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水》岭言

36、Step 36

　　很委婉的拒绝。

　　陆言洐拿饭盒的手一顿，但还是扔进了垃圾袋。

　　昨晚的温热的还历历在目，今天似乎又被拉开了距离。陆言洐摸着唇角，眼神具邃。

　　林书浔就像容易受惊的小猫，一靠近就会躲起来。

　　直觉告诉他，今天另有原因。

　　虽然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疏离，但下午从孟弦茂办公室出来，林书浔就变得不太对劲。那通电话更是奇怪，能让从不在会议中接打电话的林书浔当场接了并且就此离席，绝对不简单。

　　会是谁呢？

　　陆言洐微眯起眼，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

　　一连续三天，陆言洐都没能见到林书浔。

　　一方面是最近到了期中考核，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不少；另一方面则是林书浔状态不对，陆言洐害怕弄巧成拙，刻意避免去打扰。

　　而对方也没有主动发消息，聊天框如死寂一般。

　　“终于结束了！谢天谢地压中了最后一道题...诶，你和我回宿舍还是去实验室？”

　　蒋同飞快的收拾起书包，胳膊肘顶了顶看着手机发呆的陆言洐：“还盯...怎么，女神不找你聊天啊？”

　　期中考核的最后一门专业课结束，一套卷子的时间比平时上课用时短不少，这个点回宿舍也是躺着，晚上还有一节晚课，不如去实验室碰碰运气。
　　陆言洐将手机屏幕锁上，说：“你先回吧。”

　　“行，看来只能继续找另外那俩开黑去了。”蒋同长叹。

　　自从陆言洐开始追求林书浔，基本就是早出晚归，和好兄弟一起玩游戏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回忆起几个月前的快乐时光，蒋同不免怅然：“兄弟情终究是输给了爱情。”

　　陆言洐拉上书包拉链，起身：“有那时间，不如想想给我姐准备什么礼物。”

　　蒋同大手一挥：“拜托，这还有几天就要过生日了，我的礼物怎么可能没准备好？你蒋哥是谁？半个月前就备好了！”

　　陆言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蒋同虽然顽劣，但每次遇到陆欣雅的事都很上心，从小到大仅剩的细致都放在了这上面。

　　只是不知道，十年如一日的暗恋，何时才能窥见天光。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的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蒋同一拍脑门，大喊，“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走了。”

　　陆言洐没否认，单肩背包，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出了教室。

　　入冬的温度骤降，这个点的校园人不多，大多是三三俩俩的快步走着。叶子们纷纷脱落又被清扫，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盘踞在那。陆言洐信步走在路上，和周围步履匆匆的行人全然不同。

　　又是一年冬，和12年前的那个冬天相似，又全然不同。

　　通往实验室的路不长，饶是陆言洐一路慢走，也还是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推开门，实验室已经来了不少人。

　　陆言洐一眼看到了林书浔。

　　对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乌黑的卷发被盘起，额前几根刘海随着低头垂着，将巴掌大的脸遮住大半。

　　有人朝陆言洐打招呼：“来了。”

　　他点点头，径直走向林书浔身边。

　　“书浔姐。”

　　林书浔像是意外被打断，分神扫了他一眼，在看清来人后不由一怔：“...嗨。”

　　说完，又投入到工作中。

　　三天没见，气氛好像又回到初见。

　　陆言洐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一旁传来李游的声音-

　　“书浔，你来操作一下。”

　　二人的视线撞上。

　　林书浔察觉到陆言洐有话要说，率先开口：“我先过去一趟。”

　　“...哦。”

　　陆言洐低声回了句。

　　恰巧此时，办公室内的孟弦茂探出头：“苏让，还有陆言洐，你俩来一下我这。”

　　闻言，三人同时起身。

　　巧的是他们三的位置离得近，都在拐角处，要想出去必须经过同一个口，此刻显然没法同时穿过。

　　这种时候，照理说离得近的先走，后面人跟上就行。可坐的最近苏让却转过头笑着：“你先。”

　　夹在中间的陆言洐脚步一顿。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他的。

　　他用余光看向林书浔。林书浔伸出的脚退了半步，很快又再次探出。

　　“谢谢。”

　　女生快步走过，留下淡淡的一句。

　　见林书浔走远了，苏让才迈出步子，随口一句：“走吧。”

　　话落，便拿起笔记本走了出去。

　　孟弦茂坐在椅子上，见二人进来，笑着招呼他们坐下：“怎么样，最近的进度如何？”

　　陆言洐言简意赅：“上一阶段已经陆续收尾，准备开启下一进程。”

　　闻言，孟弦茂点点头，又看向苏让：“你呢？刚来两天，适应的还可以吧？”

　　“融合的很好。”苏让笑着说。她刚来，还没正式负责某一环节，这几天主要是了解各小组的情况，“项目已经熟悉的差不多，学长学姐们都很热情，帮助我不少。”

　　“行。”孟弦茂叮嘱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尽量在下一阶段开始前上手。”

　　苏让：“好。”

　　陆言洐在一旁适时出声：“之前说的经费紧张的问题，我和林书浔学姐商量了下，最便捷的办法是把AB组合并，节省掉一组的开销。虽然耗时可能会久，但能大大减少成本。”

　　先前一直是AB两组分开做，完成后再互相交涉。但这样需要充足的资金支撑。而下一阶段要从国外新购入一批器材，耗材也大大增加，再这么下去很可能入不敷出。

　　陆言洐和林书浔先前便商量过此事，保险起见是将两组并为一组，节约成本。

　　孟弦茂停顿片刻，放下手上的文件，轻叹了口气：“今天叫你们来，也正和这事有关。”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你说的这个林书浔也和我讲了。我的意见是...可以搞。现在各方面资金都不太顺，确实需要省着点。”

　　孟弦茂点头应允：“就按你们这么说的做。但这么一来，组内成员的分工又需要重新调整，况且，程霜霜也回来了。”

　　陆言洐抬眸。

　　苏让好奇：“程霜霜学姐是？”

　　孟弦茂：“她原本是A组的组长，之前请了个长假，最近给我发消息说快回来了，应该就是这两天。”

　　“哦哦，”苏让仔细回忆了下，“现在A组的负责人好像是张学长？既然程学姐回来的话，张学长得回到B组...”

　　话没说完，她突然噤声。

　　那么B组现在的负责人自然得卸任。

　　现在负责B组的...是林书浔。

　　孟弦茂颔首：“合并之后的分工只会更细。我想了想，小程和小张还是作为负责人不变，林书浔这段时间都在B组，让她和小张对接，然后继续辅助小张，陆言洐你跟着林书浔...至于苏让，数据分析这一块你来接手，具体的可以问林书浔。”

　　“书浔前段时间负责的东西多，现在人员多了可以轻松点，你俩帮着分散点活。”

　　苏让先是意外，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回了声“好”。

　　孟弦茂转向陆言洐。

　　陆言洐攥了攥拳心，正欲反驳，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砰--”的一声。

　　三人立马起身。

　　孟弦茂快步打开门，拨开围在一处的人群：“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却见林书浔失神的站着，双手在空中半举起，听到孟弦茂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抱歉孟院...”

　　地上，X射线管摔得稀碎。

　　一同实验的李游解释道：“孟院，是我们方才一时失手，抱歉。”

　　“没受伤吧？”孟弦茂问。见林书浔摇头，这才放下心来，“没受伤就好，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休息会...李游，数据出来了吗？”

　　李游摇摇头：“还差最后三步。”

　　“这样，”孟弦茂扫过周围，看到一旁刚才一同出来的苏让，便说：“苏让，你来帮李游把剩下的实验做完，其他人回去吧...陆言洐你带书浔先去休息会，喝口水。”

　　周围人很快散去，陆言洐看向眼前一声不吭的女生。

　　林书浔垂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用头顶的发旋对着自己。

　　轻叹一声，他走上前，握紧对方手腕。

　　“走吧。”

　　手腕处传来阵阵温度，林书浔抬起头。陆言洐深邃的眉眼在白炽灯下耀眼如初，只是此刻写满了担心，紧紧盯着她。

　　她抿了抿嘴，突然笑了：“没事。”
　　随后，她看向腕上那只发力的手：“我去下卫生间。”

　　陆言洐不松手：“我陪你...”

　　“不是还有晚课吗？”林书浔打断他，“已经六点多了，要来不及了。”

　　她安慰道：“放心，这点小事。”

　　陆言洐一顿，手上松了劲，林书浔便借机挣脱，侧身走过去。

　　-

　　“诶我说，你这一晚上怎么都心神不宁的？”

　　蒋同戳了戳旁边人手臂，凑近低声问：“下午实验太累了？”

　　“没，”陆言洐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语速极慢，“总感觉...不太对劲。”

　　“咋了啊这是？生病了！”蒋同惊呼，看到陆言洐不太有血色的脸更是坐实了猜想，连忙攥紧兄弟胳膊肘，“要不要去医院！”

　　陆言洐白了他一眼：“闭嘴。”

　　讲台上的教授投来视线。蒋同立马低头，单手掩面，低声重复：“完蛋了完蛋了...别点我...”

　　陆言洐轻咳一声，左手从对方怀里抽出来，偏过头去。
　　索性今晚的教授好说话，几秒后，注意力便从他们这转移。

　　“吓死你爹了。”逃过一劫的蒋同拍着胸口，一副被大赦的感恩。他转过头，又来了劲：“不是你的事，那肯定是咱林学姐的了...咋了？八字是不是就差最后一点了？”

　　陆言洐不想理会这人，懒得回话。

　　见状，蒋同自顾自说起来：“说来，我今天还在学院大楼看到林书浔的妈妈了。”

　　陆言洐侧眸，“你怎么知道她妈妈长什么样？”

　　“这叫有眼力见好吧！”蒋同一脸鄙夷，“懂不懂面相。”

　　“嗤。”

　　“诶！”这下倒是惹急了蒋同，他两眼一翻就开始复盘：
　　“首先，就五官来看，林书浔和那个女人皆是大双眼皮＋炯炯有神的杏眼，山根高挺，五官浓艳；其次，就轮廓来看，她俩都是典型的鹅蛋脸，脸型流畅，拐角分明；最后，就皮肤来说，那简直毫无瑕疵，冰清玉洁啊...虽然阿姨上了年纪皮肤有些松弛，但美人在骨不在皮，风采依旧...”

　　“神神叨叨。”陆言洐打断：“又是哪篇公众号背来的。”

　　“你！”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他密切追踪陆欣雅各社交平台发帖话题，苦心钻研数月的面部分析法，专门针对女性用户啊！

　　瞥见台上的老师，蒋同敢怒不敢言。

　　虽然事实是那个中年女人来找辅导员，亲口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恰巧被在办公室的他听到。

　　但他分析的难道不对吗？

　　他忿忿的咬牙：“不跟你讲了！”

　　说完，他竖起耳朵，等着陆言洐安慰两句。

　　约莫过去了两分钟，一旁终于有了动静。蒋同立马坐直，抬起高傲的下巴。

　　行吧，看在兄弟的份上，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一会下课你自己回，我去趟实验室。”

　　“？？？”

　　21:10

　　“吱啦--”

　　陆言洐推开未锁的实验室大门，一眼看到了最里侧还泛着白光的屋子。

　　四周静悄悄，恒温系统已经关闭，空无一人的大厅显得孤寂又冷清。唯有一方座椅上还摆着些许杂物。

　　熟悉的外套与背包，放在了他的座位隔壁。

　　陆言洐径直走向那间屋子，走进了，能听到机器运转时的轻微噪音。他立定，随后轻敲房门。

　　“谁？”

　　看到来人，林书浔显然一愣，抬头寻找时钟：“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路过，看到灯没关。”陆言洐回。

　　看来是以为有谁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林书浔笑了笑，眼神里遮掩不住的疲惫：“没事，我还差点一点搞完。”

　　原以为讲清楚了对方便可以离开，不曾想陆言洐只是微微颔首，迈着长腿直接走了进来。

　　看着男人不仅进来，还心安理得的坐在她旁边，林书浔启唇：“你不zou...”

　　“滴-滴-滴-”

　　机器完成运行。

　　林书浔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

　　她立刻拿起数据纸核对，眉头的皱纹也随着一行行的浏览越来越深。

　　十秒后，她深吸一口气，将纸张团成球，干脆利落的扔到脚下垃圾桶。转头重新捣鼓起来。

　　或许是扔得过快，纸张并未入篓，而是被砸了出来。陆言洐弯腰捡起，看到了已经装满的垃圾桶。

　　他沉默着换了个垃圾袋，又回到操作台旁，将杂乱的桌面收拾整齐。一切做完，他来到林书浔身旁，娴熟的打起了下手。

　　林书浔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但最终没出声。

　　四周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二人安静又默契的完成一步步操作，很快，一张新数据纸诞生。

　　新纸不太好拿，她拿了两次才与成功下一张分开。

　　“...还是不行。”

　　林书浔吐出一口气。

　　将纸团揉好，一切数据归零，低头时，她看见了空荡的垃圾桶，还有一旁装满的垃圾袋。

　　林书浔看向陆言洐，扯出一抹微笑：“你先走吧，明天再搞。”

　　没理由这么晚还陪她做这些。

　　怕对方不答应，她又补充：“今天肯定算不完，我一会儿也撤了，到宿舍给你发消息。”

　　“不。”陆言洐坚定地摇头，莫名的强硬，“做完。”

　　林书浔从未见过他这么固执，被他这么一说，心底的烦躁莫名涌了上来。她收起笑容，态度有些冷硬：“又不是你的活儿，干嘛这么认真？”

　　陆言洐侧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过于直白，也过于沉重，像是一刀剖开了林书浔这几天掩藏的情绪，她阖上眼，却压制不住焦躁的内心：“现在得到的数据和预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今晚根本不可能算出来！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况且这部分根本不是你负责！”

　　“也不是你负责。”

　　陆言洐平静的一句话，直接让林书浔愣在原地。

　　他眼神锐利，字字诛心：“不算出来，你今晚睡得着觉吗？”

　　林书浔说不出话。

　　“我走了，你会在这待到几点？”陆言洐继续反问。

　　见对方沉默，他直接挑明：“如果一直算不出来，是不是准备在这过一宿？”

　　被戳破谎言，林书浔有些恼羞成怒：“谁说的？”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压抑在心底的不安、焦虑、紧迫彷佛一瞬间喷涌而出，让四肢忍不住轻微颤动。

　　林书浔咬住后槽牙，低声重复：“我没有。”

　　“我没有。”

　　沉默压抑住僵滞的气氛，一场无声的对峙被推到眼前。

　　“抱歉，”陆言洐突然转了话风，“我表达有误。不是你想做。”
　　“是我想算出来。”
　　“算不出来的话，我睡不着。”
　　“所以陪陪我好吗？”陆言洐双手轻轻放上她肩头，很轻声，“嗯？”

　　一瞬间，林书浔的眼眶泛红。

　　肩膀被轻带着向前，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