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快来看月亮

85、出局入局（1）

　　那日早朝之后，朝堂之中又迎来一次换血，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世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未必不能与李逢舒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李逢舒却先一步提出若是世家肯将当年科举舞弊的子弟交出来，其家族可以不予追究。
　　弃车保帅这招各大世家已经玩的非常熟练，除去个别子嗣单薄的世家，其他世家都干脆地交了人。想通过科举进入朝堂的大部分都是不太受宠的旁系子弟或庶子，这样的人不值得主家为其陪葬。
　　大部分威胁已经解决，剩下的已不成气候，这一件事已经接近尾声。
　　回京之后朝廷立即派人前去接应另一队人马，过了大约半个月，所有人都回来了。
　　孙感灵回来的时候颇为狼狈，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有好几道伤口，最长的一道从左眉滑入鬓间，差一点就被废去一只眼睛。
　　可他收拾完去见杨槐的时候，却发现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
　　杨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孙感灵的肩膀，放缓声音道：“辛苦了，这几日好好休息吧。稍后我为你开几服药调理一下，应当能恢复如初。”
　　孙感灵摇了摇头，道：“这次动了世家根基，难免那人不会拼个鱼死网破。为了你的安危，我……”
　　“陛下安排了人手，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杨槐摇了摇头，“对了，你知道马车上的那位……叫什么名字，现在所在何处吗？此番我们能平安归京，她帮了不少忙，我该上门致谢才是。”
　　提起那个神秘人，孙感灵脸色有一瞬间古怪，但很快还是回答道：“关于这个人的事，不如去问陛下。我只知道她是陛下身边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李逢舒身边的暗卫……杨槐忽然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系统在吗？”
　　“系统12306，24小时在线竭诚为你服务！”
　　“最终任务是什么？”
　　“好好同这个世界告别。”
　　以生入局，以死脱局，这就是系统与他说的告别之法。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肉身消磨，系统才能将他的灵魂重新送回原来的世界。
　　但是系统不能插手这世界中生死，所有需要杨槐自愿赴死，脱离世界。在杨槐脱离这个世界之后，系统才能回收原身所积攒的全部功德，帮助杨槐完成一个愿望，自此，交易完成，此事终了。
　　……
　　科举舞弊一案结束后，李逢舒依言将杨槐归为谏官，如此一来，杨槐出入内宫名正言顺了许多。
　　说起舞弊一事，当年受贿的官员锒铛入狱之后，刑部的大狱里已许久没有新面孔，里面的小吏无聊了一阵后终于有了活干。可是这些官员娇生惯养太久，还没等小吏们尽兴，便已经哭爹喊娘地交代出了一大批贿赂他们的考生。
　　正巧，在这些行贿的考生名单中，白纸黑字地写着“薛兆和”三个字。
　　科举舞弊者，轻则一人送命，重则株连九族，全看圣上如何裁决。就算是前者，其家族的子孙后辈中也永不得参加科举。
　　本该是一件简单的事，坏就坏在薛兆和的身份上——薛君渡的亲弟弟，清平公主的小舅子，连带着跟李逢舒也有些不深不浅的亲戚关系。法律之下无亲疏，可要是罚的重了，寒了驸马的心，罚的轻了就起不到作用。
　　李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哥哥。
　　人自古以来就看重血脉亲缘，因为这层血浓于水的关系，人往往会犹豫会为难。
　　虽然薛兆和为人并不怎么成功，但李玥知道其实薛君渡心里还是在意这个亲弟弟的。
　　原本因为当上皇亲国戚而意气风发的薛府再次冷清下来，薛舟称病在家，薛兆和被关押在大牢，等待最后的审判。不过先前说过只要世家肯交出当年舞弊的考生，便不用其他人一同陪葬，所以无论李逢舒最后的决定如何，薛兆和都逃不过一死。
　　然而却在某一天，薛兆和却畏罪自杀，打碎了吃饭的破碗，用碎瓷割破了喉咙，等到有人发现异常时，薛兆和的尸体早已凉透，回天乏术了。死前薛兆和撕下贴身里衣，咬破指头以血为墨以手为笔，将自己的罪状一一列举其上，最后求道：“凡过往所犯罪责皆由我一人所为，与父母兄长皆无关系，还请陛下看在我这么些年来并未犯下大错的份上，饶过我家人一条性命。”
　　李逢舒感叹其一片孝心，免了薛府其余人的罪责。但子不教父之过，薛舟被连贬三级，此后直到告老还乡之时，也未曾升迁。
　　其余受贿官员按贿赂金额逐一清算，最轻的全家流放，最重的满门抄斩。
　　薛兆和身死的消息传到公主府时，李玥心头一跳，侧过头愧疚地看着薛君渡，半晌才道：“对不起……”
　　李玥肚子里的孩子快五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只是因为人长得比较瘦小，加之衣袍宽大，所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薛兆和死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让她很难不怀疑这是李逢舒掩人耳目的说法。况且薛兆和她也见过几次，虽然对她这个嫂子还算客气，但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肯为家族牺牲自己的人。
　　这点她能想到，而更为熟悉薛兆和的薛君渡肯定也能想到。
　　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薛兆和确实已经死了。怀罪而死的人是不可以让家人领回去下葬的，他们最后的归宿一般都是荒山野岭或者乱葬岗。
　　“这不是你的错。”薛君渡很长很慢地叹了一口气，慢慢俯下身体抱住了李玥，双眼掩在了李玥的肩膀上。
　　李玥有些无措地安慰着薛君渡，一下一下拍着薛君渡的背，轻柔道：“你……唉。”
　　“我自小身体便弱，父亲忙于朝政，母亲则每日在佛前祷告，求我身体平安，其实比起她每日吃斋念佛，我更希望他能多陪陪我。”薛君渡的声音有些闷，一个平日里一向温和的人突然软弱起来，其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就像平时老是冷着脸的冰山美人忽然朝着你笑了一般，你首先会觉得惊讶，然后才会感知到他的情绪，“家里的下人都当我是瓷娃娃，不敢跟我多接触，只有兆和他肯跟我多呆一会，跟我讲他遇到的一些趣事。后来我想，既然我的人生过的这般没趣，那让他过上自己想要的，不也正好。谁知道他会这么糊涂。”
　　在那座高宅大院里，小小的薛君渡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每天都要喝苦苦的药，没有人陪他玩，所以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别的世家子弟在上学时屁股都坐不住，而这每日教习先生上门授课的时间竟成了薛君渡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因为终于有人能跟他交谈，让他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了。
　　所以他每天都在等。
　　等那个古板的老师，也等那个有些聒噪的圆润孩童。
　　薛兆和不会讲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大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讲的都是自己如何打败敌人赢得了战利品，或是如何发现了宝藏并挖出了它，尽管那些都是些不值钱也不起眼的小东西。
　　肩上的衣服传来些许湿意，心脏也酸涩的可怕。
　　李玥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当年的那个小孩，肯定的道：“今后，有我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宝宝，我们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是吗？”
　　“是的。我们拉钩。”
　　“骗人是小狗。”
　　“我才不当小狗呢。”
　　……
　　杨槐府邸——
　　“小亓，你怎么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杨槐将手中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微微笑道，“还是说，终于想清楚了吗？”
　　回来的当天，杨槐就将自己拜访了齐家家主的事情告诉了小亓，并说：“只要你说你不是，那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你依然是小亓，是我的妹妹。”
　　怀中的黑猫似乎是察觉到主人心思，难得乖顺地依偎在主人怀里，主动献上自己柔软的肚皮。
　　小亓脸色有些发白，但因为她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这点反而让人看不出来。她惨淡地笑了一声：“有些事情难道是我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了的吗？”
　　那样相似的眼睛。
　　她曾被这双眼睛注视过，也被这双眼睛憎恨过，更被这双眼睛可怜过。
　　在那个雨夜里，齐老家主最小的夫人死了，是因为体弱，可是所有人都将死因归咎于她，都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个怪胎！是灾星！”
　　“你看看她这幅样子！”
　　只有当时的齐源云打开了柴房的门，说：“你走吧，今后我便当你死了。”
　　而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哥哥……母亲……不是我害死的母亲。”
　　小夫人生下齐雨浮之后便一病不起，咳血更是家常便饭，药石无医。死亡，只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齐源云既憎恨妹妹害死了母亲，又无法真正狠下心任由别人杀死唯一的妹妹。以他的能力不足以保下齐雨浮，更不想因为保住齐雨浮而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齐老家主的宠爱。
　　所以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是的。”小亓神色坚定，第一次对着杨槐行了个礼，“今日前来，是向杨槐哥哥辞行的。我要回到那里，重新拿回我曾经失去的东西。”
　　在颠沛流离的数年间，在杨槐身边被庇佑的三年里，她厌恶着这个薄待她的世界，同时也厌恶着自出生便与众不同的自己，但又会被外界给予的温度灼伤。她曾恶狠狠地想等自己长大以后要去学习武功，变成一个绝世高手然后杀掉世界上所有人，可有时候又会悲伤地想自己可能长不大了。可是每当饥寒交迫的时候却总有那么一两个好心人给她温暖，人心中的温度也就此传递。
　　“谢谢。我会一直记得你。”
　　不觉已然泪湿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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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这文完结我会把文修一遍，同时也欢迎大家在评论纠正错别字（我知道有很多）（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