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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乍然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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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苏静还没笑多久,就被玉君子的下一句话弄得绷不住了。
“主人是觉得,蝶叶舞比我要更加好看吗?”
身后替她梳头发的玉君子幽幽地说道。
苏静顿时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她镇定地岔开话题:“从我这个人类的角度来看,你们这些高级傀儡的容貌全都好看得不像是人,超出了我的审美标准,完全比较不出来好歹呢。”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了自家二老板和好友的脸。
唔,或许,可能,也有那么几个?
她闷头想了一圈,最后发现全天下只有苏澄最好看,遂安下心来。
不重要,都不重要。没有人比她弟弟更好看,在苏澄面前,其他人都是平等地平庸着,脸的差距不过是误差而已。
“其他的人类如何我并不关心,只是……”
玉君子轻柔地撩起一缕她的头发,另一只捏着梳子的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头,靠近后颈的位置,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穴位,明明力气不大,却让苏静无法动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皮都麻了,心跳骤然加快,所有的神经全都集中在了后颈要害处,手指抓紧了椅子的边缘。
绵密而薄的杀意似是水温柔地覆盖住她的口鼻,无形无色,却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她感到那缕他手中的头发被轻轻往后拉扯了一下,他的气息忽然靠近,宛如呢喃的温柔话尾不知为何变得模糊。
“主人,若是有傀儡在你心里比我更重要,我会非常难过,难过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
冷汗从发迹渗出,她浑身僵硬,没有动弹,心脏似是锤子在一下下敲击着肋骨,疼得厉害。
他轻笑了一声,远离了她,重新开始为她编发。距离一拉开,稀薄的空气恢复正常,宛如静止般的声音重回耳中,苏静无声地吐了口气,肩膀微微起伏着,调匀呼吸,平复着心脏。
她瞥了眼旁边伺候的战斗傀儡和十七,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似是无事发生。
一股不该有的孤独油然而生,她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嘴角翘了起来,心里对红莲骂道,好样的,庐主大人,你能和这群傀儡一直憋在城堡里与世隔绝,算你心理强大宛若变态,实非常人所能理解。
她现在很习惯在心里骂庐主,因他实在该骂,也因这实在是很解压。
骂完,她说回了正事:“你们说,夕阳山会不会就此收手?”
十七一板一眼地道:“不会。”
苏静点了下头,没说话,手里把玩着银色面具。
这东西每天都戴着也太烦了,她现在在城堡里一会儿戴戴、一会儿又丢开,少不得在心里又对银面庐主指指点点。
玉君子修长的手指在她脑后灵活地编着发,声音温和恬淡地道:“他好不容易造出来的势被主人毫不费力地打散,必然不会甘心。他手底下的人,说得好听是军队,说的难听就是强盗。“
苏静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玉君子对于厨艺的钻研热情实在是过于离谱,让她偶尔听到他执行参谋这个高级傀儡的本职工作时竟会感到不适应。
“那些人不是傀儡,他们审时度势,坐地还钱,冷松需要出钱粮、也需要大义名分才能让他们心无旁骛地跟着他,所以他一定会继续质疑主人的身份,制造出足够的声势。”
“我也这么认为。”听完他的结论,苏静这才露了个笑,放下了银色面具。
此时玉君子恰好给她编完了发,褐色的卷发被盘成了复杂而精致的发型,好在并不累赘。
在她转头看他时,挽好的发髻跳了跳,有丝俏皮,她歪着头问道:“那么,你觉得他会从哪个方向下手?”
“主人不是早有准备吗?”玉君子笑了。
苏静一笑,自有一股与她的年龄不符的笃定气质,显得冷静沉稳,只有曾直视过她双眼中燃烧的情绪的人,才会知晓这个如水清凉的女人心头有把烧尽野草的火。
笑过后,她却是轻叹了一声,敛去神情,眉头微蹙,颇为头疼地说道:“冷松只要有脑子,现在就不会举兵攻过来,真正的问题在于战斗傀儡的生产线。庐主到底把那些人和东西藏在了哪里?”
冷松愿意这样一步步按照章法下棋,是因为他知道寒荒军现在七零八落的情况。
逾三成的缺额和无法再补充的兵源,都是寒岭城堡实打实的硬伤,也是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推翻的绝对劣势。
如果冷松现在联手冬青坡的人一起带着夕阳山大军浩浩荡荡地打过来,她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假领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到时候她就给带着这群高级傀儡一起给寒岭城堡陪葬,且肉眼可见地死状凄惨。
——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发誓她会使用自己全部的灵魂之花来诅咒红莲的。
冷松对此同样心知肚明,他们对于胜利已经势在必得,所以更加在乎一个完整的胜利,一个不会给他未来的治理留下太多祸根的胜利。
他们根本没把她这个假庐主放在眼里。
所以她更需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她唯一的胜机,可把蝶叶舞派出去后,苏静又带着人把城堡掘地三尺地翻了一通,还不甘心地挥动着自己做文职工作后无甚力气的废物四肢搜索了一番,成功收获了三天的肌肉酸痛,可无论是制造傀儡的工具还是她心心念念的城主印信都没有找到。
她有一次还沿着当初在厨房里关蝶叶舞的地下通道又走了一遍,走到了头,与结界边缘相接的地方,手指一会儿伸出去一会儿收回来,冷热不定,很快就热辣辣地发烫了,可什么也没摸到。
她觉得头疼,心里焦虑,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
如果,那该死的庐主真的没给她留下来东西,她还不如卷着钱,用灵魂契约强制命令还算听话的老幺等战斗傀儡们带着她连夜潜逃,划船逃出漂流到哪里算哪里吧?
待在翡翠城里那么多年,身边还有海昼这样一个为所欲为的海盗作朋友,她可太清楚逃离了文明圈的庇护之后,蛮荒之地上的人们对于虏获的敌人会做出怎样的行为。
就算要在海上飘半年,面对未知的风浪和到处游荡的海盗,那也比在这里坐等着冷松带人杀过来,经过可怕的拷问折磨后被残酷地当众处刑,最后头颅被挂在城堡外的标枪一百天要好一百倍啊。
她面色阴晴不定,玉君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日益清减苍白的脸色,伸出修长的双手轻轻按摩着她的额角的穴位:“主人,你最近脸色不好,还是要多休息啊。”
被他骤然按到要害处,苏静身体僵了僵,立刻放开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以玉君子看似无害实则如密网般的绵密监视,哪怕她晚上出去起夜都会被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敢流露出半分要离开的意思,恐怕面对着她的就不是温柔的按摩而是无情的残杀了。
带着玉君子逃?
这跟在夜里载歌载舞举着个硕大的火把出逃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没有权势保护的她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活不过第二天。
她就只是想想而已,想想而已。
“我休息的足够多了,只是找不到线索,心里烦闷而已。”
幽幽叹了口气,她无力地笑了笑,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任他按摩,习惯性地握住脖子上的项链,自己重新梳理着逻辑。
她之所以笃定自己会没事,是因为她始终相信,变态庐主把她拐过来摁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护住“银面庐主”的统治,维系寒荒庐作为一座完整城池的存在,使他多年经营不至于付诸于流水。
既然如此,她现在面临的窘境他必然一清二楚,也会想办法留下线索让她去度过难关,不可能让她就这样跟个祭品一样送死。
玉君子、蝶叶舞等高级傀儡是他留给她的。
以十七为首的寒荒军里的傀儡是他留给她的。
她去打劫冷木、把库房都洗劫一空,是他留给她的牌与现实处境合在一起必然会引导出的结果。
这看不到却又无处不在的银面庐主落下她这颗子,就像是远远地控制着一个傀儡,看似给了她极大的权利,实则步步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她都可以想象到他气定神闲地遥看着她一步步走着被设计好的路的样子。
啊,想起来就生气。
玉君子按得很有节奏,肌肤微凉清润,颇为舒适,将烧着她五脏六腑的焦躁与怒火缓缓地抹去。
玉君子看到她忧色稍减,眉眼放柔,想到她自那日去了蓝玉镇起,几乎夜夜睡不好,又觉得忧虑,寻思着待会儿再给她做一些放松安神的茶。
她神情放松了些,又继续思索了起来。
按照这个思路,银面庐主必然已经将解决问题的钥匙放在了她的手中,只是她还不自知而已。
究竟是什么呢……
她又握紧了项链,让自己静下心来,将她被拐到城外开始的一幕幕在脑内回放。
醒来后见到的茫茫雪地,看不到希望与尽头的绝境,她合拢了皮毛大衣,忽然看到了反射雪光的护城结界,跌跌撞撞地朝着城堡跑去,乍然得生,而后……
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十七:“我当日刚来城堡洗澡时,将大衣挂在了换衣间的衣架上,后来没再见过,你知道去了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