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异国，我夺回一切！》萨拉汗丁

21、卫兵之争

　　作为南来北往，对于道路十分熟悉的商人，卡扎几乎对所有的水源地和避风处、还有可以作为露营地的地点都了如指掌，这让闻逐华十分庆幸有带上他，唯一的缺点是他的体力并不好，走走歇歇之间，还是让旅途的进度比原来拉慢了许多。
　　闻逐华对身上的装备稍微做了改进，将身上的部分累赘放到了行李里由马拉着，马在袭击中死了一匹，剩下的只能勉强拉着货物，于是卡扎为了货物再无法潇洒地坐在马车上，此时如同死狗一般跟在货车旁边，抬头大口地将水壶里的水喝完，又抬起水壶甩甩，不浪费任何一滴。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把面纱放下，对闻逐华道：“我们要不歇歇？前面有个避风处，在走一天到最后一个水源地，我们就到战略村了。”
　　闻逐华拿出地图看了眼，道：“可以。”整个队伍便停下来休息。
　　连潮升赶上来扶着卡扎坐下，后者对他笑了笑，将水壶递给他，连潮升便自顾自去马车上接水——这是他们这几日形成的默契，稍后他还会去生个简单的炉灶，看运气能够捕到一两只野味。
　　闻逐华则负责警戒，在营地周围铺撒药粉，并且预防敌袭，卡扎坐在营地正中央，有些感叹道：“你们真是能干，考虑之后加入我的商队吗？保证给你们高价！”

　　“不必了，有很多事情去做，”闻逐华收起地图头也不抬道，他估算了脚程大概还有一天一夜就将到达，到时候还要依靠卡扎在战略村的人脉，帮他们站稳脚跟。
　　连潮升带着些木柴回来，今天他们的运气不差，连潮升的手里还抓着两只染血的野鸡，他笑着道：“这傻鸡一点也不机灵，看着我来了还不跑，一抓抓住两个！”
　　他连跑带跳地跑来营地，过去几天旅行的沉闷一下消失不见，他冲到闻逐华旁边蹲下来，闻逐华正在烧水，侧头看他。
　　“怎么样，我厉害吧？”连潮升笑着露出八颗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闻逐华一下有些恍惚，面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一幕重合到一起，于是他的嘴角扬了起来，道：“嗯，真棒。”
　　夜幕降临，枭声伴随着虫鸣声，营地中的篝火摇曳，篝火上用简单的树枝插着只处理好的蒸鸡，闻逐华顺手拿出个香料瓶子来，连潮升和卡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整天吃个干粮，嘴巴淡出鸟来！”连潮升不满意地道，他又深吸口香气，祝贺般地拍拍手，和另外两人碰碰水壶：“祝贺我们的旅程圆满结束！”然后自顾自地拍手。
　　卡扎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拍拍手，颇有感叹道：“年轻真好啊，当时我和你们一般大的时候，只是个商队里的打杂的，什么脏话累活都是要做的，哪里吃得到烤鸡？就连睡觉都只能找个树干靠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吃屎都吃不到热的……”
　　三人都笑起来，闻逐华脸上带着笑容，只觉得最近的阴郁情绪也随之消散许多，他一直在佛院中清修，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丫头也走了，师傅总是站在禅院里望着远处的天空，仿佛入定了一半，闻逐华并不好意思也不想去打扰他。
　　面前篝火发出的‘哔啵’声音、连潮升的笑脸还有卡扎满脸的褶子，都让他觉得很好，心中的人气更足了一些。
　　“后来啊，原本商队的头领退下来不干了，见我老实、一直也是吃苦耐劳的，就把商队给了我，这么多年过去，本来的老兄弟死的死退的退，也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走——人家那些有钱人早就在家里抱孙子了！”卡扎再摇摇头，把鸡骨头咬碎了吮吸里面的髓质。
　　三人饭毕，连潮升又捡着点他去上大学的趣事给二人说了，待说到大学里因为外形阳光的个性，还有高大且浓眉的长相，学校里有男有女都给过情书时，连潮升下意识地看了眼闻逐华，发现他在微笑，眼眸子灿兮兮的，像是看见了全新的世界一样，他便认真道：“等闲下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都还没去过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大的学校。”
　　“好啊！”闻逐华答应得十分干脆，只因为连潮升描绘地是如此真实，让他不由自主地为北国冬季的行道树，以及天上飘落下的美丽雪花而倾倒，这是他从未见过且十分新奇地。

　　三人吃完了，卡扎起身主动担任起了第一次地守夜，连潮升便将鸡的下水给埋起来，避免吸引些野兽来，闻逐华揉揉眼睛，他爬上高处，今夜月暗星稀，乌云遮蔽了天空，只露出半轮月来，显得树林更加阴森。
　　远处的沙地并不是黑色，而是更加浓墨的蓝，沙子在风的吹动下，像水流一般涌动，里面如同有游猎的野兽一般令人心悸，不敢久看。
　　闻逐华爬下树，躲在营帐内，一旁的马打了个呼哨，安静下来，连潮升正在整理薄被褥，看他进来了，笑道：“快些歇息，我当第二个班，你多睡会。”
　　“嗯，别担心，你睡。”闻逐华点点头，他和连潮升对视，过了许久，嘴角扬了下，他走过去半蹲下，拍拍连潮升的脑袋，看他乖巧地闭上眼睛，又把帐篷的帘子掩上，这里便落下一片黑暗。
　　闻逐华靠在帐篷边，即使是夜晚也并不热，白天的太阳肆意地将热量撒往地面，充足的热量蕴藏在土地深处，直到黑夜再飘散出来，由冷向热处的风此时吹拂着闻逐华的面容，让他额头上的碎发随之飘荡，背上沁出的汗慢慢干去。
　　闻逐华靠着帐篷睡着了。
　　他又开始做梦，回到了故乡的家，还是他熟悉的卧室，只不过细节更加丰富，墙上贴着‘三好学生’的奖状，一边的书桌上则是堆得老高的教科书，抽屉被打开了没有关上，里面则是摆着整整齐齐地围成项链形状的银色牙齿，有个小小的人背靠着门坐着，头埋在膝盖里，门外传来不明显地、压抑着的吵架声音，伴随着碗碟破碎炸响的声音，小孩的背随之一震，紧接着呜咽颤抖起来。
　　闻逐华没有动，他知道那就是自己，这种熟悉的场景让自己窒息，恨不能逃离，而现在他已经不再会回到那种境遇中去，潜意识仍然被困在回忆里。
　　闻逐华下意识地想上前，他至少想要拍拍这个小孩，至少宽慰两句，让小时候的自己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走上前，正准备蹲下时，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孩猛地抬起脸，并不是他，而是凶恶的、狰狞着、想要毁灭一切的他父亲的脸——闻且问的脸！
　　现在那张帅气的脸上满是青筋，瞪大眼睛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闻逐华，那个拳头越变越大，闻逐华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在如山一般压倒的拳头下被压地粉碎。
　　闻逐华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浑身冷汗，他心跳加快呼吸颤抖，下意识地吞咽下，用手指擦擦汗，营帐里传来连潮升的不明显的鼾声，卡扎还没来交班，他睡了还没两个小时。
　　闻逐华十分口渴，他起身走到篝火旁边，卡扎正在哼着不知名地调子，见他来了也没有停止，闻逐华只是坐到旁边，拿出水壶大喝了几口，间或着应和着几句，歌曲里的某些情绪让他有所感触。
　　“怎么不睡，稍后守夜会很辛苦，”卡扎眯着眼睛，起身走了走，又伸了个懒腰保持精神，闻逐华只是懒懒道：“做了个噩梦，再睡不着了。”
　　卡扎点点头，二人一时间无话。
　　闻逐华将水壶的盖子仔细拧好，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空主动道：“卡扎大哥，你的父母亲是怎么样的？”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找了个正在思考的话题随意问了，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因为这种太私密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显得很没有分寸。
　　“不晓得，没见过我阿爹，听我阿娘说是个北邦兵，当时南下打仗，和我娘好了之后就跑了，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卡扎倒是不在意，乐呵呵地道：“我阿娘厉害的，边干活边带我，也没让我挨饿。后来她生了肺痨病，再干不了重活，我老婆现在在照顾她，现在快七十了，天天乐呵呵地在村里走。”
　　“真好啊，”闻逐华点点头，又问道：“你想过，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卡扎挠挠头，他坐到闻逐华身边，想了会道：“和他喝顿酒吧，等他干不动活了再养他，多一口碗罢了。”
　　“你不恨他吗？”闻逐华抿嘴，马上问道。
　　“也许吧，小时候恨过，不过太久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卡扎的目光很深邃，他转过头，看向遥远的地方，仿佛陷入了回忆般喃喃道：“我已经记不得小时候因为什么恨他了，可以说，至少现在是不恨他的。如果有机会还是想见见他，问问他，当时为什么要走。”
　　闻逐华深呼吸一口气，他紧皱的眉毛随着这个动作松弛下来，耳朵忽然一动，不远处的马匹轻轻地鸣叫了声，不安地甩动尾巴和抖动耳朵，它的脚步踏在地上，头转向远方，如在听风一般。
　　闻逐华看到卡扎的眼神也变了，他一把抓起身边的武器，快速道：“去叫醒连弟！”卡扎马上起身冲向营帐。
　　闻逐华几步冲出营地，左右看看，小跑加速度几步爬上树干，一个打挺就趴在了视野开阔的树杈之间。
　　月亮此时已经探出头来，皎洁月光下，沙地上略过许多阴影，如同黑夜里追逐着什么的狼群，这所见之景让闻逐华皱起眉头来，手指握紧了枪，其上青筋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