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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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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暖流像涓涓溪水,不疾不徐的漫延着,渐渐覆盖了星城大片大片的空气。
离C大网球场不远处,一座玲珑精致的假山后面,隐匿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温暖的阳光,柔和的风。女孩穿着一身粉红色运动衣,微卷的头发高高束起,白色的棒球帽压得很低,露出白皙的脸颊,正微屈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网球场入口处张望。
“皮皮,情况怎么样了?”岳芷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右手握着一个印着湛蓝花纹的黑色|网球拍,另一只手攥着一只黄绿色的网球。
“他来了。”耳机那头终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令岳芷浑身一滞,握着球拍的手猛地攥紧。
网球场空旷辽阔,午后,练球的人渐渐多起来。岳芷从未感受过自己的心脏跳的如此有存在感,两个月前参加国际青年芭蕾舞大赛的时候,她也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要想让手里的球出其不意的进入预定轨道,达到预期效果,只能在这个假山旮旯。
紧张而又兴奋,混杂着小小一部分不安。
“还有三步。”轻软的声音再度传来,岳芷悄应了一声,早已摆好姿势准备发球。
这一刻,时间随着风一同静止。
“砰”的一声闷响,球应声而起,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弧度,飞速旋转着向既定方向射去。下一秒,出现在岳芷视线里的正是那个英挺俊朗的身影。她轻轻的松了口气,时间掌握的刚刚好,接下来她只要等待他机警的躲过偷袭就好。
果然,顾默梁很快察觉到侧方的异常,扭过头。
可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以几乎飞一般的速度冲向前去,紧紧的一把抱住了男生。在岳芷和顾默梁同样惊愕的眼神中,球,以极完美的降落方式狠狠地砸中了那个“娇小”的后脑勺。
“皮皮!”岳芷惊呼,来不及细想便从假山后面奔了出去。可跑到一半,她蓦地停住。因为她看到皮皮明显站立不稳,前一刻还软绵绵的抬着头,下一秒身子已经倒在了顾默梁的怀里。
岳芷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极不真实的想法,皮皮楚楚可怜的望着顾默梁的眼神在她面前清晰晃过。不知为什么,她感到心底有些发凉。
目标已经完全暴露,顾默梁扶起了怀里的女孩。岳芷很敏感的注意到,他的手臂紧紧的拥着皮皮,生怕她摔倒,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有些冷。
“你是故意的吧?”顾默梁问,他的声音清越,却掷地有声,给人深深的压迫感。
岳芷被镇住了,这样的变故是她不曾预料的。“我没想到会打到她。”掩饰住心中片刻的慌乱,她诚实回答。
“也许。”他的脸上带着轻蔑,眼神犀利。“你的目标本来是我。”
这下岳芷哑口无言了,不过她觉得他真聪明,不愧是她欣赏的人。默不作声,把目光移向皮皮。见岳芷看过来,皮皮有些无助,眼中仿佛带了一丝乞求,然后飞快地低下头,脚下很合时宜的微微一软。
理所当然的,顾默梁把她护得更紧了,甚至低头柔声问:“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务室。”说完,不待皮皮点头,他带着她调转方向,向校医室走去,一眼也没看站在一旁的岳芷。
岳芷这才意识到事情结束了,心中一急,想开口叫住他。她今天是来变相告白的,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可皮皮的伤……片刻的犹豫已经让前方的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岳芷无奈,只得高声喊道:“喂!我叫岳芷!”
那个背影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仿佛只顾着怀里娇滴滴的女孩子,脚步越发快了。岳芷感到挫败,现在这算什么?
喜欢顾默梁是从第一次见他练球开始的,那时学校里的传言很神:顾默梁是个传奇,生在武术世家,却放弃继承父亲的武学精髓,十二岁接触网球,十五岁就拿下了亚洲青少年网球锦标赛冠军。加上人长得俊逸不凡,很快成为了C大耀眼的星级校草。
那时的岳芷对网球一窍不通,虽然和顾默梁一届,却因为他长期在外训练参赛,整个大一都不知道大家嘴里的“传奇”长成什么样。心里本来有些不屑的,却在大二某个夏日慵懒的黄昏,天空被云朵剪裁成细碎红色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他。
那天岳芷从学校体育馆三层的舞蹈大厅出来,恰好二层的网球馆里还有人在练球。顾默梁高高的跃起,狠狠地叩击,每一个瞬间都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后来她才知道,那叫上旋球,而且是亚洲冠军的上旋球,接近完美,正如他本人一样。
岳芷一直认为,自己和顾默梁是绝配。并不仅仅因为她家世好,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有足以与他相配的品貌和才能。
这就是一位公主与生俱来的堪称自负的骄傲。
岳芷今年大四,父亲早就和她谈过毕业后出国读研的事,对于心中这段不轻不重的感情,她想尽快作个成功的了断。
所以当所有女生都拼命想向顾默梁献殷勤的时候,岳芷却反其道而行。她喜欢他整整两年了,就算他不知道岳芷这个名字,那么C大赫赫有名的国际芭蕾舞比赛二等奖得主他也必有所耳闻吧。她的照片在C大LED显示屏上与他并排挂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的告白大计,被最好的朋友一手搞砸了。
C大的校医室建在校园礼堂后面,学校正中央,离体育馆和寝室最近。校领导应该是考虑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人存在就医可能,所以选了个折中的地理位置。
岳芷到达那里的时候,刘医师刚给皮皮检查完毕,没什么大碍,涂不涂药皆可。但岳芷听到皮皮怯怯的声音,她希望刘医师给她包扎起来。
岳芷走进去,皮皮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顾默梁不在。看见岳芷,皮皮有些不安,很不自然的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岳芷点点头,一边礼貌地向刘医师问好一边顺手把球拍和球放到门口的置物柜上,发出不大不小的碰撞声,皮皮的身体有些颤抖。
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让岳芷的眉头微微蹙起。她记得以前也看到过皮皮这样,那是和寝室同学产生摩擦的时候。虽然不住在一起,但岳芷每次都会为皮皮出面抱不平。
那么,现在轮到她来当恶人了么?
张医师是个斯文的年轻男人,大概是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他以很快的速度给皮皮涂完药,然后去忙其它事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生。
“为什么要去挡球?”岳芷开门见山,谈不上质问,语气却不太好。
皮皮的脸上立刻闪下两串泪珠,栗色的大眼睛里神色优柔,声音低低的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就是怕球打到他所以才冲出去。”
岳芷当然不信,之前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皮皮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把风了,皮皮早就知道她喜欢顾默梁。
“你知道那个球打不到他的。”顿了顿,岳芷又问:“为什么非要包扎不可?”
大概是没想到岳芷会问这个,皮皮愣了愣,绞着双手,脸色微红的支吾着。
“没有大碍,用棉布捂着反而不好,是为了让他心疼你吗?”
“不是的,我……”皮皮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捂着嘴,好像委屈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岳芷有些不耐烦,要哭的话,自己好像更有资格一些吧。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出过这种糗?很明显,皮皮对顾默梁也有感觉,可身为朋友,她一开始就没对她诚实。
这点最不可原谅。
深吸一口气,岳芷开口:“他是我的。”
皮皮本来哭得正欢,听了这话,就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哭声也戛然而止。
“顾默梁是我的。”屋子里没了哭声,变得很安静,岳芷故意提高了声音重申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皮皮的脸色冷下来,伸手去拿身旁桌上的一面镜子,开始神情专注的整理自己脑后的绷带。
这举动就像在提醒岳芷,这伤都是拜她所赐,并且,是以一种目中无人的姿态。
岳芷的脸色蓦地沉下:“你不需要听懂,只需要摆正你的位置。”
“什么意思?”
看着皮皮略有不解的表情,岳芷微微一笑:“你配不上他。”
皮皮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岳芷有些惊讶,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皮皮的脸上也可以有这么冷漠的表情。
许久以后,岳芷还一直在想,也许自己的不幸就是从这个柔和的午后开始的,因为如此冷漠的神情实在不应该在那么明朗的一天出现。如果她可以预料未来……好吧,只是如果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这两个字是最不着边际的。
傍晚回到家,岳芷感到胸闷气短。保姆锦姨看出她的脸色不太好,问是不是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岳芷摇摇头,看到锦姨眼里一片忧色,她立刻绽开笑容撒娇道:“锦姨,今晚我想喝西红柿木耳汤。”
锦姨听了,表情果然放松许多,笑道:“好,你先上楼等着,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岳芷乖巧的点点头。锦姨在她八岁那年来到岳家,负责打理家务,一直照顾她,至今也算半个岳家人了,和岳芷的感情更是深厚。父母工作忙,从小到大岳芷有心事极少与岳妈妈说,反倒多半去找锦姨撒娇。只是如今她长大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回到房间,岳芷把自己扔到床上,余怒未消。
叶皮皮,她凭什么?!不对,她再也不叫她皮皮,从今以后,叶皮皮只是叶菲!
岳芷想着,从床上跳下来,打开音响,将音量调到最大。是一首钢琴曲,轻快地旋律不断地从两个黑盒子里蹦出来。片刻,岳芷只觉入耳全是嘈杂,越听越烦,最后不得不重关掉音响,可下午刚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胶片,一幕幕鲜活的回放在眼前。
这时,房外传来敲门声,半天没得到响应,门自行被推开。
“小芷,怎么了?”岳妈妈温软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
岳芷立刻从抱枕下抽出脑袋,强迫自己笑了笑:“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事。”她还以为敲门的是锦姨呢,复想到,锦姨应该在做晚饭。表白失败这么丢脸的事,更加不能让母亲知道。
岳妈妈倒真没怎么在意岳芷的情绪,只是点点头,说没事就好,然后静静地端详了女儿片刻,道:“我今天去了你图伯母家,听说小蔚要回来了,到时咱们两家找个时间聚聚。”
岳芷很吃惊,图蔚要回来?怎么她不知道?
记忆里,那个温文俊雅的少年。
岳家和图家是世交。所以,岳芷从小就是跟着图蔚混的,直到图蔚高中毕业去了英国。那时她刚上高一,图蔚走的那天,她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的“初逃”献了出去。其实也不算逃课,只是对老师谎称身体不适,溜出了那所戒备森严的军事化“囚笼”。
图蔚的司机杨叔早就驱车等在校外,到了机场,岳芷匆匆见到了图蔚最后一面。图家有意对外隐瞒了图蔚要走的消息,所以来送行的只有图父图母,二老见到岳芷非常惊讶。图蔚笑着走上前刮了刮她因为难过而有些泛红的鼻头,说:“小芷不哭,到了那边我会立刻打电话给你。”
“你说的,要第一个打给我。”
“一定。”
想到这里,岳芷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年少时不停用衣袖抹眼泪的自己,和那个一直对着她微笑的少年。过往的许多记忆接踵而至。不过,这也促使她立刻停止了在心中继续美化图蔚,那家伙,外表看似纯良,其实根本不是善类,这点岳芷四岁的时候就领教了。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岳芷心中揣测着,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很快回过神,她问:“具体时间是哪天?”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在近几周。”
岳芷点点头,这几年她和图蔚一直都有保持联系,直到几个月前她要参加比赛,因排练而忙碌起来。不然,她一定会最先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
因为距图蔚回国还有一段日子,岳芷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倒是眼前的表白,让从小到大极少受挫的她认为事情决不能这样算了。
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岳芷终于决定,她要重新告白。
不是没看出顾默梁看她时眼中的讽刺,也明白不好的印象既然留下,事情要想圆满解决更是难上加难。只是在她岳芷的字典里,至今还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她要重新为自己争取,她要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顾默梁,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