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好眠》闻人不识

71、第71章

　　他这才感觉自己几乎都呼吸不上来，表面上压着自己的情绪担心吓到夏殊，又害怕那句话说错了，又让夏殊难过。
　　刚刚夏殊看起来，好难过啊，想起来顾辞安就是一阵一阵的心疼。
　　“喂，小顾？”那边接起来。
　　“在忙吗姐？我有件事儿……”顾辞安走到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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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抑郁？焦虑？还是……”
　　“光听你说没法判断，总之你还是尽早带来看看，听你说感觉挺严重的，具体要检查了再说。”电话里面说。
　　“那……那我现在……”顾辞安难得结巴。
　　“你也不用刻意，你情绪那么稳定，肯定不会吓着他的。”
　　“我就是担心吓着他我才这样的，他心思其实特别敏感……”顾辞安非常不放心。
　　“你别担心这个，他如果真的信任你，会允许你闯入一部分他的领地的。”
　　“那我应该……”
　　“应该早点带他来医院，你可以引导引导他，没事儿，这是你关心他的方式，别那么严肃，也别极端就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我尽量早点儿带他去。”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那边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屋里夏殊醒了，他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手腕还在疼，自残这个事儿，说到底还是疼，习惯了……也疼。
　　夏殊走出房间，正好看见顾辞安刚挂了电话，
　　“饭马上就好，你先看会儿电视吧。”
　　夏殊坐在沙发，隐隐约约能看见顾辞安在厨房朦胧的身影，很让人安心，就像当初听见他的名字一样。
　　“先吃饭吧，我上次包饺子的馅没吃完，刚刚包了馄饨，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顾辞安把碗推到夏殊跟前，一阵鲜香的热气扑过来，夏殊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没停下来，也没说话，一会儿就见底了。
　　“放着吧，我马上吃完了一起收。”顾辞安说，夏殊低头，突然开口，
　　“其实今天，今天是我哥忌日。”夏殊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也就是听起来而已。
　　顾辞安好像隐约想起来夏殊提过他有一个哥哥，但没说……
　　“我有个哥哥，大我两岁，他叫夏安，小时候我可喜欢和我哥在一起玩了，他总让着我，我不懂事儿无理取闹他也惯着我，你说明明我们都是小孩儿，他怎么就……”夏殊越说眼睛越红。
　　“我七岁的时候，我们全家出去吃饭，我俩贪玩，吃完饭了乱跑，饭店太大迷了路，这时候后厨失了火，我们就被困在了一个包间里，我害怕啊，就使劲儿哭，我哥安慰我别怕，他说他会保护我的，他那时候也才九岁。后来消防员找到我们，我站着不敢动，突然我哥把我推了出去，我被消防员一把抱住，我再回头，就看见房上的吊灯带着火砸了下来，然后我哥就……”夏殊的喉咙彻底哽住，他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这些，这也他父母的心病，那年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过，今天是头一次提起。
　　顾辞安把手放在夏殊肩上，轻轻把他拥入怀里，“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当时勇敢一点……说不定……”夏殊尽力忍着眼里的泪，“我每次，每次失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特别对不起我哥，我就觉得我没有做到最好就是对不起他……”
　　“夏殊，这不是你的问题，没有人能事事做到最好，和你亲近的人肯定都希望你好好生活，而不是有多优秀，所以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顾辞安顺着夏殊的话往下说。
　　“真的吗？”夏殊吸了吸鼻子，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可我觉得，我在浪费他的生命，要是他……就不会这么差劲。”
　　“夏殊，别这么想。虽然说你这个年龄不甘平庸是很正常的，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心情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好吗？”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夏殊的声音很让人心疼。
　　“夏殊，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但我很担心……我帮不到你。我其实刚刚联系了我一个朋友，他在医大附院，明天我们一起去，好吗？”顾辞安轻声说。
　　“我……害怕，我不能是……精神上……”夏殊微微抬眸，明晃晃的灯那么刺眼，眼泪不觉自己流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小殊。”顾辞安抱着他，指尖微微用力，“我上学的时候也有压力很大的时候，人也很崩溃，这是正常的现象，只是每个人的轻重不同而已，不怕。”顾辞安说。
　　“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白天精神也集中不了，总爱想一些有的没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然后我就去看了心理医生，吃过药，也做过咨询，相信我，会好的，好吗？”顾辞安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平常的感冒发烧一般。
　　“那你，会走吗？”夏殊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顾辞安轻轻吻了吻夏殊的额头。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顾辞安问他。
　　“漫展上吗？”夏殊吸了吸鼻子。
　　“不是，”顾辞安摇头，“顾温笙刚上大一的时候，我来送她，在你们学校超市买了点零食，路过操场的时候没拿稳，果汁滚出去了几瓶，路过的一个男生帮我捡起来。”
　　九月初阳光还很热烈，少年一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抓起两瓶果汁伸到顾辞安面前，
　　“给你。”少年把果汁放进袋子里，抬手擦了把汗，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你拿一瓶喝吧。”顾辞安也笑着给他一瓶。
　　“谢谢你啦，下次见。”少年大方接过来，与他擦肩过去，
　　直到夏殊选了他的课顾辞安才把那个金灿灿的影子和他对上。
　　“是我？”夏殊也突然想起来，抓着顾辞安衣角的手用了用力，“是我。”
　　“你一直被人记着，被我记着。”顾辞安轻轻说，“明天，跟我去好吗？”
　　“好。”夏殊点了头，靠在顾辞安怀里。
　　他一直，被人记着，被顾辞安记着。
　　顾辞安说，希望他好。
　　亲近的人，都希望他好。
　　真的吗？

　　第二天在医院大厅被叫到名字后，二人走进诊室。
　　“孟姐。”顾辞安叫了一声。
　　“来了小顾，”孟医生洗了手，看着比顾辞安大了几岁，声音很柔，挺面善的。
　　“夏殊是吧，来坐着吧。”孟医生笑着说。
　　“小顾，你要不然先回避一下？”孟医生说。
　　“啊，好。”顾辞安说着就要往外走，手却被夏殊一把拉住。
　　“顾哥，别走。”他的声音很小，孟医生不禁挑了一下眉。
　　“好，我不走。”顾辞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看向孟医生。
　　“坐吧，患者同意就可以。”孟医生说，在电脑上开始敲病历。
　　“别紧张，我问你答就行。”孟医生语气很轻松。
　　“之前有去看过吗？”孟医生问。
　　“没有。”夏殊说。
　　“为什么呢？”
　　“不想……别人知道。”
　　“有持续性的心情低落吗？”
　　“有。”
　　“一个月有几天？一般持续几天？”
　　“一次……三四天或者一周吧，占一个月的三分之二吧。”
　　“是你自己刻意做过记录吗？”
　　“是。”夏殊点头。
　　“为什么记录这个？”
　　“……就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想找找规律，后来就习惯了。”
　　“有胸闷气短，或者身体别的地方不舒服？”
　　“有，有时候胃疼，有时候很难呼吸，有时候……浑身很疼。”
　　“有过自残自虐行为吗？”
　　“……有。”夏殊的手铰在一起，手心全是汗。
　　“有过……危险的想法吗？”
　　“有时候。”他声音很低。
　　“拿着这个单子，去隔壁做个问卷，这个要求单人单间哦。”孟医生把单子递给他，
　　顾辞安摸了摸他的背，“我在这等你，不怕。”
　　“嗯。”夏殊应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这是……你弟弟？”孟医生挑眉问顾辞安。
　　“我男朋友。”顾辞安其实知道她早就看出来了，也没避着她。
　　“怪不得。”孟医生笑了，“我就知道，当年在学校那么多小姑娘追你，你都没谈过。”
　　“那他现在这个情况……”顾辞安有点儿焦急。
　　“等他做完检查，先别担心，能相信科学就已经是很关键的一步了。”孟医生说。
　　过了有二十几分钟，夏殊敲门进来，脸色有点发白，把手上的单子递给孟医生，顾辞安默默握住他冰凉的手。
　　“你这个情况……比较严重了，需要药物配合，”孟医生眉头皱了皱。
　　“比较严重？”顾辞安手心也出汗了。
　　“虽然比较严重了，但是坚持治疗，可以再做几次心理咨询，恢复也是很有希望的，别担心。”孟医生语气一转。
　　“有什么事就跟小顾聊一聊，或者和心理咨询师聊，我相信你的。”孟医生把药单给他，“上面都有说明，等吃完了就来复诊，没关系的。”
　　“谢谢医生。”夏殊起身，往门外走。
　　“谢谢你啊孟姐，回头见。”顾辞安打了招呼，也跟着出去。
　　“现在感觉难受吗？”顾辞安揽着他的肩，眉头微微皱着。
　　“顾哥。”夏殊开口，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报告上说，我有重度焦虑症，中度抑郁症，社会人格不健全。”
　　“顾哥，你都听见了，我……要是我好不了呢，你会走吗？”
　　“你认真考虑一下，你想好了吗？”夏殊攥着拳头，喉咙是梗塞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感觉到疼痛，现在他整个人完完全全暴露在顾辞安眼前了。
　　这让他丝毫没有安全感。
　　“夏殊，”顾辞安就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按住了他的肩膀，“请你对我有一点信心，我想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而且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是人就都会生病，这很正常。换季受凉会感冒，压力太大心情不好同样需要治疗呀。我们去拿药，然后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从来不会让人有安全感，可顾辞安的话，像是寒冬里的炉火，温暖的，发着光，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又不由自主撤下心防。
　　至少对于夏殊是这样的。
　　“你会，会带我回家吗？”夏殊眼睛不断眨着，盯着地面，
　　“会。”顾辞安没犹豫。
　　“顾哥。”夏殊抬眼看着顾辞安，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是不是你，顾哥是不是你？”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顾辞安看见他哭，一下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什么是不是我？”
　　“我有本很喜欢的小说，主角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然后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有人来救他了，我就一直安慰自己，我……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也会有人救我的，”夏殊吸了两口气。
　　“现在我二十一岁了，你是不是来了？”
　　顾辞安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立即在他耳边说，“我来了，不怕了。”
　　医院的走廊如此干净，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又好像每个人都从这里经过，走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