　　“元娘搞出这么大的阵法，肯定不是闲着无聊，而今阵法被破，于情于理，施法的人都会回来探个究竟。

　　“避开她......沈公子，我和小晴都不能在人间久留，徐小姐更是如此。但你不同，你还活着，而且为了你的理想，你还得活很久，不是么？”

　　徐淑婷觉得，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皓庭，保重。”

　　......

　　一路沉默，直到迈过鬼门关，附身纸人瞬间失去作用，当阴有晴的“真身”显露出来之时，不出意外的又收获了几位地府新人的惊叫。

　　相较而言，身边淡定的徐小姐赢得了阴有晴很大的好感。

　　“嗯...小晴姑娘，我昨晚上看见过你这个样子，虽然只有不到一两秒的时间。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是这样吗？”阴有晴看不清五官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徐淑婷，幽幽地说道：“那，徐小姐，你害怕我吗？”

　　“如果我之前不认识小晴姑娘你的话，那的确会有些害怕，但现在不会......你身上的这些黑雾，是怨气吗？怎么会这么重？”

　　孟少钰代替回答了大致情况，并表示徐淑婷昨晚突然能看穿附身纸人的能力大概率不是偶然。

　　“这说不定与那个‘元娘’有关，还是小心为上。”

　　这边两鬼在一本正经的讨论正事，而另一边，阴有晴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呆在原地，全黑的脸上绽开了傻兮兮的笑容。

　　她有第二个朋友了！

　　她开始热情的向新朋友介绍起地府的一草一木：

　　“刚才我们走过的那两根黑漆漆的大柱就是鬼门关了。一般来说，鬼门关可进不可出，想要出去只能是有任务在身的鬼差。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

　　“啊，正好，那里来了一个。”

　　阴有晴转头征求萌少遇到的意见：“阿钰，你也没有见过梦游离魂吧？要看看吗？反正我们也回到地府了，不用担心意外什么的。”

　　梦游离魂顾名思义，就是指活人做梦时魂魄离体来到地府。一般会由亲属帮忙指路，将其送归人间。

　　“但你们也知道的，近些年人间不太平，有很多离魂不愿与亲人分离，强行滞留地府。而离魂所携带的七情七魄对纯粹的地魂就是“毒药”一样的存在，容易导致偏激厉鬼化。所以阎王殿不得不以忘川河为界，划出外域内城，一月清查一次‘七毒’。

　　“不过咱们有怨气傍身，不用怕！”

　　尤其阴有晴的怨气，来多少“七毒”就吞多少。要不是有这个保障，她也不敢带着孟少钰和徐淑婷在鬼门关浪。

　　不远处的游魂浑浑噩噩，周身都挟裹着茫茫的白雾，但他的亲属却迟迟没有到场。

　　阴有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轻声解说道：“看来他亲属是内城的。现在内城外域管理很严，外域是我们这种身带怨气的鬼魂的地盘，内城就比较干净。”

　　“那这人怎么办？不管的话，他会自己回去吗？”

　　感受着两双带着求知欲的眼神，阴有晴顿时找到了当“前辈”的感觉，她双手腰一插，微微抬起了下巴：

　　“不用急，先观察一下情况，如果一炷香过后，这人还在这里游荡，那我就去把他吓回去。

　　“嘿嘿，还能顺带赚一笔功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游魂吓回人间，自然也算。但盯上这份功德的魂挺多，不少黑烟缭绕的身影逐渐围了上来。

　　以往有这种白捡的功德，阴有晴都会第一个抢上。但今天不用，她已经是个完成超纲任务的鬼了，就不跟这些下顿功德还没着落的魂对抢了。

　　做鬼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待孟少钰和徐淑婷见识过百鬼逐魂的大场面后，阴有晴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该走了。

　　不过众多怨魂齐上吓退游魂的场面还是非常震感，尤其对刚到地府的徐淑婷来说，她甚至起了“被这么多鬼追着跑，真是造孽啊”的感受。

　　而阴有晴现在颇有“一步登天”脱贫的优越感，对着那些刻意龇牙咧嘴做鬼脸的魂们指点江山道：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以前干这活的时候，从来不用这么麻烦——

　　“我只要站在游魂面前，就能直接把他吓醒！”

　　但阴有晴不知道的是，以前因为她跟着抢活，其他怨魂不敢靠近，救人的功德全让她给霸占了，导致其他魂对她恨得牙痒痒。

　　“唉，我们这么多人平分下来，也没多少功德了。不过那家伙这次没来抢诶。”

　　“那不整挺好，以后都别来了，之前她来插一脚的时候，咱们连一点功德都分不到呢！”

　　“倒也是，有点算点吧。”

　　“诶，又来了一个！快去快去！”

　　今天难得的“双黄蛋”激起了大家的兴致，一众怨魂又火急火燎开始百鬼逐魂。

　　但随即，一众凄厉的惨叫整个鬼门关。

　　还未走远的阴有晴一行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怨魂们在拼命四散逃离，而惨叫的中心卷起了旋涡，所有被旋涡追上的怨魂皆失去了气息，消失在了漩涡里。

　　但好在，仅一息的功夫，带着恐怖气息的旋涡便骤然消失。这让阴有晴看清了那个制造骚乱的罪魁祸首。

　　他和“游魂”一样，也携带者生魂的白雾。可这些白雾只集中在身躯部分，露出了脑袋。这也是阴有晴第一次看清，一个“游魂”的脸。

　　那人左眼眼角的位置，有一道纵向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