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拂晓骑士的玫瑰刺》青相雨

43、第四十三章 赫拉辛修斯

　　由于魔帝的消殒，那些于天际翱翔的巨龙，忽然全都振翅离去。

　　与此同时，金宫中的魔影也如潮水一般退场，人类的军队与术士从四面八方将其截堵围杀。

　　当莫媞法到达舞会大厅时，只看到金发男子浑身是血地拖着剑，在废墟中穿行。

　　他还活着，太好了。

　　莫媞法撕下累赘的裙摆，飞快地朝他奔去，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扭头，看到一双祖母绿的眼睛，来人不解地询问她：“你怎么还在这儿？”

　　“卡洛斯？艾德文袭击了我，他，还有嘉德都勾结了魔影——长话短说，这里都成废墟了，你怎么还没离开？”

　　莫媞法急得跺脚，想要挣开他，却脚下一崴，差点摔倒。

　　该死，这破高跟鞋，穿也不是，这么多瓦砾锐物，不穿也不是。

　　卡洛斯笑着将她扶起身，“厄佩利斯大人吩咐我们把陛下安置好，将金宫内的人群都疏散到地下去，我忙了半天，想来看看他如何了。”

　　“好吧，谢谢。”莫媞法崴了脚，只能在卡洛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伊凡走去。

　　金发男子脸颊布满了血迹，那身原本华丽的白色礼装，外套也不知哪儿去了，只剩一件满是划痕的白色衬衫，他疲惫地坐在一根石柱上。

　　恍惚间，他抬起了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少女，浑身一颤。

　　“伊凡！”

　　她朝他挥手，男子拄着剑刃立起身，神情微微凝滞，接着，唇角缓慢地上扬，“莫莫，到我这儿来。”

　　听到他的声音后，莫媞法才松了口气，她挣开卡洛斯的手，朝他奔去。

　　她看着他弯起唇角，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热烈，仿佛正午的日光，碎金一般洒落在脸颊上，耀眼也刺眼。

　　她多久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了，太久了，上一回看到他这样笑，是在三年前？四年前？还是五年前？

　　她一点也记不清了，不，她从来没看到他这么笑过，除了在那场雨中。

　　除了在那场雨中，那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在她被满地尸骸吓得愣神时，他冲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怕她丢下他不管，所以他才这么笑，笑得真假……真假……他在假笑……

　　莫媞法停下了脚步，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漆黑的术光击穿了男子的胸腔，而那术光的源头，来自她的身旁。

　　她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绿眸男子，“卡洛斯……你在做什么？”

　　血红宝剑飞起，立刻抹断了卡洛斯的脖子，他倒在了地上，喃喃自言：“原谅我……”

　　她抬起头，看到悬在自己头顶的光刃化为虚无，扑上去抱住了金发男子。

　　他口中漫着血，胸腔血肉模糊，手指不断地抚摸她的耳际，脸上竟然还带着无奈的笑意，“你倒是哭两声给我听听啊，我都要死了。”

　　她只是发着抖，“你干嘛要救我？”

　　“你有句话说的不对，莫莫。”他用力地喘着气，“我是想拯救这个世界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对不起……伊凡……对不起……”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的错。”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注定要离开，注定要死亡，因为我真的是厄种，我会诅咒你，还有——”

　　他的手渐渐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爱你。”

　　什么都不剩了，他一点呼吸也没有了，她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的体温在一寸一寸地冰凉下去。

　　手背上落下了湿润，她以为自己终于落泪，原来是下雨了。

　　一场大雨，她蜷缩着，坐在石柱边上，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放声痛哭的。

　　*

　　雨下得太大了，莫媞法望着男人尸体上升起的许多亮光。

　　她侧过头，发现卡洛斯的尸体上，也悬浮着三朵晶莹的玫瑰。

　　玫瑰的光芒几乎笼罩了这片废墟，原来剩下的玫瑰，在卡洛斯的身上，他是魔影潜藏的卧底，难怪那三朵玫瑰怎么也找不到。

　　她撑着手，凝望着那些光芒，但她至今也不知道伊凡为什么要收集水晶玫瑰，如果是力量，他的力量其实已经强大到难以想象了，连魔帝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要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力量？

　　莫媞法不知，不过既然是他生前努力想要完成的事情，那么她愿意一试。

　　她的体内已经有两朵玫瑰了，加上伊凡和卡洛斯体内的，正正好好四十二朵。

　　这四十二朵能做什么？能有什么力量可以复活他？将他的灵魂从虚无中带回来……

　　她抬起手，将那些亮光一点一点聚集到自己的体内，每一次颤栗，都令她眼前模糊一寸。

　　也许自己会死吧，她想着，连伊凡都没办法掌控更多的玫瑰，她把这么多玫瑰纳入体内，一定会死吧……

　　莫媞法向来挺怕死的，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心中毫无畏惧。

　　最后一朵玫瑰纳入体内时，她几乎没有意识了，只能瘫倒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只有永恒的死寂。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死亡，跟她预料中的死亡很像，空无，寂静，黑暗……

　　忽然，这黑暗中出现了一束光芒，她再次看到了那片潺潺的泉流，少女坐在泉水岸边，抬头望向她。

　　“莫媞法，你该回去了——”

　　“什么？”

　　“你该回去了，去看看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她一怔，忽然感到心口剧痛，不住地捶打着地面，眼前走马灯式地掠过数张画面。

　　雨，废墟上的大雨……祈雪节的雪，紫罗兰花，苹果，发光的松树，春之女神像，伍德村……雨，又是雨，森林中的雨，淅淅沥沥，冲散了地上的尸骸。

　　男孩站在她的面前，抬起头，冲她僵硬地笑着。

　　她猛地睁开眼，从草地上起身，耳边传来婉啭的鸟啼声，她从地上疲惫地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身处一片森林。

　　她拖着身子在森林内行走，来到溪边，将脸上和腿上的血迹淤泥洗干净，这里到底是哪里？还是梦吗？

　　可这溪水摸着冰凉冰凉的，简直不像假的，她用力地吸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月光从森林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她要回去了，尽管伊凡死了，可她要是不回去，金宫乱成那样，也许都没人替他下葬。

　　她刚扭过头，便被定住了，一道黑影快速朝她袭来，换做从前，或许她还会拿出脚底的刀片试图抵抗抵抗，但此刻，她疲惫得压根没有力气动弹。

　　那是魔物，她看清了魔物的脸，一只夜妖，蝙蝠一般的双翅，只是更加巨大，满脸绒毛，尖锐的长喙扑向她的脖子。

　　“刺啦——”

　　预料中的受袭没有来临，她愣愣地看着那被术光刺穿脑袋的夜妖，剧烈的术光将其击倒在一棵树下，死亡很快带走了魔物的血肉，它化为无数断裂的白骨。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森林深处走出的人影，从丛林中最先钻出来的，是一只喷薄鼻息的马头，而后才是拥有着纯金长发的少年。

　　他的头发真的很长，长到落到了鞍桥上，深黑长靴后方佩着金色马刺，他用后跟踢了踢马，于是那匹皮毛鲜亮的骏马便快步走向了她。

　　莫媞法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神志不清，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尽管她也并不近视，可等到他催马而来，只与她相隔两三米时，她才终于确认了他的长相。

　　他很英俊，线条优美的下颚，挺翘的鼻梁，雪白的肌肤，一双深蓝色的眼中，仿佛同时容纳了星辰与海洋，他抬起睫翼轻轻打量她时，带着一丝迷蒙。

　　“伊凡是谁？”他问道。

　　莫媞法回过神来，“我有说伊凡吗？”

　　“对，你看着我，一直在叫着伊凡。”

　　“他，他是……”莫媞法一怔，“他是我的恋人，你长得很像他。”

　　“哦……”他仰起下巴，“如果没事就赶紧离开阿乐斯吧，凡人不该擅闯这里。”

　　他再次踢马，白马尥了尥蹄子，经过她的身侧，就要飞快离去。

　　“等等！”

　　她跟在他身后，朝他招手，“我叫莫媞法，我是不小心来到这儿的，现在不知道怎么离开了，你能帮帮我吗？”

　　“若要离去一路往西即可。”他懒懒地回答。

　　“可是这儿都是魔物，刚刚不是还有只夜妖吗？”

　　少年一顿，“那东西你认识？”

　　“对，我认识。”莫媞法朝他笑了笑，“我是一名术士。”

　　“术士？”少年不解，“术士是什么？”

　　莫媞法瞪大眼，“你连术士都不知道？就是会用魔法的人类啊。”

　　“魔法？”他再次皱眉，“魔法又是什么东西？”

　　他一连串的反问倒让莫媞法有些猝不及防，“魔法，魔法就是，就是你刚刚用的那个，那不是魔法吗？”

　　“那叫做神力。”他说道，“我正是用神力和你交流的，否则，你我之间连沟通都无法做到。”

　　神力……莫媞法盯着他的嘴唇，的确，他跟她说话时，根本没动过嘴唇。

　　他在用某种力量和她交流，被他称为神力的东西，这个突然从森林深处走出的少年，与伊凡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他是谁……才会使用着神力……

　　莫媞法小心翼翼地张开嘴，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他歪头，“……或许，你可以叫我赫拉辛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