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驸马面前跳崖后》碎雪寒衫

11、之子于归

　　按照大邺嫁娶的风俗，新娘子嫁人前三日是不许见新郎官的。非但如此，这三日还要日日吃素为父母祈福，以尽自己在娘家最后几日的孝道。

　　正巧君潇这几日也并没什么胃口，每日给帝后请完安也乐得吃些清粥小菜。所以身子虽然清减了下来，气色倒也还很好。

　　转眼到了成亲那日，便是十月初十，取的是十全十美的好意。

　　君潇一早便被子佩叫起来梳妆。其实她倒也一夜无眠，思虑着前世今生的种种，转眼便快到吉时。

　　民间还有一点，新娘子出嫁时必定都要三哭四哭的，然而这是在宫里，哪里容得人放肆嚎啕冲撞祖宗，只能象征性地掉几滴眼泪。

　　君潇哪里有那个闲情雅致，眼泪也懒得掉了，只由得子佩等丫鬟给她好顿梳洗打扮，最后着上凤冠霞帔，总算过了第一关。

　　皇后给君潇办这婚事倒也劳了心。除了一应陪嫁之物，黄金白银亦额外添了不少。毕竟是皇家嫁女，天子赐婚，该有的礼仪规制一分都不能少。

　　此外，由于君潇的再三恳求，她还亲自下旨将乐工局的柏梅和针工局的巧心放了出来，赐给君潇算作陪嫁，这可能算得唯一一件令君潇高兴之事。

　　只是君潇之前跟帝后提过关于修建公主府的事情，由于时间匆忙还未来得及启动。

　　不过安远侯府那边已经满口答应下来，要在府中独立地为公主和驸马辟出一个院子，只等新府邸修缮好了再请公主移步。邺帝既都应允了，君潇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琅弦公主前世倒连这个待遇也没有。她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再加上跟她一同嫁进侯府的还是皇后的亲侄女，丞相的嫡孙女，在安远侯府里的吃穿用度竟也压了堂堂公主一头。

　　白滟晴一贯孤芳自赏，倒没有那个兴致去欺负慕琅弦，只不过慕琅弦性子太软，在皇宫里受人欺辱惯了，在侯府里也总是忍气吞声的，反叫君潇和子佩气得不行。

　　君潇看着旁边子佩、柏梅和巧心的笑脸，只在心里默念，虽然又回了这安远侯府，自己必不能再让前世的种种重演。虽然自己的真正的魂魄算不得公主，但以后若有人想折损她们，她必也要好好摆摆公主的架子。

　　子佩看着面前艳若桃李的主子，心里欢喜的不行，自然不知道君潇心里在想这些，只笑道，“公主，咱们全都收拾齐全了！奴婢给您盖上喜帕，一会儿便扶您出去吧！”

　　君潇点点头，一会儿眼前便多了层红纱，朦朦胧胧只能看见些模糊的人影。

　　子佩和巧心左右伺候，扶着君潇出了昭宁宫的门，一路行至宫门前方，邺帝和皇后等人正歇在那里等着她们。

　　丽贵妃为着慕雪娆的事情很是闹了几天别扭，不过她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靠君恩，没过几天倒也服软了。

　　只是今日君潇出嫁，还嫁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婿，再回想自己女儿当日出丑的种种，心里实在气不过，便和慕雪娆一起称病没有过来。

　　慕岐心里倒是没这么小气，因为他从来未把这个不受待见的皇妹放在心里过。更何况她的驸马还是滟晴中意的夏侯简，这无意间还给他帮了个大忙。

　　按照滟晴的品格身份，以后自然是不可能屈居慕琅弦之下做个妾室的。夏侯简这条姻缘若是断了，就算慕岐他现在得不到白滟晴，美人以后岂不早晚能收入怀中？

　　一想到这里，慕岐面上倒是更热情了些。远远望着君潇等人来了，便起身道，“启禀父皇母后，琅弦皇妹已经过来，马上就要给您二位见礼了。”

　　邺帝笑着点点头，这桩美事也算他一手撮合。琅弦那孩子以前一直闷不做声，没什么出色之处，他也从未记挂在心上过。想不到这次宫宴倒见识了她的大家风范，仔细观瞧倒也是秀外慧中的好模样。

　　此次她虽和夏侯简牵扯不清，不过终究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说起来倒比雪娆那日的公开出丑更体面些。

　　君潇被扶下轿辇，看见眼底两双金黄底色龙凤祥纹的靴子，便知眼前的正是邺帝和皇后了。

　　大邺宫里的规矩，公主外配之时，帝后要在正宫门口受皇女三拜九叩，然后再赐她皇家金印以便今后出入宫闱。君潇按例给慕凌霄和白梦华行了跪拜之礼，使得本就满头珠翠的她更是腰酸背痛。

　　刚一跪拜完毕，淑妃便赶忙上前将君潇扶了起来。她看见君潇身上大红的吉服，又想起自己当年从大祁嫁来的种种，多年前的场景竟似昨日刚刚发生，不由得红了眼眶。

　　君潇知道是淑妃紧紧握着她的手，自然也轻轻回握着她。

　　皇后此时见淑妃拉着君潇不放，开口道，“公主出嫁乃是天家吉事，淑妃你作为公主庶母可莫要再掉眼泪，坏了成婚的喜气。”

　　淑妃妃闻言连忙点头，临放开君潇的手时又低声道了一句，“公主切要好好保重！”

　　慕嶙见母妃退到自己身边时眼角还含着泪光，连忙伸出小手给母亲擦了擦。

　　“昭宁公主，你是天家之女，也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此一嫁入安远侯府，既要恪守妇德，做个夫家敬重的贤妻良母，亦要以身作则，切莫辱没了皇家的威严和自己的身份。你可记住了么？”

　　皇后的话传到耳边，君潇自然要恭敬回话，“儿臣谨遵父皇母后慈谕。”

　　白梦华笑了笑，又望向邺帝。慕凌霄点了点头，开口道，“来人，赐昭宁公主皇家金印！”

　　君潇接过金印再次叩首，“谢父皇母后恩典！”

　　夏侯简等人一早便在皇宫门口等候公主仪仗，见宫内终于有人传唤，赶忙进去参见帝后。

　　虽说迎娶皇女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夏侯简此时跪拜却一直挺直脊背，未曾有半刻懈怠。再加上他本就玉树临风，丰姿出众，此时身着大红喜服，面容真挚，不得不让人心底暗羡这昭宁公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帝后见他也是心生欢喜，对夏侯简叮嘱了几句便对他们放行。夏侯简跪在君潇身边温柔看她，声音清朗，语气里有几分春风得意，“微臣夏侯简特来迎婚，还请公主随臣回府。”

　　君潇暗叹，夏侯简啊夏侯简，看来你我二人注定要纠缠不清！

　　待帝后和众人离开，夏侯简起身时膝盖已有几分酸痛，心想上前扶君潇一把，双手行至半空，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收了回去。

　　等子佩等人扶君潇上轿，夏侯简自己才翻身上马，道不尽风流英姿。

　　潇潇，你既已上了我夏侯家的轿子，今后一生一世便是我夏侯简的人了！

　　锦衣掠芒，十里红妆。

　　长平街人声鼎沸，百姓们挤得密密麻麻，又都忍不住跳着脚向上张望。若不是城中侍卫用身体护挡在两侧，还真不知有多少人会挤到近前。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人流太过拥挤，赶忙收了摊子，抱着儿子退到后面，等周围地方宽敞了便把孩子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并不壮实的肩头上。

　　那娃娃脸上灰扑扑的，嘴里还嚼着一颗糖山楂，说话奶声奶气的。

　　“爹，那骑在马上的大哥哥是谁啊，模样可真好看！”

　　“那可是咱们大邺的驸马爷，长得能不俊吗！”

　　小娃娃咯咯笑起来，“当驸马真威风，我以后也要当驸马！”

　　小贩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脚丫，后面的话已经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夏侯简听着周围热闹的人声传入耳畔，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慕琅弦是慕凌霄这朝第一位出嫁的公主，之前虽不像慕雪娆名声在外，毕竟也算千金贵体，自然引得万众瞩目。况且凌霄帝为表普天同庆，特地允准邺都百姓不必下跪迎接，可以同享喜事。

　　轿子上的帘幕从里面抬了抬，子佩忙凑上前去，“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君潇轻声道，“外面怎么如此吵闹？”

　　子佩眯眼笑了笑，绽出一抹弯弯的月牙，“驸马爷吩咐侯府的下人给百姓们分发了不少赏银，大家都在为公主的喜事高兴呀。”

　　言罢，她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从袖口里偷偷拿出一块糕点，趁身边的柏梅姑姑不注意，赶紧塞进轿子里，像只猫儿般灵巧，“公主可是饿了？”

　　君潇接过糕点嗯了一声，撕成小块小块塞进嘴里轻轻咀嚼。宁远侯府虽然不远，可一套繁琐的礼节下来，也要等晚上才能吃上东西。她可不管这些繁文缛节，一早就叫子佩藏了些吃的在身上。

　　这一路虽人声喧闹，并没出什么大的意外。待君潇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喜轿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下来，想是马上要到侯府门口了。

　　墨色外衫上缀暗红色如意云纹，金丝腰带上嵌天青色宝石，安远侯夏侯霁岩周身气质华贵内敛，连微笑也是儒雅端方。

　　他下半张脸清秀俊朗，和夏侯简有七八分相似，不愧是二十年前的邺都第一美男子。只是眼角绽开浅浅的皱纹，眉目间有淡淡的疲态。

　　夏侯霁岩身旁周羡容的衣裳倒是比他艳丽许多，她身形微微丰腴，身着粉紫色衣裙，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族夫人的神韵风情。

　　远远看见夏侯简和花轿从远处而来，周氏脸上绽出一朵大大的微笑，只是笑不达眼底，仔细观瞧下还有些不甘与嘲弄。

　　“侯爷您看，简儿和公主到了。”

　　安远侯闻言抬步迎上前去，夏侯简已从马上翻身一跃，稳稳落到诸人面前。他笑着对夏侯霁岩行礼道，“父亲，孩儿已将公主迎回。”

　　转头望向一旁的周羡容，夏侯宣和夏侯绢，神态依旧没有丝毫变化，“母亲。大哥。小妹。”

　　周羡容和夏侯宣均是敷衍的笑了笑，唯有夏侯绢认认真真回了一礼道，“二哥。”

　　夏侯霁岩没有过于关注他人，只对夏侯简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些许欣慰，又向花轿的方向抱手行礼道，“安远侯府恭迎昭宁公主大驾。”

　　闻听此言，侯府众人均跟着夏侯霁岩或行礼或下拜，更引得百姓们围观驻足。面对一位并不受宠的公主，身份尊贵的侯爷此举也算给足了君潇颜面。

　　君潇轻启朱唇，柔和清婉的声音从花轿里传出，“诸位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