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玉面峨眉

12、静候风雨

　　日过多半，酉时已至。

　　太后遣了身边的内侍将李相宜送出宫，李相宜难得清闲的溜达到了青湖旁。

　　今日太后的拉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贵太妃和太后这两个老狐狸斗了大半辈子却决不出个彻底的输赢，谁都想破了这个僵局。

　　师兄绝不会掺和到她们的角逐中，所以太后便就退而求其次想将她做成一个棋子握在手中。

　　其是李相宜心中清楚，太后倒未必指望自己牵制住贵太妃，若真能牵制住最好，即便不能，只要她可以将自己握在手中那么师兄多少也会顾忌着些。

　　对于此次太后的拉拢，即便她不以师兄威胁自己她也会同意。

　　她与贵太妃僵持不下也导致了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朝堂不得清明，师兄治理起来困难重重公台变法也不宜施行，如此几载几载的堆积下来只会将这个不堪重负的王朝拖垮。

　　这不是她想要的，亦不是师兄想要看到的。

　　抬头看去。

　　夕阳西下，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一缕缕余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闪一闪的，像洒上了一层碎金。

　　李相宜看得出了神，竟然蹲到岸边伸手去扰了湖面的平静。

　　“女君。”

　　身后有人轻唤了一声，扰了李相宜的思绪，她站起身来转身回望。

　　祁少师和雅的站立于她身后：“您怎么在这？”

　　“少师？”

　　祁少师主动解释：“我与阿软去大理寺领了阿颜的尸身，带去安葬了。”

　　李相宜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葬哪了？”

　　“怀金山的山脚，是块好地方。”

　　李相宜实在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就转过身去，眺望着整个青湖。

　　青湖位于奉元街和奉间街尾之处，一直都是喧闹无休，才子佳人闲游于此泛舟湖上，诗会花宴络绎不绝。

　　“上京这般盛景，任谁也是瞧不够的。我不曾去过上辰，那里又是一片怎样的风景？”

　　“那里……”祁少师摇摇头：“很模糊了，属下也是记不清了。”

　　“解决完余下残局就回去瞧瞧吧。”

　　祁少师叹了口气：“那里容不下我，我此生便就栖身于此了。”

　　李相宜也不追问：“阿软呢，怎么不见他？”

　　说至此，祁少师神色有些凝重“这几日，整个上京治安混乱，巡检司和京备府忙得歇不下脚，就连御史台亦是，各部官员屡屡犯禁，竟出现了察不胜脏之景。”

　　李相宜侧目看他：“这几日我也见了不少闹事的被送去刑部和审查司，可你说的京官屡屡犯禁，怎么？御史台出现变革有些人就要死灰复燃了？”

　　“御史台现在的人手都被遣派出去了，估计是有人想搅浑这滩水了。女君现在更要多加小心，这乱象不知是冲谁去的。”

　　“把水搅浑才能惊出大鱼。”李相宜眸中闪过一丝兴奋；“你猜这次是冲人还是冲事？”

　　祁少师轻笑一声：“上京城的天多变，咱们静候风雨就是了。”

　　“是啊，静候风雨，蛟龙总是风雨升，这风雨可未必不是好事。”

　　夕阳褪去，李相宜辞别祁少师便就溜达着回府去了。

　　尔纯拿着意见秋氅衣候在府外，瞧见李相宜就上前将氅衣披在她身上：“女君贪凉的习惯可是要改改了。”

　　两人往府里走去：“不妨事。”

　　“太后召见，究竟是为何？”

　　李相宜轻笑一声：“做了笔交易。”

　　尔纯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相宜：“与太后做交易？”

　　“既然走这条路，总也是少不了与那位来往，总比水火不容来的好。”

　　李相宜迈进大门就瞧见了堆满整个前院的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

　　李相宜蹙眉看着满院子的箱子“什么东西，都打开。”

　　府里的小厮应声将箱子在李相宜面前逐个打开，里面赫然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李相宜诧异的上前确认过后扫了一眼，足足有二三十只相同的箱子都摆放在了她院子里。

　　尔纯上前解释道：“这些都是羲王殿下的侍从官送来的，说是永恩长公主对女君的补偿，让女君务必要收下。”

　　“羲王？”李相宜当即明白过来轻笑着点了点头：“收起来。”

　　小厮得令便开始清点，尔纯随着李相宜迈过垂花门走向后院。

　　“就要入夜了，女君尽快用膳吧，厨房已经备好了。”

　　李相宜还是朝廊下的躺椅上一坐，手里捧了卷案宗就要‘入定’：“不饿，你们吃吧。”

　　“女君拿的是……宁郡王夫妇的案子？”

　　李相宜轻声应道：“偶然的收获，还当真是天不薄我啊。”

　　戌时过半，李相宜翻完卷宗安静的望着夜空中悬着的满月，尔纯便就顺势坐在了李相宜身侧静静的陪着她。

　　“怎么不去休息。”

　　“申时左右，大理寺来过府上寻女君，大抵是不知道女君被召入了宫中。

　　不过看来人气势汹汹，怕是大理寺不是这么容易对付。丞相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上京了，您现在势单力薄又偏是个末尾小员，可怎么应对。”

　　李相宜轻笑着：“大理寺寻我无非是因为裴颜的死，可他们没有宫里的旨意更没有证据终究只是拔了牙的老虎，空耍威风罢了。”

　　然而纵使李相宜如何胸有成竹也不足以消除尔纯的忧虑。

　　“女君，自您被贬后山主来了两封书函，一封送去进了宫，还有一封送去了丞相府里。”

　　李相宜点头：“你同我讲过了，得空将书房那封信回给师父。”

　　“就如此吗？女君知道奴婢的意思的。”

　　一盏茶放到了尔纯的手中，李相宜笑的柔和凝视着月光：“喝茶吧，趁着这月色。”

　　见她如此尔纯也知道，女君现在不想谈及此事。尔纯脾气温和做事稳重，纵然她忧心主人的安危也只是默默的守着。

　　忽而，夜风呼啸而过吹着院内的枯树枝来回摇摆，夜幕之上，流云遮的明月若隐若现，全然看不真切。

　　“女君，起风了回吧。”

　　李相宜眯眼打量着这突至的疾风，轻笑一声垂眸饮茶：“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翌日清晨

　　“女君，出事了。”

　　尔纯轻声将李相宜唤醒，开了窗子通风揽起床幔跪坐于李相宜床前：“郑祖贵昨夜在家中遇刺身亡了。”

　　李相宜睡眼惺忪的皱着眉坐起身来：“谁送的消息？”

　　“云上府灵均，还问此事与女君有没有关系。”

　　李相宜披了衣衫踱步到窗子边上，晨曦初露，想来是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在牢中给了裴颜一瓶毒，是从贵太妃的惠仁堂得来的，仵作一探便知，他们是会怀疑我，可见到真相的只有风尽息一人。

　　昨日我已经暂时归于太后门下，虽不知这风尽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顾忌着太后和师兄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卖了我。”

　　“所以，昨夜的杀人夜是女君要杀郑祖贵？”尔纯上前盯着李相宜：“这个时候动他岂不是引火上身？”

　　李相宜轻笑：“不是我做的，那火断然烧不到我身上。”

　　“什么意思？”

　　秋来风疾，一阵风过吹掉了李相宜身上披着的衣衫，伴随着小厮在院外的禀告：“女君，千金亭来帖。”

　　“千金亭？羲王的场子，这是要做什么？”

　　李相宜像是早就猜到了，只淡淡吩咐道：“来得好，备好马车。”

　　“是。”

　　千金亭建在青湖中央，楼有三层高十丈，是附近几条大街最高的建筑。实打实的金玉堆砌出来的销金窟。矗立在整个上京最繁华的地段日夜喧嚣，灯火不休。两岸湖上船坊连绵成条条长龙由着红灯笼和灯光染成了火龙游掠在湖面之上。

　　是上京富商温楚协所建又经羲王注资，奢华无限富丽堂皇，向来是王公贵族纨绔子弟们的销金窟。

　　这里的琵琶琴音皆是一绝，美人清倌，清冷妩媚，秀色多姿异域风情应有尽有，更有绝色大美人上京头牌惊鸿坐镇，日夜喧嚣荒淫至极。

　　“清规先生，三楼请。”李相宜行至千金亭便有一个玄衣劲装手持长剑的人将她一眼认出朝楼上请。

　　李相宜随着他绕过歌舞楼台向三楼走去。

　　千金亭的最顶层最是奢华，悬挂的是上品珠玉，案几软榻是最稀有的紫檀木，门帘亦是御用耀石由宫廷打造送来，茶具器皿非金即玉，就连软榻上的天蚕被和地上铺的波斯毯都无一处不彰显着华贵。

　　顶层被分成三大隔间，最靠近梯口的第一间是外朝来使的贵族来消遣雅趣的。第二间则是供来这里挥霍最多的客人的雅间，至于最后一个，便就是羲王的专场了。

　　她被引着进了第二间，玄衣人就守在门外也不进去，待她进入之后就将门轻轻阖上了。

　　透过珠帘朝里面看去，是一个身着天水碧的妙龄少女，她靠窗而立正向这边看过来。

　　“清规先生，久仰了。”一道较为英气的声音传过来，李相宜撩起珠帘信步入内。

　　云笙拱手见礼，李相宜也颔首回过：“长蕴郡主，下官也早闻您大名了。”

　　云笙含笑请李相宜落座，虽换回了一身常服，可举手投足间杀意凛然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云笙殷勤的倒了酒给她：“我如今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清规先生唤我十七扇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