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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梵云织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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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下的木柴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作响,一双苍老有力的手不住的往里面添着拳头粗细的柴火,饭香渐渐传来。
前院传来凌乱无序的脚步声,夹杂着大嗓门儿的笑声。
热水送到房中,这里不比客栈没有浴桶,李轻舟把水倒入木盆,用干净的棉巾投涮几下,擦洗着身体。
温热的水汽划过身体,带走了多天的劳累疲惫,李轻舟忍不住舒叹一口气,这几日赶路日夜兼程,到了玲珑镇却又遇见了怪事儿,他们一行人都没来得及好好洗个澡。
万灵儿病着,也不好沾水,万一再染上风寒就更拉垮了。
倒是唐金宝令李轻舟刮目相看,几日下来也咬牙硬撑着,她已经察觉出大小姐的妆容已经不似刚出唐金山庄时精致了。
不过最令李轻舟叹服的就是万重山,他永远一身雪白的衣袍,长身玉立,一尘不染,一个男人倒把她们三个娇滴滴的女子映衬的灰头土脸。
为此李轻舟特意观察他几日,看他是不是只一件衣裳一直穿着,可后来却发现此人大大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万重山的衣裳日日都换,不仅仅是外袍,还有里面的内衬,亵衣,脚上的角靴还有棉袜。
他虽然每件衣裳都是雪白,却有着细微的不同,每件上面都绣着暗纹,丝线的颜色与衣裳的颜色一般无二,之后再阳光照射下,才映射出明暗不同的纹路。
李轻舟也算有点见识,记得有一年的仙门大比,已经是轩辕宗掌门的万灵儿因着一件衣裳大发雷霆,重伤了在身边服侍的侍女。
据说那件衣裳是梵云织锦的绣法,价值千金,可却早就已经失传了,万灵儿不知耗费多少心里从哪儿寻来这一件,却被侍女看成是普通的衣裙给浆洗了。
没错,这衣裳金贵的很,只能穿一次,因为不能碰水。
其实也实在怪不得那侍女,梵云织锦的衣裳初看时平平无事,与寻常衣物并无任何不同。
可若是穿到阳光下,便是光华流转刹那惊艳,每走一步光线的照射不同,那些暗纹所展露的也不尽相同。
五百年后的梵云织锦已经失传,万金银山难得一件,而五百年前梵云织锦也是极其难得,价值千金,万重山却一日换一件,真是……
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种,马不简单呢!
李轻舟擦干净身体,打开包袱拿出一件新衣裳,她出现在唐金山庄的棺材里就莫名其妙,自然也没什么行李衣物,这些还都是之前在唐金山庄时,唐金宝派人送的。
不得不说,这些衣裳首饰的质地极好,便是五百年后李轻舟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刚穿上襦群,李轻舟目光一冷投向墙上四方的小窗,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稚嫩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被逮了个正着,露出心虚惊恐,拔腿就跑,可惜还没走两步远,后脖领子就被一双手提起。
“放…放开……”小虎子在半空着踢着腿挣扎。
咯吱一声,木门打开又被关上,李轻舟将人扔进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臭小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看的?”
男娃撅着嘴一脸的心虚却又带着孩子气的不甘心,愣愣地把丢在地上的虎头娃娃捡起来,抱在怀中,一声不吭。
李轻舟轻哼了一声:“好啊,你有胆子偷看,却没胆子承认!行,我把你阿爷阿奶叫过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个色欲熏心的小贼!”
她作势转身,果然听到身后人急了,哇哇大喊:
“不要不要,你别去!前面刘大娘,张大伯都过来了,他们会笑话我的,求你别去。”
说着,刚才玩泥巴的两只藕节一般小胖手便要来拉扯绣着飞蝶恋花的绮罗裙角。
李轻舟脚步轻点利落的躲开了。
小虎子扑了个空,趴在地上,葡萄一样的双眼泪眼婆娑,似乎是委屈的厉害,下一刻马上就要哭出来!
“哟!你这小子还想着讹人?我被你偷看我都没哭,你哭个屁!快说,为什么偷看我?除了我,还看了谁?”
李轻舟双手环胸,语气十分的不客气,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她好像忘了这个孩子才五,六岁。
小虎子被她生冷的语气吓得止住了泪,闷声闷气的回道:
“我…见你们长得好看,村里没有这么好看的人……”
李轻舟挑挑眉:“哟!听你这意思,除了我之外,另外两个房间的人你也悄悄去看了?”
小虎子连连摇头,显得呆头呆脑:
“没有没有,只看了我爹娘屋子里的那个姐姐还有你,那个姐姐不好看,身上有红一块紫一块。你最好看,脸比她们都好看!”
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艳羡讨好。
李轻舟被他这番姿态都笑了,却依旧不依不饶:“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偷看我的?除了脸,还看了什么?中间屋子的那个姐姐,你怎么没去看?”
万灵儿住在东面的主屋,中间的是唐金宝的屋子,最后一间才是她自己,李轻舟问的就是唐金宝。
小虎子见她笑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虎头娃娃一摇一晃:
“她不好看,还凶得很。只有你和那个哥哥最好看,但是哥哥好像…也很凶。反正他们谁都没你好,你是最好的。“
稚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茫,眸中盛满了对面那张芙蓉脸的倒影,好似在他眼中再也容不下他人。
李轻舟被一个孩童用如此专注炙热的目光看的脸皮一热,轻咳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听前面的喧闹声不止,好像来了许多人。
“前面怎么回事?”
李轻舟走到窗边朝外打量,常村正他们住的大瓦房在他们的正前方,但透过墙角的空隙能看见倒映在地上的不少人影。
“是刘大娘,张大伯他们,一定是听说你们来了,他们想过来凑热闹。”
小虎子慢吞吞的移动到李轻舟身边,觉得鼻尖香香的,像是夏日里在沁凉的溪流中冰过的果子,他忍不住咽咽口水,还想凑的更紧些。
李轻舟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在夕阳落下,天际灰暗的最后一刻来到她的窗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头敲了敲。
“饭好了。”
李轻舟闻言立马风一般的脚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小虎子一个人呆楞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胖乎乎的小脸儿有几分失落。
大锅饭的香味在鼻子里猛灌,李轻舟脚步不停,根本没打算等身后的几人,她快饿死了。
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当年做乞儿时的经历,世间唯有两件事能真正放在她心上,融入骨血,不自觉就能做出最真实的反应,第一就是活命,第二就是吃饭。
院中点着大灯笼,空地上摆着三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农家菜肴,一盆刚炖好的公鸡肉由村正夫人端过来,路过李轻舟时,她觉得她的魂儿也跟着去了。
她这双眼睛里只有这些吃食,全然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几十双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
“诶哟,这不是天仙下凡吗?村正大人就是不一样,贵人都挑你家的地儿下榻!我瞧着……诶哟喂…..”
穿着洚红暗色裹腰裙的中年婆子,头发束的一丝不苟,左脸颊有颗醒目的黑痣,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声音嘎然而止,脸上黑红一片,如酱菜缸一般,十分滑稽。
不止是她,周遭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婆子还有一两个年轻的小妇人皆是满脸通红,目光直直的投向李轻舟的身后。
李轻舟心中有了猜测,回头一看,果然灰蓝朦胧的夜色之中,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独立遗世而来,在他身后是唐金宝和万灵儿。
常村正见万重山来了,急忙迎了过去:
“万公子,你们可来了!来,开饭开饭!”
他们一行四人被常村正迎到主桌上,除此之外,这桌上坐着的都是村里有些脸面的人。
余下的两三个桌子坐着的都是村里上了年岁,或是年纪尚幼的妇人孩子,小虎子则淘气的很,在各个桌子之间瞎晃悠。
“诶哟喂,今个儿我看见几位真是开了眼界了,老婆子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儿!”
之前说话的中年婆子拍着大腿,不住的感叹,唾沫横飞。
眼瞧着那婆子的唾沫星子飞到万灵儿的身前,让万灵儿惨白的脸上又白了白,眉头拧的似乎能打成结。
李轻舟庆幸的呼吸一口,幸好她没坐那婆子旁边。
衣袖被轻轻拽了拽,小虎子的声音从身后低声传来:“说话的那个就是刘大娘。”
李轻舟点点头,怪不得这小子之前那么怕刘大娘笑话他。
那厢刘大娘已经拉住了万灵儿的手,牙齿缝隙里发出啧啧的响声:
“哟哟哟,瞧瞧这小手,怕是连端茶倒水都没有做过,哪像我老婆子这手喂猪,挑粪什么都来,就连我家那死鬼瘫在床上那几年的腌臢物都是我这双手来掏!”
李轻舟扯了扯嘴角,‘掏’?从哪儿‘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