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驸马面前跳崖后》碎雪寒衫

2、有枝可依

　　未央宫上座，面露和蔼的皇后白梦华轻抿一口淡茶，对下首的紫色宫装美人笑言，“淑妃妹妹素日照顾皇子辛苦，庆熙宫又所处僻静，倒不必这样日日过来请安的。”

　　淑妃萧谨姝面色柔和恭顺，“臣妾从大祁入宫以来，一切多蒙皇后娘娘照拂，况且皇后娘娘是嶙儿的嫡母，平日掌管六宫分外辛苦，日日请安乃是嫔妾的本分，自然疏忽不得。”

　　皇后闻言笑着点点头，“淑妃有心了。来人，把前日皇上赏赐本宫的夜明珠拿来。淑妃你带回宫去，定能让庆熙宫暗夜生辉。”

　　随后又将声音稍稍压低道，“若能将皇上吸引过去，便是更好了。”

　　淑妃正欲谢恩，皇后身边的姑姑阮云轻声耳语，“皇后娘娘，琅弦公主正在殿外求见呢。”

　　皇后闻言一顿，对淑妃语笑嫣然，“都是自家姐妹，淑妃不必客套了。正巧琅弦那孩子还在外面候着，你便早些回宫休息罢。”

　　君潇和子佩正候在外面，听闻皇后传召刚要进去，便看见淑妃缓步从里面出来。还没等君潇打招呼，她便微笑着迎上去，面带关切道，“公主近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君潇知道淑妃虽原是大祁公主，在宫中却一直谦和待人，从未欺压过琅弦公主，便向她道了个万福，“琅弦已大好了，劳烦娘娘挂心。”

　　淑妃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公主快些进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临进门时，君潇偶然瞥见淑妃婢子手上捧着的夜明珠，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不管到了何时，这宫里都免不了明争暗斗。

　　皇后听君潇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再抬眼看时，她和子佩仍跪在地上，便对阮云道，“看见公主还跪着呢，怎么也不知道去扶一扶？”

　　君潇向阮云摇了摇头，又俯首下去，“是儿臣自己要跪的。儿臣之前落水，害母后担心，自当请罪。不过求母后看在御花园里救儿臣的那个宫女可怜，赐她一个恩典。”

　　皇后闻言，心想这慕琅弦果真还和之前一样软弱无用，不追究自己被害一事，却只顾着给宫女求恩典，当真还是个不成器的，只漫不经心道，“那便说吧。”

　　君潇抬起头，目光定定对皇后道，“请母后准许儿臣以前的丫鬟子依为宫女秀月披麻戴孝，并将她的遗体送出宫去。”

　　皇后闻言一愣，故锁眉头，“可是，丽贵妃刚刚将她调入重霞宫中，此事……”

　　“母后是六宫之主，不论何宫婢子自都是母后的婢子。而且……”

　　君潇目光一凛，“这不仅是为了那个宫女，也是为了儿臣自己。若不能直捣要害，也该灭灭她的气焰，以免其得寸进尺。”

　　皇后突然发觉眼前之人有些陌生。这向来性格软弱的琅弦公主，何时有此主见了？

　　不过她面上不显，此刻也只是淡然一笑，“后宫诸人自是应该和睦相处，若你坚持如此，本宫赐了这个恩典便是，只是不要与人心生嫌隙便好。”

　　“后宫应该和睦没错，可是它又何时真正和睦过？”

　　君潇直望皇后，“琅弦自知出身不高，平日在宫里小心谨慎，唯恐踏错一步，落得他人口实。只不过与人为善，未必能换得别人与你为善。”

　　“之前儿臣被人蒙蔽双眼，此次落水，才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绕树三匝，仍见自己孑然一身，唯愿母后从此让儿臣有枝可依！”

　　“记住，作为大邺的公主，你便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女子。别人负你不得，你也切勿妄自菲薄。本宫既当得你的母后，自然让你有依有靠。”

　　说到这儿，皇后的面色才真正柔和起来，“快快起来，你之前才落水受凉，自己的身体不要了么！”

　　君潇这才被子佩扶起来。跪的时间长了，慕琅弦这副身体真有些吃不消。不过让皇后确信自己的来意，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后宫之中，丽贵妃一党因为慕雪娆的关系已与自己势同水火，就算她们愿意握手言和，君潇也不屑于摇尾乞怜。

　　而淑妃素来性情温和，又孕有一子。只可惜她嫁自大祁，君潇摸不清底细，还不能真正依附于她。其他的宫妃美人都根基不稳，更是不必考虑了。

　　而皇后白梦华，丞相嫡女出身，自小便是扬名大邺的才女。荣登凤位数年，与皇帝相敬如宾。虽平时多迁就于得宠的丽贵妃，其实心有城府，常借淑妃母子给她们吃软钉子。

　　只是她当年滑胎后便一直无所出。前世的皇位最终被丽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慕岐继承，白梦华成了个被禁足的挂名太后，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君潇如此“投靠”，在她眼里不过一枚棋子而已，只是二人眼下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见君潇落座，皇后又道，“你若有心以后振作，自然要做出些行动来。只可惜借力打力终究是隔靴搔痒，不得要害。”

　　“琅弦愚钝，还请母后赐教。”

　　“在这后宫之中，无论何人，若没有其他分量够重的倚仗，便只能靠两个字，皇恩。”

　　君潇不由得苦笑一声，“可琅弦最缺的，恰恰便是这两个字。”

　　皇后笑不达眼底，“你若是个有心的，也该想想，你生母当年只是个宫女而已，皇上临幸她时又没有喝醉，即使是容颜姣好，若没有十分令人动心之处，怎会有机会生下你？你若能抓住这一两点动心，又何愁得不到你父皇一点点宠信？又何苦被人踩在脚下这么多年？”

　　君潇心领神会，果然皇后此刻愿意庇护她，还是因为慕琅弦尚有利用的价值。

　　况且中秋盛会马上就要到了，前世琅弦公主便是在那时被当场赐婚的。若能改变皇帝对她的印象，或许能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母后的意思是……”

　　“本宫曾闻言，从前美人林氏箜篌一绝。”

　　箜篌一类乐器，本是从外邦传来，在宫中的确不似琴箫一般常见。想来皇帝本就甚少听到如此佳音，再见到如花似玉的美人，自然把持不住。

　　不过君潇一贯只知道琅弦公主擅琴，却从未看她练习什么箜篌。或是皇后从前看慕琅弦实在不堪大用，连提点几句也懒得做了。

　　皇后看君潇神色迟疑，又道，“本宫知道你平素喜欢练琴，那箜篌易学难精，让你初学便献艺也是为难了些。只是不日便是中秋宫宴，臣子当中诸多出挑的才俊也会出席。”

　　“你平日不甚出众，好歹在皇上面前有了表现的机会，可得用心为自己以后寻个依靠才是。到时候你若婆家得力，咱们母女再齐心协力，未必占不了上风。”

　　君潇暗自笑了笑，皇后所言倒是有理。不过琅弦公主前世虽嫁给了安远侯长子，却依旧差点儿没保住性命，可见什么都不是绝对的。

　　天命有常，但也是事在人为。

　　回到昭宁宫后，子佩才敢低声对君潇道，“公主，咱们以后是要依靠皇后娘娘了么？”

　　君潇笑了笑，“这话对也不对。丽贵妃纵容慕雪娆一直欺辱于我，大皇子若是即位，我的处境必然更加艰难。依仗皇后的威势或许可以让咱们好过一些，不过皇后与我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没人会在乎一枚无用的棋子。说到底，咱们还是要自己靠自己。”

　　才用了晚膳，未央宫那边便派人来传旨，说是皇帝赐了慕琅弦公主一个新的封号，便是“昭宁公主”，意为“金昭玉粹，安宁泰和”。

　　君潇接旨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用得上那么多好词，不过因为她住在昭宁宫，便赐了“昭宁”的封号，可见多不受邺帝的待见了。

　　不过这新封号总是聊胜于无，好歹让她在宫宴之上更有面子些。皇后既求了皇上，也算用心了。

　　姑姑阮云跟着颁旨的人过来，还带着一行端着绫罗绸缎的宫人，说是恭贺公主晋封之喜。子佩兴高采烈地收下东西时，阮云正在君潇身旁笑言，“公主放心，子依已经跟着秀月的棺椁出宫了，至于那丫头以后能不能回来……。”

　　君潇笑了笑，这皇后的手腕也是不软。

　　“还有一事，”阮云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令牌递到君潇手里，“乐工局那边守卫森严，奴才们也一贯势利。娘娘叫奴才把这个交给公主，您以后往来也方便些。公主可切莫叫娘娘失望啊。”

　　君潇点点头，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里。此物在手，以后出入乐工局学习箜篌就方便多了。有皇后这个盟友在前方打点，以后的道路必然更顺畅些了。

　　翌日一早起来梳妆，望着镜子里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秋水剪瞳，君潇到底还是觉得诡异了些。

　　子佩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在一旁殷勤地侍奉，抬手插了一支碧色的玉簪，笑言，“公主近些日子清减了些，真是越发好看了。中秋宫宴可要把那些公子王孙都迷倒了！”

　　君潇笑着拍了她一下，“别忘了宫里还有个天下第一美人呢，咱们犯不着在容貌上争风头。”

　　君潇前世从来不看重容貌，今生亦是如此，特别是女子若太过瘦弱，像琅弦公主那般让人轻轻一推便跌下水去可就不好了。她从前也习得些拳脚，想着现在也该把公主的身子养养结实。

　　妆毕，她又对子佩道，“今日我要去乐工局一趟，人多了显眼反而不好。你在宫里守着，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