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初章：花好等月圆》鹿也惊呆

1、浮云散，明月照人来（1）

　　44年后的外滩，风云际会，沿岸设立中外银行各贸易公司及商会。
　　这其中，最南边的延安东路开设着一家名为百乐门的大舞厅，而最北边的外白渡桥旁则开设了一家名为京报馆的报社。
　　白日的报社人潮如织，夜晚的舞厅纸醉金迷；二者热闹间错着，让外滩没有一刻不是繁华的。

　　今晨，石双双骑着自行车停在报社门前，滴了车头的车铃，朝里面喊：“我来拿报纸了！”
　　须臾，有个穿着中青色粗布长袍的中年男人，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一摞报纸报纸走出来。
　　见到石双双，吹了吹手里的茶，将报纸塞到她自行车前的报袋里，“今年天那么早喏。”

　　石双双盖好报纸，一只脚踏在自行车脚踏板上，“早去早回。”说完，脚一磴踏板，缓缓驶出弄堂。
　　摇摇晃晃的自行车，伴随着石双双晃晃荡荡的叫卖声，在弄堂里传开：“卖报纸喽！三分钱一份！”

　　从淡蓝天色的清晨到天光大亮，石双双看着布袋里还剩下的几张报纸，犯了难，“今天怎么买的人那么少。”
　　她抬头吆喝，“卖报纸！新鲜出炉的报纸！三分钱一份！”
　　一连吆喝了几声，行人从她面前经过只是随意瞥了眼，便匆匆离开了，没有上前的意思。

　　一旁的黄包车老刘‘欸’了一声，建议道：“你要不去南边看看啊？”
　　石双双往南边一瞧，精致繁华的建筑群安静坐落在黄浦江畔，像是在白天聚集休憩的神秘野兽，危险又美丽。

　　她撇撇嘴，说：“那边的还没到开班的时间呢，洋人规定了10点以后才开。”
　　老刘又说：“那些洋铺子商行还没开班，你可以去百乐门门口晃晃啊！”
　　石双双嘴角一勾，生出些轻蔑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百乐门也学着那些洋铺子，热闹跟咱们这是反的，晚上才有人。”
　　“不一样了！”老刘反驳，“我前几次去那边，百乐门外不知道多热闹呢！拉一趟车能赚双倍的钱！”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石双双骑上自行车，驶上外白渡桥，江风清凉，却吹不灭她赚钱的火热心情。
　　南边尽头，百乐门大门紧闭。

　　石双双微喘着气，脸上都是骑车生出的薄汗，“这个老刘！”
　　她将车停在门外，一屁股坐在门一侧的台阶上，拿出准备好的水壶仰头喝起来，猛灌了几口，直到呛了才停。
　　她抹开嘴角的水，抽出一张报纸给自己扇风，“热死人了。”

　　报纸扇得簌簌响，石双双的热意却不减半分，她索性停下来，想静下来等着热意褪去。
　　刚才扇风的报纸起了皱，她把纸卷起来压纹，一连几次操作后，起的皱纹果然浅了。
　　“再卷一次就行了。”
　　石双双卷好，等待几秒后缓缓展开。

　　头版是一张大大的黑白照。
　　张灯结彩的大舞厅中间，站着一个身材曼妙的舞女，看不清脸。
　　头版写着：柳小姐再唱经典！满堂华彩！

　　眼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宝蓝色色丝绒高跟鞋，高跟鞋的主人用细细柔柔的声音低声询问：“请问还有报纸嘛？”
　　石双双手一抖合上报纸，下意识脱口而出，“有的有的，三分钱一份！”
　　她连忙站起来，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细弯眉，波浪卷发，多情含波的杏眼，殷红丰满的嘴唇，让石双双想起她馋了很久的路边卖的冰糖葫芦。

　　“这么便宜呀。”
　　女人伸手拿过石双双手里的报纸，收手离开的时候，带出一股暗香。
　　真香啊。
　　石双双心想，然后偷偷打量面前的人。

　　女人正展开报纸，看着里面的内容，或许是心情好，便同石双双闲聊起来，“我前几次买，都要五分的。”
　　石双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是五分，是五分的！今天最后一份，我便宜卖你了！”
　　“原来是这样。”女人笑着道谢，然后付给石双双五分钱。

　　“这……”石双双没有马上收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偷觑对方。直到女人催她，“快拿着吧，该五分的价格，就要五分给的。”
　　“谢谢小姐，小姐你真是人美心善！”瞥到她正在看头版内容，石双双还嘴甜地拍起了马屁，“我觉得你比头条里的这个柳小姐还漂亮。”

　　女人合上报纸，憋着笑：“是嘛？”
　　“是的呀！”石双双再接再厉，“从你看报纸我就知道，你不仅漂亮，肯定还是个文化人！”
　　女人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你的嘴真甜，以前都没见到过你。”
　　石双双从善如流，“我最近才来的！我以后都会来，希望小姐可以多来光顾，我便宜卖给你的！”
　　“好，以后我就每天等你的报纸好了。”
　　“那说好了。”

　　女人走后，石双双拐到另一条街卖完了剩下的报纸，揣着兜里多出来了几分‘不义之财’给自己加餐。
　　“来碗馄饨。”石双双坐在街边的长木凳上，盘算着晚上货铺生意，南边一群人傻钱多的人，不趁机赚一笔就太笨了，“啧，怎么早没想到要过去。”
　　她在心里小小声讨起自己，正好此时馄饨端上来，她便先紧着肚子的馋虫吃起来。
　　薄皮小馄饨，面皮沾了点肉攒成小片，佐以底汤化开，在碗里如一个个翩然的白色蝶羽，小巧精致。

　　祭完五脏庙，回家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刚过六点。
　　趁着最后的天色，石双双收拾货箱的东西准备出门。
　　针头线脑、柴米油盐、水果零食，香烟小酒，口红香水，一应俱全。

　　她把箱带套在脖子上，身前抱着货箱出发。一路叫卖着往南边走，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街道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石双双走到百乐门附近站着，没过多久，舞厅门前就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她见状趁势吆喝起买东西。
　　人多就是好，她这一嗓子出来，还真有几个等在门口的人跟她买东西。

　　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石双双跟来买烟的人打听起来，“今晚怎么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大人物倒不是。”男人抽空点了根烟，抽了一口道：“是柳小姐要来，她以前从来不会连续出场的，听到她今晚还要出场，大家伙儿都过来看了。”

　　又是柳小姐？
　　石双双忽然被旁边的人挤了一把，不禁问道：“来这么多人，百乐门坐得下吗？”
　　“当然坐不下！”男人夹烟的手指了指前方汹涌的人潮，说：“平时的百乐门普通人也进不去，更别说今天柳小姐在的场子，简直是一票难求啊！能进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石双双心里发笑，进不去还来凑热闹。
　　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毕竟这些进不去百乐门的普通人却对自己来说，是贵客呢。
　　“我这儿还有花生米，您要不要来一袋？”石双双推销道：“我看着柳小姐来还要好一会儿呢，你们大家伙等在这，吃点东西也好消磨时间啊。”
　　男人有些心动，问了价格。
　　“不贵！8分一袋，三袋一起只要20分。”石双双看着周围的人，给出建议，“你们可以几个人一起买，便宜又划算。”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搭伙的意思，不一会儿，她货箱里的将近一半的东西都卖完了。

　　看着从未有过的好生意，石双双不禁感谢起那个柳小姐来，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一天就卖出了半个月的东西。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人群中传来一股骚动，一些蹲在墙根地下等着看热闹的人纷纷站起，大家伙脑袋都往一处瞧去。
　　“来了来了，柳小姐来了！”

　　这话一出，人群立马沸腾起来。
　　石双双被人小个矮，被远远挤在后面，看着周遭的人拼命往前挤，她也有点好奇了。
　　这柳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顺着人潮慢慢往前蛄蛹，也是幸运，她身上挂着货箱，其他人都都怕挤着自己，自发让开去挤别人了。
　　石双双被推来送去，一不小心就混到了前排。
　　全身黑的保镖左右站成一排，拦住两边看热闹的人。
　　没多久，远处忽然冒出一束白光，随着白光越来越亮，一亮黑色轿车也从豆点大小逐渐变成一个庞然大物停在百乐门外。

　　轿车停稳的档口，周围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柳小姐，柳小姐——！”
　　石双双站的地方，正对着轿车后座的车窗。
　　她视线刚隔着后车窗玻璃看到柳小姐的侧脸，下一秒就被一个保镖挡住了。
　　保镖身形高大魁梧，把人遮得密不透风。
　　他拿着一把伞，把人从车里接出来。
　　柳小姐站定的一下秒，四周霹雳吧啦白光闪烁，全是前来拍摄的记者。
　　石双双来不及反应，被闪光灯晃了眼，难受的闭上眼睛。

　　她一松懈，后方的人就全涌了上来。
　　眼泪止不住流着，她强撑眼睛张开一条缝，只在最后的视线里，看到柳小姐被保镖护送进门的袅娜身影。
　　而后，石双双揉着眼睛被挤到人群最后，再无进前的机会了。

　　“除了身材好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是没看到脸。”
　　石双双腹诽，不觉想到今早遇到的小姐。
　　“再漂亮，也漂亮不过那个小姐。”
　　她低声说了句，然后背上自己的货箱，准备转身离开。

　　百乐门里，领班在舞台上开场：“欢迎各位的贵宾的莅临，今晚我们仍有幸邀请到柳小姐……”
　　一番客套开场后，舞台暗下来，一束光打一角。

　　众人屏息以待，片刻寂静后。
　　前奏起，女生悠然唱响。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

　　歌声传遍舞厅每个角落，舞台一角也缓缓走出一道袅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