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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弱水迢迢(11) ...

  •   循着齐宅院内鬼混指引,杨槐口齿伶俐地敷衍着为他带路的下人,咬死了自己就是随便看看。
      李时芷是齐府的贵客,其他人自然也要对杨槐以礼相待,是以杨槐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可当他走到一座高大的建筑面前时,一路上都好颜相待的下人却忽然强硬了起来:“这里面是齐氏的祖祠,这位大人并非齐氏中人还是不要进去了。”
      祠堂的门半开半掩,杨槐站在大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正中央的供台之上放着上百块灵位,乌底金字,书写着百年间齐氏故去的长辈。
      只是在最角落处,有一灵牌比之其他的要略小一些,上面没写灵牌主人的身份,只有六个字——“齐雨浮之灵位”。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她是在一个下雨天来到这世上的。
      也是在一个下雨天离开这里的。
      下人显然是事先得了吩咐,不能让杨槐在这呆的太久,愁眉苦脸地劝道:“这位大人,别处景色更好,不如我带您去看看?大人就不要为难小人了,若真的让您进去,小的挨一顿打还好说,保不齐就……”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连忙扭着脑袋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见之后继续苦着一张脸看着杨槐。
      杨槐不再看那座灵位,转过身看着远方天色,灰扑扑的一片,更远处的山头上积聚着几片乌黑,可能再过不久雨就要落下了。
      许是因为杨槐答应了那位小厮的请求,回去的路上小厮明显热络了些,在他话音落下的空隙,杨槐突然问道:“我看你们府上的主子大都是男子,难道你们府上没有女公子吗?”
      那小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嘴答道:“说来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风水的原因,这齐府近三十年来,府上夫人诞下的皆是公子,除了十三年前,老家主最小的夫人怀胎九月,终于生下了一位女婴,只不过……”
      “噤声!你不要命了!”廊桥另一端传来一声急切的提醒,那小厮如梦初醒般看着杨槐,眼神惊恐了起来,“大人……小的刚刚都是乱说的,你切莫放在心上!若是我上头的人知道,肯定要扒我一层皮!”
      “那对面的人不是也听到了,你不怕他告状?”
      小厮神情不似刚刚那般紧张,想必是料到杨槐不会无聊地将他这些碎嘴子的话告诉家主他们:“不会,小虎平日里跟我玩的不错,他不会这般待我的。”
      那位女婴的下落已经不得而知。三十年终于等来的女孩子,还是老家主自己的血脉,理应收到全家人的宠爱才是,而原本呆在指头的花朵却被众人掩藏了起来,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女孩自身带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杨槐想起了小亓与常人不同的外表。
      等回到李时芷身边的时候,杨槐恭顺地朝着齐源云抱了抱手,随后站到了李时芷身后。
      李时芷随后也站起了身,微微笑道:“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我这师弟就是好奇心重了些,不过齐宅这般雅致,也难怪他会感兴趣。”
      齐源云自然不敢安然受之,连声说了几句“不敢”,起身将这一行人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杨槐将自己所见一一告诉了李时芷,但出于私心,他不曾将灵位的事情诉之于口,只说林湘文确实是在那个地方。
      他不想将小亓扯进来。
      无论小亓是不是那个“齐雨浮”,她被抛弃是真的,在颠沛流离也是真的,若是杨槐没有在那个下午遇上她,说不定她就真的成了一个不知道在何处流浪的无名鬼魂。
      “小芷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知道了林湘文的下落,如何接触到林湘文,又如何说服他又是一个问题。
      “我方才与齐源云交谈,问了他一个问题。”李时芷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杨槐的问题,反而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我问他齐家隐世数十年,难道就没有入世入仕的打算吗?齐家祖上也出过几个丞相大夫,然而前人的辉煌再高,又能延续到几时。”
      若说齐家的荣耀是一捧薪柴,那齐家先人能士便是点燃薪柴的火种,点亮的火焰固然能庇佑后代子孙,可若是之后一直没有续火人,这火迟早会灭。
      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看的不仅是其背后历史古韵,更看的是他背后撑腰之人。齐家现在固然不愁富贵,可他背后没有王权支撑,这样的富贵又能延续到几时?
      “齐家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齐源云只说了一句徒有羡鱼情。在我早些时日查阅的案宗里面,十四年前,齐家也有一人参加了那届科举,只是不信的是,那人因为与那届的探花郎交好而被误以为同样是寒门出身,所以死在了第二年。此后齐氏便对科举寒了心,不再让族中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那年的探花,不就是唐桐吗?
      想不到这个名字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再次与杨槐重逢。
      杨槐愣了愣,但还是很快想通了此中的关窍,问:“所以小芷师兄是与齐源云达成了合作是吗?”
      李时芷点点头:“确定林湘文在齐宅就好办了。先前的那位老家主不愿族中子弟入仕,可我看现在的这位家主并不这么想。只要他肯交出林湘文,我可以许他齐氏一个入朝的机会。”
      只是一个机会罢了,不知道齐源云会不会捏着林湘文不放,谋求更大的利益。
      “他会答应的。”李时芷淡淡地说。
      他们此次的目的是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齐氏阴差阳错下也成了受害人,若大事得成,他们也是受益者。
      郊野的路不似管道那般平坦,马车轱辘时不时碾过碎石子,一颠一颠的。杨槐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地平线与天际相交之处无风无晴,叫人分不清晨昏。
      李时芷撩起眼皮往外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平静道:“不出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你倒也不必如此眼巴巴地盼着。”
      杨槐:“……我没有。”
      李时芷又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杨槐,问道:“难道你不想回去看老师吗?”
      杨槐:“……你说的对,我挺想回去的。”
      本以为齐源云多少会考虑上些时日,可没想到在第二天早上,齐源云便派人将林湘文送了过来,只是他本人因为些俗事并没有亲自过来。
      林老先生已经年过花甲,发须皆是花白一片,他被人送到李时芷所下榻的地方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只是泰然自若地喊来一旁的下人,让他们为自己端些吃食来。
      杨槐曾与这位有过半面之缘,可他们彼此之间对对方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因此,两人见面倒也没多少尴尬,林湘文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招呼道:“早就听闻杨大人的名讳,今日也算百闻不如一见。”
      “不敢。”杨槐也笑了笑,客气道,“按时间来算,林老先生先我入朝好多年,算是我的前辈,该是我向前辈行礼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吃食端了上来,可能是考虑到林湘文年纪大了,下人为他准备的都是些清粥小菜,看着清淡的很。
      杨槐只好道:“饭食简陋,还望林老先生不要嫌弃。”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活了这么久,早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林湘文执起食案上的粥,吹凉了些,“支撑我活到现在的,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些好友。”
      早在朝廷开始下令彻查当年的事之时,他便有心带着证据去上京,将这一身真相诉之于口,可无奈的是,
      比之真相大白,更多的人一心将这个真相扑杀在陈年旧事里。
      他将曾经的身份丢之弃之,化名林文,自称为林接素的远房亲戚,静静地扎根在淮扬城中,精心布置多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他等到了太守调迁,等到了皇帝换代,也等到了当年那些想要赶尽杀绝的人。
      不过幸好,他最后还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我手里有当年所有寒门考生的亲笔书信与指印,上面清楚交代了关于那几个世家子弟科举舞弊的全部经过,还有当年究竟是谁泄露了题目,又是谁与那些朝廷蛀虫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书信皆为我等以血写成,我林湘文敢以性命担保,这上面所言字字属实,若有欺瞒,比叫我天打雷劈,横死他乡!”
      到底是年纪大了,林湘文说完有些气喘,下人上前为他顺了顺气。
      “好。”不知听了多久的李时芷终于从房中屏风的后面走了出来,抚掌却平静地道,“事关重大,不如我们即日启程,将这份证据交于陛下。天理昭昭,不容罪诏,假以时日,陛下必能还你一个清白。”
      竟然真的这般容易。
      可是杨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先前那些刺客分了一部分来寻找林湘文的下落,现在林湘文到了他们手中,那是不是就说明,那些人要来全力对付他们了?
      到了启程的时候,杨槐与李时芷还有林湘文同乘一辆马车,可到了某一处巷子时,却有另一辆与他们这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驶了出来,代替了他们原来的位置。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回京的路上必然比来时更加危险,所以需要有人来假扮他们吸引火力。
      这安排极隐秘,就连孙感灵也以为那马车里坐着的人还是自己的主子。
      可是撩开的帘子里,露出一张绝色的美人面。
      李时芷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张脸几秒,最后从自己腰间取下了象征身份的皇家玉佩,递了过去,道:“等回到上京再还给我。”
      杨槐还在想这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那位绝色美人却忽然笑了一下:“不负殿下所托。”
      李时芷扭过头,不再看她。

  • 作者有话要说:  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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