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晚餐》李之

6、06

　　任爸爸把相亲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恰好就是在校庆的当天晚上。

　　反正姜晚对叙旧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真正有感情的平时也能聚，她也省得改时间了。

　　校庆当天热热闹闹的，学校里挤满了人，即使要发生什么偶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毕业七年，学校自然也有了不少的改变，但还是有着很多从前的影子。

　　姜晚承认，她是有些触景伤情了。

　　那个楼梯，是她和樊星恒确定关系的地方。

　　那个走廊，樊星恒曾经情不自禁亲过她的脸。

　　姜晚怎么都赶不走脑海里樊星恒的身影。

　　预想中的阔别重逢没有出现，倒是当年曾经因为姜晚而和樊星恒闹掰的好哥们，他认出了姜晚，主动过来搭讪。

　　两人的话题，自然绕不过樊星恒。

　　但过去七年，依然是谁都没有樊星恒的消息。

　　姜晚还要赶着去相亲，聊了几句，就主动告辞。

　　临别前，他说想要和姜晚合照。

　　姜晚不好拒绝，没想到合照时，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姜晚来不及反应，照片拍完了，他又迅速收回了手。

　　他还想加姜晚的微信，但任斯麦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借故又拉走了姜晚。

　　快到相亲的时间了，任斯麦把姜晚送上了车，“用餐愉快。”

　　她这样的嘱咐，就是让姜晚放宽心，帮她相亲的事随缘就好，万事都有她顶着。

　　姜晚秉持着不暴露、不添乱的想法，应付完这一段饭就能功成身退，她倒是不怎么紧张。

　　姜晚先到了餐厅，餐厅是任斯麦订的，确实有够气派，网上评价人均要上千块，在这座小城市里确实算得上是非常奢侈的消费了。哪怕姜晚之前做美食博主的时候，也很少会吃到这么豪华的一顿饭。

　　任斯麦让姜晚尽管放开肚皮去吃，就算对方舍不得买单，姜晚过后也可以找她报销。

　　姜晚默念着她所掌握的消息，从这刻开始，她就是任斯麦，相亲对象是任爸爸老朋友的儿子，姓张，家里是做生意的……

　　没过多久，姜晚的职业病开始作祟，她默默地打量着餐厅的每一处细节。

　　门口有人进来了，姜晚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彻底定住了。

　　好巧不巧，庄偌谨居然也来这里吃饭了。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间餐厅的消费水准，确实是属于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档次。

　　姜晚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赶紧挪开视线，生怕庄偌谨会把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餐厅的座位不多，今晚也没有什么客人，姜晚估量着，和庄偌谨吃饭的会是什么人。

　　然而，带着庄偌谨过来的侍应生却停步在了姜晚的对面。

　　“先生，这是您的座位。”

　　姜晚诧异地抬起头，庄偌谨就已经落座了。

　　庄偌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任小姐？”

　　这是姜晚第一次看到庄偌谨的笑容，哪怕是网上的照片，他都没有笑过。

　　有钱人的笑容，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嘛……

　　姜晚突然理清了所有情况，按照任斯麦对这场相亲的抗拒程度，她肯定没有仔细听任爸爸的安排，加上任爸爸说话的口音，也许就让任斯麦从姓庄听成了姓张……

　　但这何止家里是做生意的，庄偌谨家里做的可是巨大的生意……

　　姜晚非常紧张，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看庄偌谨的反应，他见过的人那么多，他的记忆里怎么可能会残留她这个小人物。

　　“我是。”姜晚努力稳住心跳，“你好，庄先生。”

　　庄偌谨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菜单，“先点菜吧。”

　　“……好。”

　　姜晚佯装镇定，手上翻着菜单，脑海里却混乱得犹如一片浆糊。就算今天是瞒过去了，那以后呢？姜晚保不准以后在桃香居撞见庄偌谨的话，庄偌谨会不会又想起他曾经和她相亲过，从而拆穿了她一系列的谎言。

　　虽然说现在她主要都是在做前台的工作，还没有机会接触过桃香居的核心，可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到，她不想随随便便就被辞退。

　　姜晚逐渐心不在焉，庄偌谨问她的话，她也只是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庄偌谨也不没话找话了，直到饭菜端上来，香气使得姜晚出走的心思又回来了。

　　这……好像都是她喜欢的菜。

　　姜晚不由得瞄了庄偌谨的一眼，他和她的口味居然这么合拍。

　　吃着喜欢的食物，姜晚逐渐放松了下来。

　　庄偌谨的话不多，也没有为难姜晚非要尬聊。只有当吃到特别惊喜的味道时，姜晚的眼睛亮了，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庄偌谨看着她，笑了笑，和一开始稍冷的笑容不太一样。

　　中途餐厅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有一对情侣在拍饮食视频，被店员制止了。

　　情侣坚称视频不会用于商业用途，只是想用作分享，但店员的说法始终不变，因此发生了一些小争执。

　　但餐厅的规定是板上钉钉的，没有提前经过餐厅负责人的允许，就算情侣再怎样执着，拍摄还是必须要终止。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再好吃的饭菜，情侣也没有心情吃下去，匆匆结账就离开了。

　　姜晚感同身受，她也是做过自媒体的人，一番分享的好意得不到别人的欣赏之余，甚至还要被嫌弃或责怪。但她也明白，餐厅有餐厅的顾虑，不是所有人都是带着好意过来拍摄，有时候一时的疏忽可能会被人无限放大，他们也有自己的风险。

　　庄偌谨察觉到姜晚的视线一直在那边，“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是我……的朋友有做过自媒体，我听过她的事。”

　　庄偌谨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姜晚便以第三者的角度，给他阐述了自己的相关经历。

　　庄偌谨说：“你的这个朋友，很优秀。”

　　姜晚怔了怔，“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自媒体掀起的风浪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一切来得快去得快，但她还能一直坚持住自我，在这个行业站稳阵脚，她真的很优秀。”

　　姜晚有些诚惶诚恐，“但也有人说，她这样是不自量力。”

　　“像你说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可能永远只有好话向着你，归根到底，看你自己更在意哪方面的人的意见。”庄偌谨给姜晚添了杯柠檬水，“你的朋友可能现在有些迷茫，给她一些时间，她能想通的。”

　　姜晚缓缓喝下柠檬水，微酸的清新味道，稍微冲淡了口腔原本的咸味。

　　姜晚回过神来，如果不是庄偌谨后面补充了那句“你的朋友”，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第三方的角色。

　　姜晚说：“谢谢你的开导，我会转达给她的。”

　　这些话，虽然庄偌谨本质不是说给她的，但她会记住的。

　　庄偌谨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会的。”

　　话头既然已经打开了，那么就容易聊下去了。

　　“庄先生平时有看这类的视频吗？”

　　“比较少。”庄偌谨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希望有机会，能看到你朋友的视频。”

　　姜晚讪讪地笑了两下。

　　她知道这大概也是庄偌谨的场面话，但她不希望有这个机会。

　　毕竟她可不想在他的面前掉光马甲。

　　——

　　饭后。

　　庄偌谨说要送姜晚回家。

　　姜晚摆摆手，“我家很近的，走路就到了。”

　　“那正好，我也想走走，消消食。”

　　“那你的车……”

　　“助理送我过来的，他还在吃饭，等下我让他过来接我就好。”

　　这么说的话，如果姜晚丢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干等，反而更说不过去了。

　　姜晚清楚自己也不是什么二八少女了，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和男人来往过。但如今庄偌谨走在她的身侧，她的心怦怦直跳。

　　她清楚这不是心动，而是对庄偌谨的敬畏。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老板，是和她之间有着千沟万壑距离的男人。

　　如果她不是顶替着任斯麦的身份，他不会和她一起吃饭，不会对她笑，也不会和她一起散步。

　　姜晚决定把今晚当做是一期一会。

　　毕竟普通人一辈子，哪有这么容易可以和一个大老板吃饭散步谈心。

　　今晚过后的事，过后再算。

　　“庄先生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平时基本都在工作。”庄偌谨淡淡地说，“在你看来，我应该很无趣吧？”

　　“不会啊，有些人的爱好就是工作，我能理解的。”姜晚的姨妈恰恰就是一个工作狂，一天到晚都不在家的，作为女强人的她非常有魅力，尤其是聊起工作时又美又飒，姜晚也很敬仰她。

　　“我也不能说是爱好，只是我生来就是这个位置，工作已经是必选项。”

　　姜晚觉得自己踩雷了。

　　她确实有些片面，她光是敬畏着庄偌谨的高位，却没有考虑过他也会有他的压力。

　　“可能我有些自大，但我觉得，人生是一条多选题。”姜晚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她不是桃香居的前台，也不是美食博主一碗姜，只不过是一个和庄偌谨谈心的女人。

　　反正也只有这一个晚上了。

　　“我……我的朋友，就是在做自媒体的那个朋友，她现在不是迷茫期吗，她也在尝试做别的工作，虽然也不一定会成功，也经常会感到很累，但她累了就会吃点好的慰劳自己，休息下又能振作起来了。”

　　说完这番话，姜晚又紧张起来了，她真的太容易上头了。

　　人行道上突然快速驶来一辆电动车，姜晚没有留神，险些就要擦过，庄偌谨伸手拉了她一把。

　　“……谢谢。”姜晚惊魂未定。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庄偌谨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谢谢你开解我，以后累了，我也会记得吃点好的来慰劳自己。”

　　姜晚不由得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很黑，加上他专注的目光，太容易让人的心荡漾起来。

　　“客、客气了。”

　　庄偌谨松开了手，姜晚不由得抱了抱手臂，被他握过的手臂仿佛在发烫。

　　商场门口派传单的人看见姜晚和庄偌谨驻足，顺势塞了两张传单过来。

　　“先生、小姐，下周我们会举办一个咖啡展，主要是宣扬本市的新咖啡文化，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参观下，现在在微信购票还有早鸟价优惠哦。”

　　姜晚顿时什么都不顾了，专心听着介绍。

　　庄偌谨就这么陪着姜晚一起听。

　　姜晚带着展览的宣传单，兴致勃勃地查看着日历，估摸着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

　　庄偌谨问：“想去吗？”

　　“想。”

　　“找个时间，一起去吧。”

　　“好啊。”

　　姜晚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他。

　　庄偌谨平静地和她对视，“怎么了？”

　　姜晚总不能赖账，说自己刚刚不过是顺势答应罢了。

　　但如果她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话，好像会让这个约定更加确凿。

　　姜晚决定先浑水摸鱼，过后再说。

　　到了小区门口，姜晚和庄偌谨道别。

　　庄偌谨拿出手机，“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加微信。”

　　姜晚倒抽一口气。

　　大老板的微信，这是她可以加的吗？

　　怎么不可以呢！

　　姜晚想着庄偌谨过后也未必有空会联系她，于是也放心让他扫码了。

　　姜晚的微信名就一个字“晚”，头像是一块姜，合起来的意思正好是姜晚。

　　不过庄偌谨什么都没有问。

　　姜晚低头看了一眼，庄偌谨的微信名也很简单，一个英文字“J”，头像就是一片纯黑。

　　庄偌谨温和地说：“今晚我过得很开心。”

　　姜晚受宠若惊，“我也是。”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