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在河床上的爱人》陨石男高

6、世无独善其身

　　像是在回答他霎时笼上心头的阴翳般，身后的急促脚步声蓦地有恃无恐起来。

　　嘚嘚嘚嘚嘚嘚嘚——！

　　撞击声杂乱无章，于无人巷弄反复回荡，催命般越来越近，惊雷般炸响。几乎有那么一刻，粗重兴奋的气息喷洒在毓兰秀的后颈，毛孔如火烧般一片片燎开。

　　就在被即将被触碰的前一刻，冒顶般的危机感终于触发了男人僵涩滞停的神经。

　　他高昂着头颅，濒死天鹅般，竭力发出一道短而急促的泣音，拖着瘫软如面条的双腿拼命往前跑。

　　嘚、哐啷哐，嘚嘚！嘚嘚嘚——
　　两眼发黑，夜色浓郁无光，巷道幽长，遥遥无终。

　　求生的的本能只能让他勉强支配这具无用的身体，男人仿若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几乎无意识靠鼻呼吸。

　　沉重的脚步，粗重狎昵的呼吸，不小心踢踹到的塑料垃圾，还有男人喉管掐出的绝望嘶鸣……

　　“嗬呃！哧—，嗬、嗤—”

　　几乎好几次，粗粝发黄地掌心擦上洁白柔软的衣角，将身量纤细的男人向后拖去。

　　远处，工地的机器设备在嗡鸣运转，巨大的吊车夹杂着稀薄的灯光若隐若现。
　　结合最近新工程开工，市里又连着包了好几个施工队，城中区愈发鱼龙混杂的情况，不难猜出尾随者的身份。

　　毓兰秀大概猜出巷口女人为何持着那副表情看过来了。

　　是了，在这个他早就臭名远扬的城中村，谁不认为这是一门送上来的好生意。

　　他这样的人，好似就活该感激涕零，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活该心甘情愿地烂在泥里。

　　可是，
　　他不想。

　　这想法冒出来令人可笑的很，毓兰秀也自觉可悲。明明早就深陷沼泽无可救药，却还是遵从着本能，渴求尊重认可，渴求温柔以待。

　　男人发丝散乱，弓着身子不顾形象地奔跑，在肮脏地泥土里又扑又爬，每当他绝望到想要放弃时，就会战栗着想起刚搬来扶风的时候。

　　那时他还年轻，未成年，皮肤细腻白净，眉目清澈举止有礼，打眼一瞧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供养出来的清贵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还在上学年纪的学生，却整日带着个吃奶的婴儿，不上学也不去工作，住在城中村，衣料越洗越白、越换越旧，生活也愈发捉襟见肘。
　　时间长了，那些一开始一窝蜂围上去讨好献媚的街邻们，见讨不到好处，纷纷表演了个川剧变脸。

　　他们阴阳怪气，到处造谣，一开始传筒子楼里姓毓的男孩不是个好东西，整日里不工作净学那些不正经的乱搞，小小年纪就弄大了女人的肚子。

　　被家人捧在掌心，花团锦簇着长大的男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凭着十几年良好的教养，他勉强遏制住情绪不去当面对质。

　　他开始拒绝社交，断绝外界一切不必要的交流。
　　那时候，男生摇着包被里熟睡的孩子，总是想：别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做自己就好了。
　　他只想把他们的孩子养大，等到他们约定的那天。

　　可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哪里有什么独善其身。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