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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碧火赤铜 ...

  •   瞻彼崇阿,维云茫茫。

      云气攒动,隐隐有虎啸龙吟的气势。怪石嶙峋骨瘦,挨挤者如筷筒,分离者如执戟披挂的武士。

      魔域无仙灵,山峰之主持玉碟,不知岁月地炼化,久之可调动一地山水灵气。山肖主人形,此地云气卧虎藏龙,石头却畸形骇人。峰主桑非晚,必非善茬。

      能当上峰主的又岂会是良善之辈?

      一张番邦风味十足的毯子,瘸腿兔子般在乱石中纵越翻转。御器者抓着毯子边角,颠三倒四,勉强操纵前进。

      毯子时而撞到尖锐的山石,或迷失在云障里,引得行秋薄汗轻衣透。

      这是她初初御器飞行,毯子又绵软易变,经验不足与法器不适是她最大的阻碍。

      十里外,一树叶如铁掌,干如黄铜,结着雪亮的孩儿颅骨大的果实。即便云山雾罩,巨树的光泽也夺目眩人。

      “好一棵宝相庄严的树。”终于到了树下,行秋新换上的碧玉小刀敲了敲树干。

      树干吞噬了声音,四野阒静。

      行秋心下稍安。

      “碧火赤铜树,生于无血气的清静地,为仙家宝树。落地生根,千年发芽出土,五百年结鹅掌叶,色如镔铁。总计一千五百年成树。”行秋仰首喃喃。

      “桑非晚这老儿素有懒散之名,从不亲手处置弟子。每生事端,总将犯事弟子送去剜骨堂,受刑后若有苟住性命的,养好筋骨才接回。为的是造清静福地。”

      一直以来的疑虑解开,行秋不由地激动,“封行雪早起疑心,桑老儿胆气不足又贪得无厌,想要竭泽而渔。有骖峰弟子都被赶去游历,老匹夫紧急闭关,出关后将取树魂采补。”

      边唾弃他人老成精,边从储物袋取出阵旗、炉鼎和五色流转的灵石。

      行秋流利地吟诵口诀。

      忽地住了嘴,思及自己原有的结局,眉目暗沉。

      行秋从不览话本,高高在上的少宗主,一切唾手可得,便不屑于虚幻之物。任他温润如玉或邪肆妄为,不能眼见,不能握在手里搓扁揉圆,有什么乐趣?

      她毫无斗志地活了三十八年,期间小叔将宗门治理地蒸蒸日上,她也乐得坐享其成。这散漫日子却将告终。

      封成雪,早已被夺舍。

      一个寇襄毒杀了她的父亲,一个正道夺了她叔叔的躯体。

      十三岁失怙后白骨宗再未与正道开战。而正邪不两立,好战嗜杀是妖魔本性,二十五年的和平后正有那冒牌货的身影。

      她从未外出与别宗子弟结交。只在留影石里辨认过那些人的形貌。但在她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本该有少小相识、同出大宗的闺中密友。

      封成雪频频过问她的修为,却不派良师也不予指导。更别提出宗游历。

      即便她是个天真的、未沾血气的小妖魔,羸弱到可一指碾死,封成雪也未放下戒心。

      数十年苦心经营,东域形势如浑水一潭,只待一颗石子,便可激起浊浪滔天。势如累卵,他顺水推舟与正道订立盟约,约定百年秋毫无犯。

      其中一条,是互派质子。

      她那时已在长久幽闭里郁郁寡欢,甫一听说要到仙界,更是心生抗拒。封成雪连哄带吓,把她送了出去。

      殊不知,那是一切崩坏的开始。

      回忆结束,行秋晃神。《折艳三千世》这艳情书,真的靠谱吗?

      跌宕起伏的故事后竟附有提炼树魂的仙法。行秋原对仙家神通不屑一顾,但背着封行雪行事实在诱惑力十足,便沉心学习。

      她将银杏独生的秘境命名为水银境,因着那方天地唯有足下一湖,湖上一树。水泽与银杏,合并为水银,简单易记。

      睡梦与昏厥都可进入水银境。金蟾的毒素正好助她一臂之力。

      商阳月的示爱,可算是瞌睡送了枕头。

      除却提炼树魂的“五行生灭阵”,行秋还学了一门闭息隐匿之术“小隐隐于野”。可在出窍期神识下潜藏三十息。冷却时间为两个时辰。十分鸡肋,但有总比没有好。

      熟练地插好阵旗,环作简略的五行生灭阵。吨地拍出一蹴鞠大的鼎,陈皮色,黯淡无光。外表朴拙,权作一时之便。

      行秋搓搓手,朝炉鼎哈气:“老家伙,不要让我失望。”

      树上长翎雀起落,惊飞。灵气如波纹飘荡,犬牙交错的山石在扭曲的空气里柔化。

      黄铜色树干愈发沉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熠熠金光。而镔铁色的鹅掌叶迅速蜷缩,生锈,剥脱,变为惨白的细骨伶仃一挂。叶脉空落落,呢喃细语。

      “嗯哼?提炼树魂,掠夺生息,当真是仙家道法吗?”拍拍袍子,提溜着鼎转一圈。长吁一声:“累死了。”

      踹一脚灵石,化为齑粉飘散,不留痕迹。

      “剩下的就让桑老儿和封成雪掰扯吧。”捂嘴,憋不住嘻嘻笑声,终于变成嚎啕也似的大笑。

      “哈哈哈哈,现下午时三刻,还有一刻他便出关了。”花红柳绿的番邦毯子,歪歪扭扭穿梭。

      银色树魂如心脏在鼎中汩汩流淌。摇动老鼎,银浆缓慢溢出却被鼎口灵气封缄。闻之便令人心神一振。

      三日不食烟火,行秋食指大动。尝一口,没事吧……

      “恶……呸呸呸!”袖子擦嘴,辣味缭绕不去,眼前五光十色。勉力行至有骖峰地界边缘。

      眼球好像脱眶而出,鼻子翻涌着血腥。肋骨上要生出细小的手指。耳朵闻到了山风草露之香,口齿听到妖兽进食的尖啸。

      五感倒转。天地悬。

      一时作死,她掉到了湖里,再见故人。

      “我做什么你才能把鼎还给我?”行秋指着五花大绑的人大吼。

      时运不济,她落入了翠微潭,头昏眼花地捆绑了奄奄一息的乌川,却被顺走了盛树魂的鼎。

      [松绑。]海棠抹额遮住白玉无瑕的额头,刮擦的额角上血迹被潭水冲去。乌川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神情。

      行秋掐住他的脖子,讥讽一笑:“我只是问问,没让你真的谈条件。”

      “翠微潭冰寒彻骨,凡人泡上一刻便终生无法行走。我看你仙家子弟,弱质风流,筋骨颀长却失之纤细,必非铜皮铁骨的体修。”指尖在他耳垂绕圈。

      “不知金丹修士,比之凡人几何?”

      现下未时一刻,桑非晚已出关一刻钟。再不离去怕是来不及。而她的法器只可承重一人。

      乌川咬牙,头颅被一遍遍浸入水中又被粗暴提起。额角再次磕到碎石,血迹像砸碎的红石榴,星星点点。

      [带我离开。我……我的条件。]咳嗽着,吐出血沫。

      “不要。”扯住他发髻的手松开,任他右颊贴地。

      沟通不成,行秋气势汹汹捉住乌川食指:“藏在储物戒里是吧。你不愿意说出口令也没关系。我砍下来后慢慢研究。”

      绯衣乌袴的男子不为所动。[你不敢的。你已犯下大错,怎么会再横生枝节。]

      碧玉小刀抵住了腕口 ,轻轻一划。

      女人俯首,无悲无喜。

      “小公子,不要用人心揣度魔啊。”

      最后她还是没下手。都怪封成雪,她三十八年来连鸡都没杀过。

      吸过鼻涕的手帕随意包扎了乌川的手腕。行秋认命地背起失血昏迷的乌川,踉踉跄跄走出翠微潭。

      只觉天地之大,无处为家。

      二十五年不曾去过幽篁里和天蕊山之外的地界,行秋走走停停,迷失在记忆的漩涡。

      红发,寇襄,缠骨香。

      白象,封舂,琉璃骨。

      “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了。”

      “唤我师父便好。”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血滴滴答答,夜雨般搅扰梦魂。

      “一啄一饮,皆是前定。”

      “既是复仇,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妖魔!封少主!醒醒!”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人死如灯灭。”

      脸颊刺痛,行秋冷冷看着乌川:“你打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瞻彼崇阿,维云茫茫。一一《黄华一首送叶师仁省兄还栝苍》明·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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