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驸马面前跳崖后》碎雪寒衫

18、天作之合

　　复入邺宫，不过三日光景，君潇却觉得有些隔世之感。

　　宫人们的卑顺和上位者的高傲一如往昔，大殿上的雕梁和石柱上的龙纹亦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此时与她并肩跪拜之人竟是原本避如蛇蝎的夏侯简，自己又从不得宠爱的软弱公主变成颇受瞩目的侯府新妇，倒也真是造化弄人。

　　安远侯夫妇早早便同君潇和夏侯简一起入宫拜谒，夏侯霁岩本是寡言之人，不爱多事，一路上倒是周氏对二人关心备至。她虽心中对二人诸多不满，面上却是挑不出一丝错漏的和蔼可亲。

　　夏侯简恭顺的一一应话，弯弯的眉眼乍看去满是笑意，望向君潇时却挑了挑眉毛，神情中多了些对这虚情假意的嘲弄。君潇只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明里亦是不想和周氏闹得太僵。

　　四人一路各怀心思，终是熬到了入殿拜见。

　　“爱卿和夫人快快请起，弦儿，简儿，你们也快平身吧。”

　　邺帝慕凌霄满眼喜色，说话间竟从座上起身，几步走到夏侯霁岩面前将他搀扶起来。

　　安远侯幼时曾做过邺帝的伴读，邺帝偶尔罢课去赏玩丝竹管弦，被先帝呵责时夏侯霁岩便主动跟着一起受罚，事后又陪着邺帝将落下的功课补齐，虽然此番时间不长，两人也算结下了些儿时情谊。

　　“多谢陛下关怀。昭宁公主出降，乃安远侯府至幸荣光。”

　　夏侯霁岩在邺帝面前愈加恭敬，起身后又拱手行礼。慕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爱卿教导有方，简儿才貌出众，自然能与朕的女儿相配。”

　　皇后白梦华身着绣凤宫装，钗饰不多却端庄华丽，她跟随邺帝款步行至诸人面前，仪态端方高雅，此刻也莞尔道，“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陛下自然会成全良缘。本宫已在宫中备下筵席，侯爷和夫人定要与弦儿、简儿一起陪皇上畅饮一番。”

　　君潇等人连忙应下。待到午膳时分，果然各色珍馐一一奉上。

　　淑妃带着三皇子慕嶙前来作陪，丽贵妃却称倾世公主身体不适，二人均未出现，邺帝也不甚在意。倒是大皇子慕岐虽然在外处理公务，却专门遣人送来厚礼，被诸人连番称赞。

　　夏侯简将美酒一饮而尽，凑近君潇耳边悄声道，“你这大哥的确有皇子心计，懂得如何收拢人心。”

　　君潇也不看夏侯简，自顾自夹起面前的辣子鸡，“我倒觉得慕岐是真心祝贺。”

　　“怎么说？”

　　“白小姐对你一片痴心，你却另娶旁人，她如今愿望落空，不是正好能成全我那皇兄？”

　　夏侯简轻咳一声，“我娶得可不是‘旁人’，是和我情投意合的潇潇。你刚才没听陛下说我才貌出众，唯有皇女才堪相配。”

　　君潇终于忍不住白了夏侯简一眼，专门将菜里的辣椒挑出来放到他的盘子里，“我看你该多吃些辣的清醒清醒。”

　　两人的举动落到旁人眼里，倒是一番举案齐眉的恩爱举动，不禁又被夸赞是天作之合。

　　酒过三巡，邺帝正喝得尽兴，突然想起什么，对近旁的夏侯霁岩道，“昨日朕新得了一张棋谱，说是世外高人所作，膳后爱卿与朕一同品鉴。”

　　慕凌霄一向爱好音律，棋艺上并不如夏侯霁岩钻研深入，最近新得的棋谱技法高妙，倒意外激起了他的兴趣。

　　淑妃闻听此言，少见地主动开口道，“臣妾刚才看见公主给驸马夹菜，新婚燕尔，小两口正是如胶似漆之时。陛下既有意与侯爷研赏棋谱，不如让他们夫妻二人回去独处，也好早日为陛下添个外孙。”

　　此言一出，众人皆相视一笑，唯有君潇瞬间羞红了双颊。

　　夏侯简看见君潇面上的红晕，起身对淑妃拱手行礼，眼里满是认同之情，“多谢淑妃娘娘。”

　　大殿上一时间笑声不断，连邺帝都笑得合不拢嘴。夏侯简倒是不顾众人目光，坦然落座，还将君潇刚刚夹给自己的辣椒慢慢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笑言，“美味，美味。”

　　待邺帝采纳了淑妃的建议，放君潇和夏侯简先行出宫时，夏侯简仍用刚才在席上的表情笑着对君潇道，“潇潇，你与淑妃娘娘真是交情匪浅啊。”

　　话音未落，只见君潇向他飞速肘击，夏侯简一个闪身巧妙躲开，却感觉脚上有些吃痛，原是一时不防被君潇狠狠踩了一脚。

　　前行的马车伴随夏侯简的动作产生轻微的晃动，车外随行的巧倩察觉到此时的异常，凑近帘幕小声询问，“公主，驸马？”

　　君潇看夏侯简在她面前叹着气揉脚，有些忍俊不禁，尽量放平声音回应道，“无事。”

　　夏侯简面对君潇一向是最没脾气的，他清俊瘦削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公主再不消气，若被人发现我这驸马可就真没面子了。”

　　君潇瞥向夏侯简，“淑妃娘娘一句玩笑，你倒跟着凑什么热闹？”

　　夏侯简敛了敛神色，“怎么是玩笑呢，淑妃句句可是情真意切。我以往倒不知她与你有些交情。不过也难怪，三皇子年纪尚小，淑妃自然要广结善缘，为他铺路。”

　　君潇微微垂下双睫，眼前浮现出前世三皇子慕嶙被害的惨状，声音也放低了些。

　　“大皇子业已成年，又得父皇器重，淑妃若不为嶙儿谋划，谁知以后是何光景。只可惜……我却不能为他们提供多少助力。”

　　夏侯简接话道，“这也未必，你身后不还有我这个安远侯公子吗？你我既已结为夫妇，互为盟友，自然要同心同德。”

　　他盯着君潇的眼睛，面上绽出浅浅的笑颜，“大皇子虽占尽先机，但世事无常，谁又能尽数算准后事？”

　　君潇在近处观瞧夏侯简的笑颜，初次觉得他双颊处浅淡的梨涡有些顺眼了。

　　或许这一世，夏侯简真的能为了她与慕岐划清界限，前生自己耿耿于怀的一切便不会再发生。只是她心里又忍不住担心，眼前种种不过是夏侯简的伪装。

　　君潇缄默不语，低头时精致的下颌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绯红的衣裙越发衬得她容色姝丽。

　　夏侯简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多时听见马车外喧闹的人声，他轻轻卷起帘幕向外瞥了一眼，开口对车夫道，“停车。”

　　见此时并未抵达安远侯府，君潇眼珠转了转，“怎么，你有别的安排？”

　　夏侯简点了点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诸人见二人下了马车，立马迎上前去，夏侯简摆了摆手，“我要陪公主在街上逛逛，你们先行回府，无需跟随。”

　　侯府下人均有些为难，却无人敢出声质疑。子佩和巧倩此行随侍，闻言不禁抬眼看向君潇，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君潇向二人安抚地点了点头，“无妨，这青天白日的不会出什么事，我与驸马去去便回。府中车马若再在这里停留，百姓们可要议论纷纷了。”

　　诸人向身边望去，果然周遭已有些好奇的百姓议论起这是哪家达官显贵的排场，又听夏侯简和君潇均如此吩咐，几番权衡之后终是乖乖回府了。

　　君潇缓步退到路边，转头望向刚刚离开的侯府众人，清越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犹疑，“你如此行事，倒是不怕周氏的眼线起疑。”

　　午后的阳光略有些刺眼，洒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绽射出点点金光。君潇刚想眯起眼睛，却发觉眼前倏地多了一片阴影。抬头望去，正是夏侯简的青竹折扇遮在头顶，为她挡去如火骄阳。

　　“一帮酒囊饭袋而已，怕他们做什么。”

　　夏侯简轻笑着瞥向四周，倒不在意那些躲闪的身影，只对君潇道，“潇潇自小在宫中长大，可知这长平街上有座顶有名的云锦楼。”

　　君潇仰头看向他，“久居深宫并不代表少见寡闻，你倒是把我当作井底之蛙了。不过咱们刚在宫中用膳不久，现下你怎么又要到酒楼里去。”

　　君潇虽一入邺都便进了宫中伺候，却也听说过云锦楼是大邺酒楼中的翘楚，不仅菜式精美，色味俱佳，楼中更是多有丝竹雅乐，佳人歌舞，虽然做的是酒楼生意，却多为文人雅客入门。

　　前世的琅弦公主本就性情羞怯，又碍于皇家体面，甚少出府，更遑论光顾云锦楼。

　　但她素来听说此处菜品别出心裁，某次兴起，便想吩咐人买回去尝尝。谁知云锦楼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酒菜概不能带出楼去。

　　一是为了防止同行恶意偷师，二是为了招揽更多客人上门，三来最重要的，也是怕有人偷偷在酒菜里下药害人，污损了酒楼声誉。

　　夏侯简依旧老老实实的抬手为君潇遮着太阳，眼底的笑容却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微臣怎么敢嘲笑公主，再说，你若是青蛙，我岂不是要做蛙夫了。”

　　说罢，他便手腕转动，利落地将扇子收起，在君潇反应过来之前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潇洒地转身向前走去。

　　“云锦楼可不只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潇潇随我来赏赏音律也好，总不辜负这大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