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好眠》闻人不识

101、第101章

　　墨昭十九岁就进了银刃，现在二十五，在队里按年龄也是排第三的。
　　刚入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叫墨昭。”少年天生带着冷气，语气简短沉稳，却各项指标全是第一。
　　一起熬过集训，熬过三十公里，熬过魔鬼周……
　　一起偷摸喝酒，想起远方的妈妈，聊起某人心里那个姑娘……
　　墨昭母亲殉职的那天，医院安静的走廊上，医生沉默地摇了摇头，少年单薄的肩膀，那一刻仿佛世界再无一处属于他自己。
　　可回过头，六个战友齐齐地站在他身后。
　　这种情谊，怎么能放得下呢。
　　陈铭有意栽培墨昭，可他这种情况，心里疏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没办法，只好打报告，请来了一位他觉得最合适的人——纪落。
　　纪落和银刃合作过很多次，比墨昭大了两岁，最近一次合作是在北美雪山出任务，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和银刃突击队出任务。
　　见门开了，墨昭靠在墙角，往门口瞥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看见来人是纪落，墨昭没动，又把眼睛闭上了。
　　“听说你不想干了，要去弄死黑狼？”纪落走到墨昭面前，强迫他站起来，没跟他客套一句话，甚至连“节哀”都没说。
　　“是。”墨昭推开纪落的手，语气很坚定。
　　“你一个人？”纪落又问。
　　“我一个人就够了。”墨昭冷笑一声。
　　“那银刃的重建怎么办？”纪落语气很严肃。
　　“纪落！”墨昭的火一下被点起来，单手抓住他的领子，“人死了银刃就没了！懂吗！不会有新的了！”
　　“我他妈管什么重建！这关我什么事！我兄弟的命都没了还重建什么！”墨昭脸色乌青，眼眶通红，每句话都几乎是吼出来的。
　　墨昭这个样子简直与从前的银刃队长判若两人，让纪落失望透顶，他直接推开墨昭的手，反手上去就是一耳光，见墨昭作势要还手，纪落抬起退狠狠用膝盖给了他一下，把他死死抵在墙上，“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你真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报仇？你去过几次缅北？你当过几次卧底？！”
　　“只怕你刚落地，命就已经没了！”
　　“你懂什么纪落！你懂什么！”墨昭吼道，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了，却被纪落按住无法动弹。
　　“我懂什么？”纪落突然笑出声来，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墨昭对上他的眼神，明明自己和纪落认识了很多年，算得上一声朋友，此时却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让墨昭忍不住转头避开了纪落的视线。
　　“别装了墨昭，你是银刃的队长，你敢说你没听过关于我的……”纪落咬牙，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那都是谣言。”墨昭沉默了几秒开口，他确实听过，还听过很多版本。
　　可他很早之前就认识纪落，因此对于那些谣言，他一句都没相信过。
　　“如果是真的呢？”见墨昭情绪稳定下来，纪落松开了他，帮他把衣领整理好。
　　墨昭看着他，没出声。
　　“远的不说，就说那次雪山的事，你是第一个冲进那间屋子的，看见那么多精良的武器和高纯度毒品，你是怎么想的呢？”纪落随意坐在床边，看着墨昭开口，那黑亮的眸子此刻仿佛深不见底。
　　墨昭再次避开了纪落的视线，回忆起当时看见纪落的那一刻。
　　他是不知道雪山上都发生了什么，那刻他应该只想着，纪落还活着。
　　“你不知道，因为我现在所说的事情，都是军事秘密。”纪落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陈参谋已经获得了批准，我现在可以慢慢讲给你。”
　　墨昭就那么站在墙角，听着纪落平静地讲述他毕业参加工作到雪山行动的一切。
　　短短五年，却好像过的比一生还要长。
　　“你以为，我就不想报仇吗？”纪落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果我不能杀了他，我死不瞑目。”
　　“纪落……”墨昭的眉头紧紧皱着，发生在纪落身上的事，确实超乎他的认知了。
　　人的命运，都要如此跌宕吗？
　　“那年我也二十五岁，你说，我懂什么呢？”纪落站起身，再一次走到墨昭面前，“但我知道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杀了他，墨昭，你也一样。”
　　“我这次来，不全是因为陈参谋，更是因为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你这么下去，你明白吗？”纪落提高了声音，“每个人都夸你沉稳，银刃队长的光环也加在你身上，可墨昭，你一点也不成熟。”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如果你还想不明白你到底肩负着怎样的责任，以后也不用联系我了。”纪落说着，往门口走去，临开门的那一刻，他又回头，看着墨昭开口，“我希望你有一天，看见你的仇人，可以云淡风轻的，杀了他。”
　　纪落推开门，一束光照了进来。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墨昭就给陈铭打了报告，申请开始重建银刃突击队。

　　梦就做到了这里，墨昭醒来，揉了揉眼眶，天也就刚破晓。
　　很久没梦到这些了，墨昭看着窗外，东方慢慢升起红日，他穿好衣服，出了门。
　　在楼下吃了份豆浆油条，他在离烈士陵园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停了车，慢慢走过去。
　　清晨的冷空气，总是把人的心吹得一颤一颤的，微光从树缝里投来，像是无限希冀。
　　在路口，他买了五朵白菊，买花的老大爷已经认识他了，冲着他点了点头。
　　整整齐齐的五块碑立在那里，每块碑上都有一张黑白的小相片，打扫得很干净。
　　可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当年尸骨无存。
　　墨昭把花轻轻放在墓前，自己坐在了旁边。
　　“小宋，忘给你拿书了，不过上次的你应该没看完，我下次再给你带新的。”墨昭看着旁边墓碑上的照片，那个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很年轻。
　　“本来白巍说昨天就要过来，可忙得太晚了，我今早来补上。”墨昭的语气非常缓慢。
　　“黑狼死了。”墨昭说出这句话，就停在了这里，他突然就接不上了。
　　当年他闹着要去缅甸杀了黑狼，为自己制订了非常多的计划，甚至盘算好到地下见了队友要说什么。
　　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阳光照在墓碑上，金灿灿的一片。
　　“我现在坚强了，成熟了。”墨昭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了微笑，“你们放心。”
　　“银刃突击队已经可以独立执行任务了，虽然都是二十左右的孩子，但他们已经是一个集体了。”
　　“像我们当初一样。”
　　墨昭絮絮叨叨大半个早晨，比起第一次来时的崩溃，现在他真的像是来探望朋友一般，平静又寻常。
　　墨昭出生在军人家庭，从小所有人都夸他沉稳，从来没人说过他不成熟，除了纪落。
　　某种程度上，真的是纪落让墨昭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而现在，他真的成长了，他的名字也会让人感到安心了。
　　从烈士陵园出来，墨昭还顺便去了菜市场。

　　“我妈这手艺……”祁知看着眼前的饭盒，嘴角不由抽了抽。
　　焦黑的虾仁，水煮的青菜，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番茄炒蛋真的会有蛋壳在里面！
　　还有一碗中药一样的汤……
　　“医生说了，你要吃清淡一点，今天的菜都是你妈妈亲手做的，我一点忙都没帮！”阿姨把餐具递给祁知说。
　　祁知：“……”其实我还是想吃阿姨做的菜。
　　“这汤里放了特别多滋补的东西！还有整整一条鱼呢！”阿姨向祁知介绍。
　　“那……鱼呢？”祁知用勺子舀了舀，汤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你不是总说挑鱼刺麻烦，就拿破壁机都打碎了！”阿姨笑着说。
　　祁知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看着那碗汤他硬生生忍住了想吐的冲动。
　　“好好好，我吃我吃，阿姨您先回去吧。”祁知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点什么外卖了。
　　他挨了半枪都没死，总不能被毒死吧！
　　“太太已经让我交代护工了，让你一定要吃家里带来的饭，不准点外卖，不准给你送营养餐。”阿姨说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祁知不满抗议。
　　“太太还说，你要是不吃，就只能饿着了。”阿姨看着祁知，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我晚上来给你送晚饭。”
　　阿姨说完就拎起包出门，祁知幽怨的小眼神一直目送她出去，默默叹了口气。
　　等阿姨走远了，祁知见护工进来，连忙叫他。
　　“怎么了？”护工像是知道祁知要说什么。
　　“哥我能……”祁知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小虎牙可可爱爱的。
　　“不能，”护工立刻拒绝他，“你妈妈不是送饭来了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
　　他一转身看见了祁母送的饭，后半个字便咽了回去。
　　“那个……反正我答应你妈妈了，不让你点外卖，你只能吃……这个……”护工似乎都有点不忍心了。
　　“好歹干净卫生。”护工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