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五十九章 ...
-
白雪溪听夏潇然说朝廷不想打仗的话,便越发觉得遇到了知音。气的直拍桌子说,“大帅能打仗,我从小就很佩服。可他着实是个老顽固,明知道朝廷是什么德行,还不知道便宜行事。”
她说着眼睛都红了,“当初收到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圣旨,我都已经说服了传令兵,让他假装摔倒拖延一个时辰送信时间,让大帅假装没收到消息,直接开战。但他却不肯听我的,还说我小孩子不懂事。”
她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夏潇然,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夏潇然知道白忠则在想什么。一位带兵在外的将领,如果不讲原则,最后难免心大眼大,就会变成武阳侯。从最开始的先斩后奏,到最后收到叛乱的消息却不告知朝廷,反而隐瞒消息抢占先机,给自己的子侄们抢占立功机会。这样一来军队即便能打仗,也就废了大半。
可她不能说白雪溪是错的,因为西北军面对的敌人是匈奴。他们全民皆兵,小孩子都能杀人,一个成年的骑兵,能对抗晋国的十个普通兵卒。所以朝廷里的人都很害怕,可正是如此,才必须正面打一场大胜仗,消除人们的恐惧心理,给摇摇欲坠的晋国朝廷树立信心。
然而这或许都是年轻人阳光积极的想法。
作为一名老将,白忠则深知,朝廷太会拖后腿了。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打起来,朝廷肯定会断粮,或许还会临阵换将。除非能保证在数天内打完胜仗,时间稍微拖长一点,就要遭受反噬。
作为亲眼见识过皇帝逃跑,太子投降无耻面目的人。夏潇然想的更阴暗,为了投降,为了逃跑,他们甚至有可能直接战前杀将,而不是换将。
这听起来很愚蠢,但匈奴人只需要传出谣言,说白忠则要谋反,计划就能轻易成功。
纵观历史,这样的事同样屡见不鲜。
而晋国朝廷的构成情况,就是发生这种事的绝佳土壤。
夏潇然小时候就了解到,晋国朝廷重文轻武是基本国策。整个朝廷高层全部被文官把持,武将在中枢没人。因为文臣和皇帝合谋,他们最怕的就是武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刚好白忠则就有这样的实力,他如果不能自我克制,也确实没有谁能制约他。
所以文官们想出了绝招,他们给武将设置出条条规则,同时宣扬忠诚道德的思想,把思想从小根植于武将心中,用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所以夏潇然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那些顶级文官们即便没有修行法术,似乎也能学会操控人心的傀儡术。
然而人类终究不是神,人类制定的规则总是出现缝隙漏洞,经过长时间的运转,最终都会走向分崩离析。
比如规则的掌控者皇帝是块烂泥,像武阳侯这种投机分子就能投皇帝所好,通过联姻,跟外戚取得了联盟,发展出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还有那些封出去的宗亲,也因为看到皇帝的虚弱纷纷脱离了掌控。三百年后,这个国家风雨飘摇,外忧内患不断。真正遵守规则的将领,却被规则牢笼束缚。
就好像上天给人开了一个小玩笑,在时间的长河中,人们会用自己制定的规则作茧自缚,最后达成将自己勒死的命运。
“如果一个王朝终究毁灭,又何必死守不放,我们可以建造一个新的。”夏潇然在白雪溪期盼的目光中,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句话。
尊重历史规律嘛。
在这样一个崇拜自己的年轻人面前,夏潇然坦然的敞开了自己的内心。她相信这个年轻人能够接受,并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白雪溪果然没让夏潇然失望,她只是瞳孔一缩,很快便又扬起了笑容说,“公主说的对,我可不能像祖父那么固执。死守着一个僵化的朝廷,不堪的君主。”
“可就算要换朝廷,匈奴人该怎么办?”白雪溪觉得还是应该要打。
夏潇然的回答却又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他们要议和,那就议和吧。”
既然匈奴人议和的原因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其实是正中了夏潇然的下怀。虽然他们想拖延的时间不是三年五载,可是再多出半年一年的时间,对夏潇然依旧是有利的。
她对白雪溪说,“我知道一种水泥方子,是绝佳的粘合剂。一百人一天修一座城墙,三天修一座乌堡不成问题。到时候我们把乌堡修满整座草原,让匈奴人的马都跑不起来,到时候把人圈起来放养羊,看他们还打什么。”
白雪溪担忧道,“我祖父会不会同意,他会不会把水泥送给朝廷。”
夏潇然说,“水泥做起来很麻烦,用量也很大,我需要半年时间做出足够的分量,再送去西北军。这段时间就要看你的了。”
她拍了拍白雪溪的肩膀说,“届时你必须独立掌管一座城关,我才能把好东西交给你保管。”
白雪溪没有退缩,她正愁没人给过她这么大的信任,勃勃野心从胸腔喷薄而出。再次激动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夏潇然深深一拜,将头弯到了膝盖,拜的夏潇然几乎要担心自己折寿。
夏小狸在旁边看完这一切,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知道不用自己消除一些记忆。就闭上了眼睛,正大光明的打起了瞌睡。作为一只小猫猫,她的睡眠本来就是阶段性的。
可她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白雪溪那边传来咕咕咕的腹鸣声。一张舒展的俏脸上瞬间染上了两抹红晕,她不好意思的说,“我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赶路,到现在还没吃饭,肚子实在太饿了,才会叫出声。”她抬手捂脸,“实在惭愧。”
夏潇然拍拍自己的额头,“我才是惭愧,刚才只顾着说话,才想起来现在是午膳时间。”
“我们从宫里出来也还没吃饭呢。”她说到我们,转头看向夏小狸的方向。这猫每到饭点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提出要用饭,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她这么一看,才发现夏小狸已经把放在她面前的茶点吃的精光,连旁边茶几上的茶点也被吃了。显然夏潇然早就已经吃饱,只是没有打断她和白雪溪的交谈。而她刚才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发现还有个人旁边吃东西。
好吧,这不能怪夏小狸吃独食。只能说第一次主动收下小伙伴的感觉,实在很好。
夏潇然带着两人出门,对住宅自配仆人说要用饭。厨房果然早就准备好了,听到夏潇然的命令,立刻在饭厅里摆下一桌精细的美味佳肴。
白雪溪能长那么一个大高个,饭量自然不小。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了想跟夏潇然比较的心思,可是当她看到夏潇然把一桌子菜都吃掉的时候,也着实惊掉了下巴。
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跟白雪溪梳理完西北军的立场和处境,夏潇然改变立场决定支持议和,反而不担心了。就连下午的时候,王渠带着江家人过来拜访,夏潇然也都神色自若的接待了对方。
只是没像白雪溪那样,给予热情接待。她任由对方行礼完毕。才说了一句,“代我向外祖父问好。”便端起茶盏不再开言。
这次登门拜访的人,并不是王渠从前认识的那江家二房的人,而是江芙蓉同父异母的亲兄,四房的江竹。可惜两人从前的身份天差地别,这位舅舅也没什么可以拉近身份的过往可以谈,只能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也为我给娘娘问安。”
说完这句话,他好才好像丢魂的人找回了自己的魂魄,摸出一张礼单对夏潇然说,“公主殿下新出宫建府,我们家也应该送点礼物聊表寸心,这是礼单请公主过目。”
夏潇然让府上的丫鬟把礼单收起来,只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接着又是喝茶没有话说。
江竹这才硬着头皮对夏潇然说,“我江家出身寒微,家中子弟都没什么出息,也找不到出路。还请公主殿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帮他们寻一条出路。”
夏潇然微笑着说,“朝廷要跟匈奴议和,我打算争取出使的机会。舅舅若是不弃,使团里空缺的位置很多,外祖家想派多少人来都可以。”
一句话噎住了江竹,也把王渠吓了一跳。
而江竹的表现,果然也没让夏潇然高看,他连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江家的子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去不得塞外。家里虽然无人做官,但也薄有资产,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家里吃闲饭吧”
这话不仅江竹这种人听完觉得惊讶,当第二天夏潇然悠然的走上朝堂,对皇帝百官说出来的时候,也是惊掉了一众下巴。
在一片沉默中,她仿佛第一次见到赫连金似的,对他拱手道,“右贤王该不会嫌弃,本宫只是一介女流吧?”
“岂敢。”赫连金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出言拒绝道,“我已然,站在朝堂。当场,便可签署,议和文书,又何必,让公主辛苦,再去草原。
夏潇然说,“不辛苦。”
“不知右贤王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小王子与我朝议和。也就是您的叔叔赫连岐,从我朝带走了三百女娘。今时不同往日,这次议和是你们主动提出,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些诚意。所以我希望能够让那三百女娘归国,我作为使者,将亲自去草原迎接她们。”
赫连金听到夏潇然堂而皇之提起赫连岐的名字,便气的青筋暴跳。险些当场抽刀,可他走进朝堂时已经被收走了兵器。只能捏住掌心说,“那些人不惯塞外风沙,大多已经死了。”
夏潇然寸步不让,冷笑着说,“就算人死了,骨头也要带回。没有骨头,魂也要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