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2、祭祀 ...
-
“不是嫁女。”
曲苍月说。
“是祭祀。”
“祭祀!?”
凌墨安惊骇看向与柳庭风同乘一匹马的曲苍月。
“祭祀谁?”
“柏宁啊,柏岱山山神。”
她语气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凌墨安大受震撼!!不觉回想起与柏宁见过的寥寥数面,说。
“想不到他竟...”
“!真相并非那般。”
柳庭风急忙解释。
“殿下有所不知,柏岱村已在此存了几百年,村民们靠山而生,极为信仰山神。这活人祭祀的陋习,是他们坚不可摧的精神支柱。”
“他们深信此法能够获得山神庇佑,所以每年都会献女。不过殿下安心,那些女子皆被柏宁抹去记忆、安稳送回了家中。”
凌墨安闻言稍有放松,问。
“既然柏宁大人并非如村民想象中那般,为何不澄清一下?入梦玄幻,方式该有很多种吧。”
曲苍月道。
“柏宁试过,可他们不信啊。他们只信自己愿意信的山神。”
“而且不止是神,仙魔妖鬼、凡人同类,他们都祭。这种绑了扔山上算顶好的。我听说几万年前,有位神因看见人在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来祭祀自己,就崩溃到把参与者全杀了。”
他们祭天祭地,却压根不在乎受祭者的想法,更加不在乎“祭品”。
那些愚腐、残暴的方式,或许是出于害怕、出于想要生存。但更多——
是出于贪婪自私到没有底线的欲望。
“承祈。”
凌墨安怒意浮现,说。
“带人劫轿。另,将村中所有未满十八的男女,全部抓起来。”
“是。”
承祈调转马匹,跑到后面交代情况。
竹亥说。
“我跟你去劫轿。”
承祈点头。
“行。”
又对剩下五人道。
“你们带自己的手下去抓人,一定注意些,别真伤着。”
“明白。”
天色渐晚,山路难行。
竹亥领着十二人的小队迅速跟上承祈。也不与押送花轿的村民废话,绳子一抛,直接绑人。
承祈掀开轿帘。
轿中“新娘”手脚被缚,闭眼蜷缩着。
“姑娘!...姑娘!...”
承祈重唤几声。见叫不醒,便割断麻绳抱人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山下的村民已经乱成一锅粥。
他们以为来了山匪,要强抢民男民女。一时间场面混乱,哭喊震天。
曲苍月看不得此景,也不明白凌墨安要干什么。她想去劝人,却被柳庭风拉了回来。
“公主,恒王殿下自有深意,您莫担心。”
火把燃起。
凌墨安面色阴翳,于暗卫和婴孩的哭啼声中走出,问。
“失去儿女的滋味,如何?”
一妇人扑跪上前,磕头说。
“求求你!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他才八个月,离不开娘啊!”
一对夫妻也跪,女子哭到不能自已,男子说。
“我家丫头才六岁,伺候不好各位大爷,求您行行好,求您放了她吧!”
“对!我儿子还小...”
“我女儿已经许配人家了...”
“我...”
村民跪倒大片,找各种理由、悲声乞求着凌墨安能发发善心。
竹辰“唰”的拔刀!
瞬间,鸦雀无声。
凌墨安说。
“看来你们不是冷心冷肺的无情人,皆能体会得到失子之痛。所以,从来都不痛自己。”
竹亥将那群送轿子的村民押上来。
老村长脸色一变,颤巍道。
“你们、是官府的人?”
承祈快步走来,亮出令牌。
“恒王殿下亲至,尔等站立者还不跪拜?”
零星村民赶忙跪了下去。
“新娘”跟在承祈后面。她在村口被承祈救醒,却什么解释也没听到,茫然看着身上喜服。
凌墨安问。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可还记得是被谁绑来、怎么绑来的?”
那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遇此场面还不哭,足见是个胆大的。
“我叫颜喜,家住在泉枫城。我只记得晚上肚子饿、出简棚找吃的,突然听背后有脚步声。我一回头,就被人用布捂住了脸,之后便想不起了。”
“你、是王爷吗?”
“我对绑我的人还有点印象,你能不能让他们把头抬起来?我指给你看。”
竹辰几人相互递了个眼神。
心道这小姑娘也忒有胆色了,将来必成大器。
“竹亥,让那些人抬头。”
凌墨安一指送轿的村民。他们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绑架之人必在其中。
颜喜弯腰细看,很快认出了人。
“他!”
竹亥一把将人拽起。
凌墨安道。
“将他押送给泉枫城太守,禀明案情,依律法...”
“啊别别别!”
老村长连忙站起,前行两步说。
“恒王殿下,这绑架献女的事都是我让他干的,您要抓就抓我!我老了不中用,村里全指望年轻人过活,少一个就有一家吃不饱饭啊!”
凌墨安紧跟道。
“他是你儿子吧。”
“!”
突如其来的戳穿令人无措。
凌墨安笑着、问老村长。
“怎么会吃不饱饭呢?你们的山神、不管你们吗?”
人群中忽有男声大喊。
“山神难道会平白庇护我们?你今天毁了祭祀,劫走新娘,山神必定发怒。你是在害我们!”
凌墨安看了承祈一眼。
承祈会意,把人揪到凌墨安眼前,他妻子哭着拦也拦不住。
那男子四十多岁,倒很硬气,说。
“你威胁不到我,我儿子早就夭折了,都怪那年的新娘不争气,没能讨山神欢心。”
凌墨安火气“噌”的冒起!!盯着他道。
“你们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又想要过得滋润,就去绑架别人的孩子。事后还要怪别人家的孩子不争气,救不下你的孩子。”
凌墨安拳头攥紧。
承祈看见,薅住人衣领子就是一拳!两拳!
“不要!!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他妻子冲上来护住他。
男人满脸是血,昏死过去。老村长慌忙来劝。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山神大人悲悯,那些他不喜欢的新娘,他都会给送回去的。”
“!!”
凌墨安猛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柳庭风说柏宁每年都会将人送回家中,因此凌墨安推断那些肯定不是柏岱村里的孩子。
“哎呦殿下,我们的目标只有附近三城和过往的行客。时间一长啊,就能在城中遇见几个绑过的女孩。那祭祀地深入山林,连不熟悉山路的自己人都很难绕出来,更别提外人了。”
“您说,不是山神显灵送她们出去,还能是她们自己跑的不成?”
老村长看向颜喜,说。
“丫头别害怕,只要你不得山神大人青眼,肯定会被送回去。就是今年我们的庄家不会好,猎物也不会多。”
“住口!!”
凌墨安忍无可忍,对老村长步步紧逼。
“你们讲庄家不好、猎物不多是因为山神不喜欢祭品。但你们又可曾仔细对照过?!”
“没有。”
“你们口口声声说山神悲悯,却将他送女孩回家的行为想象成是他不喜。而你们利用这点,觉得只要女孩平安自己便不算在作恶。所以越发的肆无忌惮,越发的心安理得!!”
老村长哆嗦着连连后退。
他儿子大喊。
“你不要觉得一切都是我们的幻想!两个月前柏岱山山震,附近三座城全遭了殃,只有我们村没有受害,不是山神庇佑是什么!?”
曲苍月和柳庭风相视一眼。
“未曾受害又如何?!”
这点凌墨安只得诓人。
“你们了解过原因吗?了解过山震的中心在哪儿吗?你们说农不丰、猎不到,本王试问何种良田能年年丰收?什么猎户能次次满载?”
“你们不谈降雨翻耕,不论狩猎技能,不解时机运气,不理自然之律!只会将各种不如意的矛头对准神灵、对准一个个无辜的孩子!!”
凌墨安眼里迸火。
他语速慢下来,却更显狠厉,说。
“好啊。既然山神悲悯,会将不喜欢的祭品安然送回。那本王身后这么多孩子,本王倒想看看,谁的孩子会得山神青睐,谁的孩子又会被送回。”
“来人!把他们绑了,扔进深山!”
跪地的村民霎时暴动!!
他们哭叫着扑过来,却不敢把凌墨安怎么样。
因为锋刀架在骨肉的脖颈上。
凌墨安身前筑起保护他的人墙。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父母拼命去抓去够,被挡回数次后,人群中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一句——
“我们知道错了!!”
暴动顿时停止。
那个婴儿的母亲发髻凌乱,“扑通”跪地。
“恒王殿下,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有了一个,便会有第二个。
不久,村民们重新跪成一片,每个人都会说上几遍——
“我们知道错了。”
凌墨安闭上眼。
他就是在等这句话啊。
“放人。”
孩子被哄抢四散。一家几口,抱头痛哭。
凌墨安再次上前,说。
“诸位,假如山神真的存在,那当他看见你们拿自己的同类祭祀,正如方才你们见我绑架了你们的儿女一般。你们是会爱护我,还是会恨惧我?”
“若当真对山神存有敬畏。我想,你们用些鸡鸭鱼肉来祭祀他,他才会开心。”
凌墨安言毕,回头瞧瞧颜喜,又道。
“其实本王今日前来,是受了三城太守的委托。”
村民们哭声减小,纷纷看向凌墨安。
“这几年,三城府衙各自收到过不少失踪案。虽然有些少女得以奋力脱险,被救回家。但因为惊吓过度,皆没能提供出有用的证词。”
“今日本王救下颜喜。着,押送柏岱村村长及其长子,去往泉枫府衙、按绑架罪受审。”
“其余村民虽可免牢狱之灾,却也难咎其责。本王下令,命年满十四者,朝山而跪。女子跪满两个时辰,男子跪满三个时辰。抬送花轿的人,加罚一个时辰。”
“承祈,你们看着。如有违抗者,就地斩杀。”
众暗卫行礼。
“是!”
大家行动。颜喜扯掉了钗裙,对要走的承祈说。
“谢谢你。”
承祈一笑。
“不用谢。”
颜喜又对凌墨安道。
“更谢谢你。”
“此乃职责所在,不必言谢。苍月,给颜喜姑娘找身衣服吧。”
曲苍月呆愣答。
“哦、好!”
村中有供行客留宿的屋子。
颜喜换好衣服,开门说。
“王爷进来吧。”
凌墨安断然拒绝。
“不可。我在此等候,是想问姑娘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颜喜说。
“我有问题。”
“嗯?什么问题?”
“他们都是坏人吗?如果是,王爷为何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凌墨安想了想,道。
“他们坚信祭祀献女能够获得山神庇佑,这想法的根源,是他们怕灾、怕死。即为了活着,便没有好坏善恶一分。”
“但是,当他们为了活着,而把你绑进花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无辜。”
颜喜问。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凌墨安反问道。
“如果换作你,你会为了自己想活着,而去伤害别人吗?”
颜喜不说话了。
凌墨安说。
“我知道这世上有人不会,也相信这村子里有人不会。所以我要惩罚他们。因为若不这样做,那么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不无辜的人、必将杀死不忍伤害别人的善良之人。”
颜喜听的云里雾里。
凌墨安笑笑。
“早些睡吧。明日,我送你回家。”
“好吧...”
颜喜关了门。凌墨安朝自己的房间走,忽看见曲苍月躲在墙后,偷偷摸摸的。
“苍月,你干什么呢?”
曲苍月回身,弱弱道。
“我想消除掉小孩子的记忆。”
“为什么?”
“我感觉他们被吓到了。”
凌墨安叹了口气,走过去说。
“苍月,他们是孩子,可不会永远都是孩子。你所见的坏人,大多也不是长大后突然变坏的。如果不让他们牢记此景,今日我能从他们父母手中救下颜喜,来日,我未必能从他们手中救下人。”
“何况,柏宁大人不在。”
曲苍月垂头苦思,道。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柏宁...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