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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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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傍晚时分,陈嘉音接回小姨与小姨夫,与他们交接后,才抽空回趟家中。只是,她没想到,等她打包一袋日用品与晚饭归来,正打算下班的袁学民神奇地站在许衡的病床前,更神奇地与许家一家三口相谈甚欢。
小姨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陈嘉音,忙唤道:“音音,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她迎上来,拉着陈嘉音进门,“小袁医生说,谷医生托他看望我们,他们说,昨天你没陪护床,是坐在椅子上睡的?”
陈嘉音被小姨话里的“小袁医生”“谷医生”绕得发懵,她一时看一脸热情的小姨,一时又去看一身卫衣运动裤,显得年青许多的袁学民。
袁学民看出她面上的疑惑,“许衡姐姐,都怪我,”他挠头一笑,解释道,“你也没说,是谷老师的朋友…”病房中有其他家属,他也不能明说,若他早知陈嘉音是谷阜的朋友,他就去值班室拖张躺椅,借陈嘉音睡一晚,“还是早上查房时,谷老师发现你们没借到陪护床…他今天轮休,就托我来看看,让我带你去大姐那里租床。”
许家三人早已吃过一轮瓜,这会陈嘉音来了,他们便又问,“嘉音什么时候认识的谷医生?”这是身为人民教师,尚有一分八卦克制的小姨夫,“音音不早说,我们也好去感谢谷医生,谷医生明早上班吧?”这是做了一辈子居委会主任,永远冲在吃瓜一线的小姨。
就连说话尚不利落的许衡,也拿起手机,悄悄发过一句,“真认识啊?查房的时候没见着你们熟呢?”
陈嘉音终于捋清眼前的局面。她也不知,谷阜怎的突然好心,让袁学民来照顾他们。
只是,就如一大早的那份小馄饨一般,她会自己买早饭,也会与病友家属打听,去何处,去找哪位大姐租好陪护床。今时今日的她,早不需要这份好意。
“哦…”陈嘉音放下手提的两只袋子,拿出打包的饭菜,却看见柜子上已经放了一只外卖袋,另加一盒感冒药,她不着痕迹地叹下气,言简意赅道,“两年前见过。”
见陈嘉音在看桌上的外卖袋与感冒药,袁学民忙解释,“谷老师点的,我帮忙拿过来。”又额外解释感冒药,“查房时,谷老师看你戴着口罩,怕你守夜感冒了。”
陈嘉音淡然一笑,“谷医生太客气。袁医生,”她抬头,对袁学民道,“麻烦帮我谢谢他。”
袁学民下意识应一声,告别出门后觉察出不对——谷阜说他们是朋友,可朋友之间,为何一句“谢谢”都要他转递,更不论租陪护床、点外卖。
有鬼,一定有鬼。他心道。
觉得“一定有鬼”的还有病房中的小姨与小姨夫。
“音音,那个谷医生多大,有对象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小姨问道,她一面问,一面取出谷阜托袁学民送来的外卖,“哟,是蓉城菜,他知道你是蓉城人?”
因为没位置,陈嘉音只好坐在许衡的病床边沿,她抽出一张湿巾,给许衡擦净双手,“小姨,”她没抬头,只是轻笑一声,“别忙,人家两年前就结婚了,想什么呢您。”
小姨脸上的喜色一垮,“可惜咯。”她感叹道,却也不再继续这一话题。
陪他们再聊一会,陈嘉音与小姨约好明日换班的时间,随后将小姨夫送去附近的酒店,这才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开回家中。
家里开了一瓶红酒,陈嘉音难得有酒兴,便一手取过红酒,一手拿来冰镇的雪碧,很没白领气质地兑出一杯红酒雪碧。
她倚在阳台,仰头喝下又香又甜的一大口。只是酒液入喉,夜风满怀,她里里外外被冻得冰凉。
可她没有回屋,仍旧仰着头,细数天上黯淡的星光。
可惜,头顶明明有璀璨星河,却被人间的灯火通明掩去光芒。她再饮一口酒,晕乎乎地想。
(七)
谷阜再见陈嘉音,是在次日晚间。早晨查房时,许衡的陪床换作一位四十几岁的妇人。谷阜心猜,她是许衡的母亲,陈嘉音的小姨。
果然,查房的大部队退出病房后,妇人跟出来,拉住他,私下感谢道:“谷医生,谢谢你的外卖。音音回去休息了,晚点来。”
谷阜客气道:“应该的,”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她的感冒好点了吗?”
“我问她来着,”小姨摇了摇头,“她说没感冒,就是熬夜有点累。”
再说过几句,谷阜告辞。他走入隔壁病房,正好瞧见站于人群中央的石教授,他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石教授见过陈嘉音,就在长丰路小巷中的馄饨店中。
原来,陈嘉音没感冒,她戴上口罩,只因不想再见过去的任何人。
因而,看见陈嘉音坐在走廊的座椅中,埋首在笔记本中敲字时,谷阜没有第一时间过去。他站在护士台,一面指导火急火燎打电话摇人的实习生,如何分辨输卵管妊娠和急性阑尾炎,一面把余光放在不远处的陈嘉音身上。
许是要看电脑,陈嘉音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她今天穿得随意,只是一件米白的棉服与深色的直筒牛仔裤,脚上套一双运动鞋,这身打扮让她显得如刚出校门的学生般青涩,就像…就像两年前,他刚认识她那样。
实习生已在下错诊断,鸡飞狗跳摇来早就下班的上级的悔恨中度过难熬的半小时,待录完病历,她再次道歉,“谷老师,我错了,我今晚就回去背《诊断学》。”
然而,她没有等来谷阜的回答。
正当实习生以为,谷阜还在生气,因而不理她时,她试探着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顶着“高岭之花”称号,在一众外科荤笑话中片叶不沾身的谷阜,竟在偷看一位家属,且出神得厉害。
实习生跟着往那头看一眼,“谷老师?”她再唤道。
“哦…”谷阜回过神,转过来,“怎么了?”他问道。
实习生转过屏幕,“我录完病历了,您看一眼?”
谷阜拿过鼠标,滚动滑条上下看过,确认无误后,他道:“可以了,去忙吧。”
然而,实习生刚要离开,谷阜却又喊住她。
他像是很犹豫,可最后还是问道:“小宁,你知不知道…某瓣的‘劝分小组’…是什么?”
昨日,他在病房外分辨出那道又轻又柔的声音,听见陈嘉音不带一个脏字教育许衡半晌。
几个陌生名词引起他的兴趣——他有自知之明,自个2G冲浪,自然不知道新近的梗,可当他请教袁学民,冲浪达人也只回他一张懵逼且茫然的脸后,他恍然,或许女孩子更了解?
“啊…”实习生小宁没料到,谷阜竟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一面在心中刷屏一般地自我哔哔“谷帅今天被人下降头了?又是偷看美女,又是关注失恋er聚集的‘劝分小组’”,一面却在手机中打开某瓣APP,搜索“劝分小组”,再将手机递给他,“谷老师,就是一个小组,帖子的内容多是劝人分手,或者帮人从失恋中走出来。”
谷阜皱着眉,翻过满屏“三天没联系了,分不分?”“姐妹们,谈到礼金他急了!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亲测断联有效,已断联一个月,欢迎楼内打卡”等帖子。
他还回手机,斟酌着问道:“这个小组…在女生中很火?”
“也不是吧,男生女生都有,”小宁耸肩,客观道,“只是,谷老师你也知道,感情中的当事人容易美化对方,忽略许多早就存在的问题。这时候,他们需要来自外界的,客观的提醒。这样,他们才有勇气,放弃早就千疮百孔的感情。”
“所以,”她总结陈词道,“在失恋人群中蛮火的。”
谷阜谢过小宁。
他没有打扰陈嘉音,离开病区后,直接去了停车场。
只是回家后,他下载APP,翻看小组中痴男怨女的帖子半晌。
他又打开微信,在添加好友栏输入陈嘉音的手机号码,点击“搜索”。不出意外,显示为空。
他想起那时候陈嘉音说的,“我很乖的,只要不是乱发广告,从不拉黑人。”
谷阜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又熄灭卧室灯具,打算睡觉。他在黑暗中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却半晌没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