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生》昼时

18、青筋

　　江郁这才想起来，今年他和许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或许就是成名的代价，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要名气，要事业，要前程，那相对的就要舍去自己一些私人空间，将更多生活曝光在大众面前。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上次见面已经是二月末，他生日那天，许骆特意请假去跟他简单叙旧。

　　看着聊天框里，许骆刚发了句：【在吗？】

　　江郁一边听着顾遥阔小声地碎碎念，一边打字。
　　江郁：【在的。】

　　许骆：【我看了微博，你现在人在重庆对吧？】

　　江郁：【没错。】

　　许骆：【过两天我会跟老师来拍点东西，约吗？】

　　看到这则消息后，江郁不自觉抿唇。
　　两天后。
　　他刚好约了顾遥阔吃饭。

　　瞥见电话还没被挂断，又想起许骆喜欢顾遥阔，他思考了片刻后开口问道：“过两天我有个朋友也来重庆，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就顾遥阔所知，江郁没什么朋友。
　　毕竟他们会认识，甚至称得上一句熟悉，就是因为江郁说，顾遥阔是他在圈内第一个朋友。
　　而且据顾遥阔观察，江郁似乎很避讳和圈内人走得太近，每时每刻都在尽力避嫌，生怕被闹绯闻。
　　于是，她很快就猜了出来，那个人或许是谁。

　　“是之前演唱会，你带去后台合照那个男孩子吗？”顾遥阔顿了顿，一张清秀的脸在脑海中浮现，“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许骆。”
　　长得眉清目秀的，很漂亮。

　　“你居然还记得？”

　　顾遥阔闻言，轻笑了下，接着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那天发生的事我都没忘。”
　　她曾经以为会贯彻一生的梦想，自那天过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摆脱了许多从前嫌弃的东西，比如不会再因思乡、练习太辛苦、被公司防爆诸如此类等原因，而在某个夜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小声哭泣，独自消化所有负面情绪。
　　可也告别了十年时光。

　　话落，江郁意识到自己似乎勾起了她某些回忆，赶紧说了句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顾遥阔躺在床上，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临近十二点，很快又到新的一天，内心莫名感觉有些压抑。

　　这或许是因为她近期工作得太忙了，周转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生理乃至心理都开始感到疲惫。

　　顾遥阔沉着脸，视线开始变得朦胧，到最后，成了漆黑一片。
　　她连电话都没挂，便倒在了床上。

　　而这一切，江郁浑然不知。
　　他边跟许骆约时间，边自顾自地说一些自己近期在剧组里的见闻。

　　直到，他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后，打算去拿水喝，可只听见电话内传来一阵规律的呼吸声。
　　江郁才反应过来，顾遥阔睡着了。
　　他挂断了电话，在聊天框内留了句晚安。

　　其后，回到床上盖好被子，酝酿心情，准备睡觉。
　　可偏偏，睡意迟迟不来。
　　今日在片场的疲惫感在此刻烟消云散。
　　脑子乱成一片。

　　他在想，顾遥阔到底是有多忙，才会连电话都忘了挂就睡着。
　　他在想，假如他没挂断那通电话，他今晚是不是就能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眠。
　　他在想，会不会还有下次。

　　两天后，黄昏。
　　顾遥阔从高铁站赶到剧组拍摄场所，刚好碰上在拍今日最后一场戏，害怕打扰拍摄进度，害得全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加班，她自觉去了化妆室等候。

　　片刻过后，顾适星走进化妆室，打算休息一阵子后回酒店，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唤了顾遥阔一声。
　　小姑娘立刻收起手机站了起身：“爸爸。”

　　将近两个月没回家，倏地看见自家闺女出现在眼前，顾适星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挑了挑眉，语气却依然平静：“怎么来了不告诉你爹我啊。”

　　化妆室没人，眼前这个还要是顾适星，顾遥阔便放下警惕，说：“明天要拍摄，我就索性提早一天来，找江郁吃饭了。”

　　“你约的？”

　　“他约的，还有别人。”

　　顾适星听到后点了下头，而后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钱包，拿了一千块钱出来塞进她掌心里：“拿着。”

　　“你给我钱干嘛？我有钱爸爸。”顾遥阔想都没想，就把钱卷起来，塞回他手中：“你女儿有好好上班，有赚钱，也不缺钱。这钱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毕竟合约里写着，我赚的钱你只拿百分之二十，这么少对一家公司来说几乎没用。”

　　“那你自己注意点啊饮食均衡，别为了减肥不吃饭，该吃的该喝的全都别落下。”顾适星揉了揉顾遥阔的后脑勺，语重心长。

　　虽说顾遥阔签在了他公司，两人还是父女关系。但基于各自的工作，两人总是在国内到处跑，见面时间实则很少，顾适星也只能偶尔问一下助理，了解顾遥阔的近况。

　　就他所知，上个月量体重，顾遥阔又轻了四斤。自回国后，明明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刻意锻炼，可她的体重从没涨过，一点一点的从将近一百斤下降，现在只剩八十五斤。

　　奈何她身上没有半点赘肉，全部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一摸下去，完全就是皮包骨，硬邦邦的。
　　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出问题。

　　顾适星只好尽他所能，变着法让顾遥阔多吃点。比如，给她多点钱，吃的豪气些。这样哪怕浪费食物了，最后要打包回去，起码这能确保她真的吃饱了。

　　恰巧此时，江郁走了进来。
　　他毫无防备地撞入顾遥阔的视线，以及感受到了顾适星的目光。
　　愣征了一下。

　　其后转过身，说道：“我先出去。”

　　然而，顾适星开口把他喊停。
　　他摆了摆手：“我没啥事，你俩走吧。”

　　顾遥阔拿上包，望向顾适星：“那我走了爸爸，你有事记得找我啊。”

　　“得了，我有啥事是需要你一小屁孩帮我解决的，赶紧去吃饭吧，到饭点了。”

　　顾适星还在，江郁不敢蓦然向前走，给顾适星留下一个观点是，他把他的宝贝女儿带走。便往后退了步，让顾遥阔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剧组后，江郁从停车场把助理给他租的车开了过来。

　　顾遥阔想起他有朋友会来，猜测待会可能会去接他，于是直径走向后排车门，打开，继而坐下。
　　江郁看见后，把头转向一边，不明所以地扯着嘴角笑了下。
　　随后把存在手机里的歌单链接到音响，缓慢的音乐顿时在车厢内响起，他踩下油门跟着导航指示，前往火锅店。

　　他跟许骆说了七点半到。
　　现在过去，他估计已经到了。

　　到了火锅店门口，江郁往店内一看，果不其然，看见许骆在拿着平板点餐。
　　他跟服务员打了个眼色，示意已经有座位了，继而长腿一迈，直接走了进去。
　　顾遥阔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同入座。

　　许骆撇了撇嘴，有些不悦：“你终于到了。”

　　自他坐下后，店员就开始不断看向他。
　　许骆感觉自己快用脚趾头扣除三室一厅了。

　　随着江郁缓缓走近，顾遥阔的身影出现在许骆的视线里，少年的脸色明显变了，多了一份高兴，速度足以媲美川剧变脸，藏在背后的小尾巴摇晃的很快。

　　是我家偶像！！！

　　顾遥阔把耳机摘下，里面本不断在循环的《寻玥》戛然而止。
　　她看着许骆，或许因为两人有一面之缘，且平常多多少少有听江郁提起他，算是有些许了解，她难得的面对陌生人没有一丝窘迫，反而主动笑着说：“抱歉。”

　　许骆做梦都没想到今日江郁会带顾遥阔来，内心无比慌张激动。

　　可怎么说，他也不想在偶像面前出洋相，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许骆还是忍了下来，将如同波涛般汹涌的情绪化作涟漪，藏在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中。

　　少年扯起嘴角，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语气平和，却带着些傲娇：“算了，你们都挺忙的，也正常。”

　　知道许骆有选择困难症，江郁睨了他手里的平板一眼，没猜错，里面什么都没有，点单记录比白纸还干净。
　　不过顾遥阔在，江郁还是问了句：“你点了什么？”

　　顾遥阔和许骆不熟。
　　不能让女孩子坐在座位上，感到茫然。

　　可是，话音落下后，许骆并没有如他所料般回一句“什么都没有”，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遥阔。

　　诚然，没有人在面对喜欢了几年的偶像会平静如水，哪怕是终日泡在演艺学院，不时和明星见面的高材生也不行。
　　许骆双眸含光，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可以怎么称呼你啊？”
　　声音明显在抖，任谁都听的出来，他那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兴奋。

　　顾遥阔对此早已习惯，她喝了口水润喉回道：“喊名字就行。”

　　“那喊姐姐可以吗？”

　　“也行。”
　　在称呼这事上，顾遥阔很随意，她没啥雷点，觉得听得懂就行。

　　下一秒，许骆脱口而出：“姐姐。”
　　嗓音很甜，听着会感觉有些娇憨。随着这两字而来的，还有少年明媚的笑容。

　　许骆长得不能说帅，只能说，很漂亮，很精致。
　　五官大小还有脸型全部都恰到好处，皮肤细腻白滑，跟牛奶果冻一样，像老匠人精心雕刻出来的洋娃娃。
　　演戏的话，这张脸或许不吃香，因为风格多多少少会受到局限，但一定是娱乐圈内出类拔萃的存在。
　　毕竟能甜成这样，还不会令人觉得腻的男艺人，稀少程度不比中华白海豚低。

　　江郁听到后瞬间沉下脸色，双手拿着平板，不自觉用力。
　　手背的青筋顿时现形，在皮肤底下微微凸起。

　　这小子，认识这么多年从未喊过他一句哥，可喊顾遥阔姐姐倒喊的这么顺口。
　　语气还挺乖，心甘情愿的。

　　这两人见过几次面啊。
　　偶像和粉丝见面，四舍五入，这算私联吧。

　　一股醋意毫无逻辑地在江郁内心野蛮生长。
　　不过谈到底，其实也只是因为——

　　江郁在二月生日，顾遥阔在四月。
　　他就这么刚好，比她大了那么几十天。

　　这代表着，江郁从出生起便失去了喊顾遥阔一声姐姐的权利。

　　顾遥阔弯唇一笑，问许骆：“你现在是在念大学吗？”
　　语气中透着的尽是温柔。

　　许骆大方承认：“嗯，北峰C大。”

　　听见是C大，顾遥阔下意识问：“音乐系？”

　　“不是，”许骆轻微摇头，眼睛扑闪扑闪的，就差把宿舍门牌号爆出来，“我学导演的，在一班，明年毕业，现在偶尔会跟老师出去实习或者拍摄。”

　　看两人越聊越火热，江郁坐在一旁，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把菜点上，没有出声打扰。

　　其实也挺好的，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顾遥阔，但万一呢。
　　如果成功了的话。
　　他女朋友能和他最好的朋友做朋友，两人之间有两三个共同话题，这样大家日后相处也会更舒服些。
　　至少，能避免在爱情友情死亡二选一的情况。

　　直到，服务员上菜，他们的聊天被强制终止。

　　在座两位都是他命根子，自然的，江郁主动担起照顾人的角色，揽走了煮食剥虾等繁琐的工作，心甘情愿又毫无意识地为他们服务。

　　江郁就坐在顾遥阔对面，她只需要稍稍抬眸，便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顾遥阔看他戴着手套，剥虾手法纯熟，每剥完一只要么放到她碗里，要么放到许骆碗里，自己却一只都不吃。

　　这顿饭开始这么久了，他的碗依旧干干净净，一点酱汁都没有，就连一次性餐具都还没拆开。

　　相比之下，她和许骆的碗已经开始脏，需要换个新的，顾遥阔倏地有点不敢再动筷，大快朵颐地享受。

　　江郁这哪里是和他们吃饭，明明是在伺候他们两个吃饭，跟供奉祖宗一样。

　　她拿起木筷子，往锅里下了两块生牛肉片，江郁只好停下动作，把一只手套摘了，拿起水杯往嘴里灌。

　　不久，顾遥阔捞起那两片牛肉，放到他碗里，问道：“江郁，你不是对食物不过敏吗？”

　　她记得很久以前自己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江郁说没有。

　　江郁：“对啊。”

　　“那你怎么不吃虾。”

　　“我不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