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海蒂可以说不

7、第 7 章

　　林芪蹲坐在沙发椅上没动弹，她抬眼冲路峥微微一笑，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路峥撑着头的手放下，脊背下意识一紧，觉得野猫好像变成了会算计的人，他换了个坐姿，眼睛微眯一下，问：“还有什么事？”

　　林芪轻咳了一声，问：“能不能预支一部分薪水？”

　　路峥沉默了半晌，扯嘴道：“出息。“

　　他没有全然否定，林芪的心里愈发喜悦，她都快忍不住嘿嘿笑几声，还好她还记着要克制一些。

　　林芪方才在泥土里滚了一圈，浑身尘土，他抖了抖自己干净的衬衫下摆，仿佛已经隔着空气沾上了污秽，他抬眉：“还是要看你表现。”

　　林芪撇撇嘴，不置可否。她现在心情很好，刚才路峥一路领着她进了警局，塞了点钱，加急开了挂失单子，又去大使馆办好了补办护照申请。十五天以后，她就有护照了。更关键的是，她的情况已经在大使馆备了案。

　　自然，路峥不是慈善家，他提了要求作为交易。

　　不过这个要求对林芪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只是如今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教训，该再警惕一些。

　　她郑重道：“那还得要签个协议，要盖章签名的。”

　　路峥瞥她一眼，眼睛扫过她，明晃晃地摆着：你全身上下还有什么好骗的？

　　他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点烟，吸一口，吹出来，道：“自然。“

　　他更怕被赖上。

　　他眼里的轻慢显露无疑，一举一动都像在演电影，生怕她趁机缠上他，林芪暗地里直想翻个白眼，真会装逼。

　　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这点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浑不在意，她只知道她只需演六个月的戏，帮他应付掉他的母亲周夫人和一位据他说是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就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去掉她回去的机票钱，尚还有一笔富足的盈余，回国后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多一些底气。

　　这样想来，马尼拉之行虽然有许多波折，但也算否极泰来。她在国内向来循规蹈矩，是公交车上会主动让座的人，莫名来到马尼拉莫名牵连到网络博/彩中，已经是很周折的变故了，她甚至担心回国后会有赌场罪的嫌疑。不过，她刚刚也咨询过大使馆了，她并未牵涉资金，大抵上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如今，事情解决了，又能有一笔意外之财。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更真心了许多。

　　路峥瞥她一眼，很纳罕，这人又在傻笑什么，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脑子？

　　林芪站起身来，拿衣服进试衣间试，路峥这人的品味她实在不敢苟同，分明是个极致大男子主义的人，瞧瞧他看上的几件衣物，全是裙子，公主式样的，淑女式样的，各式各样，就没有一条裤子一件衬衫。林芪还是偏爱中性一些的打扮，T恤牛仔裤最舒适，再正式一些那就是法式休闲。这么多裙子，她上回穿还是大概六岁时，继母拿她作洋娃娃打扮。

　　店里的服饰很应季，路峥的审美很保守，露背深v的连试也不必试，他一脸鄙夷，就差直接说出“伤风败俗”。林芪心里暗撇嘴，幸好他不是她真的男友，谢天谢地。

　　第一套是一件一字肩黑色针织裙，上衣紧紧包裹住上身，勾勒出丰满的曲线，又在下摆处现出微敞开的曲线，露出一对紧致有力的小腿，高跟鞋将她的身体托起，呈一个微倾斜的弧度又向上拔高，林芪拉开帘子，探身出去，她穿不惯高跟鞋，走了两步，差点被自己绊倒，扯住帘子才稳住。

　　路峥听到动静，哈了一声，一脸鄙夷，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脑子不好也会传染吗？她能糊弄住周夫人才怪。

　　林芪抿抿嘴，微扯了扯下摆，她运动细胞好，很快适应高跟鞋走路的姿态，几步飒爽又婀娜，到他跟前停住。

　　路峥漫不经心地抬眼，方才嘲笑的神色还未褪去，一怔，眼中有些惊艳，半晌，他坐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果然人靠衣装。”

　　林芪翻了个白眼，本也没指望听他说什么好话。

　　他正经了神色，像是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又手指划过，点了四五六套，全要她试。

　　林芪两眼一黑，认命地为五斗米折腰。

　　第二套是一件白色衬底粉色碎花裙，很衬菲律宾的天气，说实话很有扮可爱的嫌疑。林芪皱眉换上，这回她再出来时，已是走得稳稳当当，林芪觉着令她穿着高跟鞋快走她都能做得到。

　　路峥皱眉，瞧着似乎不是很满意，他抖了抖手中的册子，店员躬身上前，问他有什么不满意，他也不说话。最后，他划拉着册子上的一排，让店员全从库里找出来，全要试！

　　林芪从不知试衣服也能这么累，不过这也算是工作福利了，他总不至于事后还回收衣物，毕竟也算是工装。

　　等林芪试了第十套或是第十二套出来的时候，路峥始终皱着的眉终于松开了，他脸上有了些许满意的神色，店员暗松了口气，林芪更是，遍布血泡的双脚穿着高跟鞋走进走出，不亚于一场酷刑。

　　林芪想象幼年时继母给她讲的美人鱼的故事，她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惜她已经不是四岁的小孩了，而是二十四岁的刚经历过社会鞭笞教育的成年人，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是刀尖上的公主，或许，她是古代伺候大太监的小太监更为恰当。

　　大太监路峥换了个坐姿，像是很无聊，他又挑起了册子，眼睛一排排晙罗过去，林芪两眼一黑，外头的暴雨已经停了，天色已然黑了，他们已然试了一下午了。

　　她斟酌着开口：“周夫人对人的穿着……比较挑剔？”

　　路峥阖上了册子，抬眼，说：“不只。”

　　林芪觉着有些胃疼，是天上掉馅饼还是天降横祸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了。不过，她安慰自己，总不至于比这位还要难相处吧。

　　她揉着腿坐下，折腾了一天可太累了。

　　路峥的眼睛扫过，欲言又止。

　　或许奇人有奇效。他招手，店员抬腿，几个小碎步，到她跟前，顺势跪下，接过他手上的册子，抬眼等他说话。林芪瞧得目瞪口呆，又觉得自己和这位店员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时间和店员颇有几分同命相怜的意味。

　　她听路峥说：“全要了。”

　　嗯？

　　林芪一愣，敢情这一下午她白试了？

　　她以为他挑挑拣拣是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再不济也能筛选出几套，合着她试穿了半天，是穿给了瞎子瞧？

　　不过，林芪是很能自我安慰的人。

　　也幸亏她有这样一项堪称相当美好优良的品质，才不至于令她在网络博/彩公司的日日夜夜里难以入眠，自然，也多亏了这一项品质，她现在依然勉强算心平气和。

　　她想，至少，免费得了一册子的衣服。

　　她和店员确认尺码，店员显然尚且仍沉浸在泼天的业绩里，热情洋溢，安排了专车派送，又躬着身请路先生刷卡付钱，直将他们一路护送到了商场楼下。

　　路峥划拉着清单，长长一串，林芪瞧得眼花，她走神之际，听到这位豪横的路先生说：“从你的报酬里扣。”

　　林芪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