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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Helolya Varian(六) ...

  •   等恢复到能勉强下地行走后,姜昼去了一趟圣·米勒牧师的墓地。

      他同米勒相处的时间很短,说悲伤倒也不至于,毕竟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预测和掌控。但养父的死,第一次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凶险有了实质性认识。
      命运总无常。

      得知姜昼康复,维里安伯爵夫妇召见了他,对故友的意外身亡表达了沉重的哀思——

      是的,“意外身亡”。
      姜昼不知伊格莱尔用了何种手段,竟将米勒死亡的真相完完全全隐瞒了下来,连伯爵夫妇都不了解内情。

      这位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不知为何戒备心极重。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姜昼能明显感受到他对欧维辛庄园的厌恶。

      没了亲人的赫洛利亚无处可去。伯爵大发慈悲,为这个不幸的年轻人推荐了一份圣埃尔教堂的文职工作,不过由于暂未成年,他明年春天才能上任,这段时间可以继续住在欧维辛庄园。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噩耗会发生得如此突然……我亲爱养父、这位善良忠实的好人,已经蒙主召唤了……衷心感谢您,敬爱的伯爵大人……您的慈悲如伟大的雨露甘霖……”

      伯爵夫人为之动容,拿着丝绸手帕轻拭着眼泪;刚失去养父的少年强忍着泪水,声音断续而悲切。

      等出了门时,姜昼的眼角还是红的。
      他生怕被人看见这副凄惨的模样,步伐匆匆,头埋得很低,结果刚转弯就和一个人影撞上了。

      “嘶——”姜昼疼得直抽气。
      一抬头,伊格莱尔·维里安正倚在廊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演得不错。”对方如此评价道。

      ……
      如果不是顶着赫洛利亚的人设,姜昼会毫不犹豫地给那张欠扁的脸一拳。

      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他强迫自己换上赫洛利亚招牌式的好脾气,温声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米勒牧师是我的养父,我为他的离世感到——”

      “一直这样下去,你不累吗?比起教堂文职,你还是更适合做一个演员。”

      ——又是这样。
      这些天姜昼为了取得伊格莱尔的信任,已经将能说的全都说了,甚至连赫洛利亚的日记本也交了出去,自认问心无愧,换来的却是对方变本加厉的阴阳怪气。

      他被伊格莱尔关在房间里,每天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快要被逼疯。直到这两天,他终于能下地走路,且伯爵指明了要见他,才能出来喘两口气。

      “……抱歉,那我们有话直说吧,”姜昼的语调恢复了冷静,再寻不见一丝悲怆,“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是不是姜昼的错觉,伊格莱尔深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这是你要的东西。”

      他连忙伸手接过。
      是一本很旧的书。看样子应该藏了很多年头,纸张已经严重泛黄发皱。

      先前姜昼询问伊格莱尔关于“因芙塔蔷薇”的事,对方却没有直接回答他,显然是因为怀疑而有所保留。不知为何最近忽然想通了,答应把相关资料借给他看。

      姜昼的手指缓缓抚上封皮,轻声道:“多谢。”

      他转身正欲离开,却再次被伊格莱尔叫住: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姜昼不情不愿地顿住脚步。
      对方尾音微扬,透出一点愉悦。按照过往经验来看,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刻,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说:
      “你该去看看被你藏起来的小情人了,她状态很不好。”

      姜昼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气急败坏地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安妮只是我的朋友!你把她怎么了?”

      “你大可放心,我还没有闲到有空去为难一个仆人。不过她吵着要见你,跟发疯了一样,不过去一趟吗?”

      姜昼不再有心思和他拌嘴,抱着书匆匆上楼了。

      ----------

      安妮原本留在姜昼的房间里,后来管家认为一个下人住客房十分不妥,但又不好直接驳赫洛利亚的面子,便将她迁到了一个偏僻安静的阁楼。

      姜昼进门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姑娘已经安分了许多。只是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反应比常人慢半拍。

      见到来者,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乖巧地坐在墙角,脸上挂着粲然的笑。

      确认她没事后,姜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来此的另一个目的,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安妮,你之前说不要参加欧维辛庄园的拍卖会,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还一边注意着安妮的表情,惟恐触到对方的雷区。

      谁知听了这话,安妮面露茫然:“什么……拍卖会?”

      “欧维辛庄园每年举办一次的慈善拍卖会,为学校和教堂筹集善款。我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助,安妮,可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阁楼的空间实在狭小有限,姜昼拿不准安妮的精神状态,怕再次刺激到她,微微后退拉开一点距离,语气也尽可能地保持温和平常,不会给她造成富有压迫感的心理暗示。

      姜昼有预感,花费了那么多篇幅来铺垫的这场拍卖会,必定会是危机漩涡的中心。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可能多地掌握信息。

      第一个突破口,正是眼前的女孩。

      只是没想到,安妮的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姜昼也不急,慢慢引导她的思绪: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换个话题,我到庄园的第一天晚上,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饭呢?”

      安妮终于有了点迟钝的反应,她好似在思考般微微歪了头。
      “你没有吃……很少,面包不合胃口。”

      女孩声音沙哑得如同嗓子里生了锈迹,语言也支离破碎的,不过姜昼大致懂了她的意思。

      “那你还记得你当时送了什么菜吗?”

      “苹果派……羊肉汤……”
      安妮断断续续地将菜名报出。大致都能对上。

      ——不,还少了一样。
      姜昼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外套里,从中拿出一件物品。

      一瓶小巧的红墨水。

      那天安妮给他端的饭菜里,还有一杯番茄汁。

      当时姜昼是将它全部喝完了的,后面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正常。所以问题很可能不在那杯番茄汁本身。

      之前安妮吃饭的时候,姜昼也会仔细观察她的样子——皮肤红润而不苍白,没有尖利的獠牙,能正常使用银质餐具,偶尔拉开窗帘,她也不惧怕任何阳光。

      与正常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此刻,看见那瓶红色墨水,安妮的眼神忽然闪了闪。
      她伸出手,似乎希望姜昼把它递给她。
      姜昼照做。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管家先前就把阁楼里一切尖锐的物品都撤了。

      他有点忐忑地看着安妮将瓶盖拧开,谁知下一刻,安妮做了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女孩用手指蘸了一点红墨水,躬身前倾,将其抹在姜昼脸侧。

      “你——”
      少年显然大吃一惊,但对方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便僵硬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喘,任由她像小孩涂抹娃娃那样,将自己的侧脸沾上鲜红色的墨迹。

      似是觉得不满意,她的手指从侧脸划到了姜昼的嘴唇。

      待一切完成后,她放下墨水瓶,仔仔细细瞧着少年,忽然高兴地一拍手:“就是这样!”

      房间里没有镜子,姜昼眉头轻皱,借不远处窗户的反光,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样子——少年浅色的唇瓣上多出一抹艳丽而突兀的红,好像刚饮过浓稠的鲜血,雪白的侧脸上则被安妮画了一个形状奇特的符号。

      符号歪歪扭扭,看着像缠成一团的荆棘,又像几条盘绕着珠宝的蛇,十分滑稽。
      但他能看出来,那不是完全没有章法、无中生有的瞎涂。

      “这是什么,安妮?”

      “‘他’就是这样画的,给我,还有我们,然后我们为‘他’做事。”
      “‘他’?”姜昼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倏然抬头,视线与安妮相交,“你的意思是,有人用这个符号控制了你吗?不,不止是你,还有你们?”

      安妮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半晌微微点头。

      “谢谢你,救了我,我现在,好了很多。”

      姜昼原本想继续问下去,但安妮却阖了眼睛,看上去非常疲惫。

      她的状态非常差,为了帮上少年的忙,能想起这些,已是极致。

      过犹不及。姜昼深知这一点,只叮嘱安妮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

      眼下他打算去查那个符号的来历。既然揪出来了,就要想办法弄清楚。没准能顺藤摸瓜,摸出一条隐藏的暗线。

      走廊光线昏暗,姜昼脸上还糊着干涸的墨迹,他准备回房间,对着镜子将图案描摹下来,因此没有直接将它洗掉。

      由于怕被人看见,他选了一条平时比较偏僻,少有人经过的楼道,将头埋得非常低,还用手挡着半边侧脸。

      姜昼因为这条线索而心乱如麻,脑海里飞快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

      伊格莱尔敌我不明,是否该告诉他此事?
      还有那个图案,应该从何处查起?自己还能信任谁?

      正想着,他的脚步忽然一滞,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
      姜昼的腿先前受过伤,虽然恢复得快,但走路仍有点僵硬。
      他没能撑住身体重心,整个人踉跄一步,重重往后仰去——

      一片黑色的衣角从姜昼的眼前掠过。他不知踩到了何人的脚,对方却并未伸手搀扶,任由他因惯性直直摔在地上。

      “——!”

      姜昼尾椎着地,吃痛地支起上半身,有点茫然地抬头望向对方。

      ——然后,他撞进了一双极其冷漠的眼睛里。

      对面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陌生男人,黑发如墨,一双黑瞳里仿若盛着亘古不化的寒冰;肤色瓷白,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大理石塑像。
      楼道里很暗,只能隐隐看见他五官的大致轮廓,周身的威压却似一张细密的蛛网,缠住少年的心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既没有抬脚离开,也没有上前拉他一把的意思,只冷冷望着狼狈的少年,仿佛他是一件死物。

      姜昼咬牙抓住楼梯栏杆,顺势借力,勉强起身,为对方让出一条道路。

      “刚才走得急,没留意踩到了您的脚,抱歉。”

      实在想不到,他的运气会差到如此地步——在这条平时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影的楼道,也能撞上陌生人。

      姜昼脸上还留着红色墨水图案,楼道里光线很差,他又用一只手挡住了脸,也不知对方看清没有。本欲解释一番,话到嘴边却收住了。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但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能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Helolya Varian(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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