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佳期如梦（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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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佳期如梦，还没等到杨槐实现他的诺言，就突生了变故。
淮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穿戴整齐，齐齐整整地站在恢弘的城门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待着朝廷那边的人。赣南水患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朝廷派人赈灾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朝廷派来的人会借道淮扬城，然后转走水路直达赣南。
借道就借道，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可这次却跟以往的情况有所不同。
为首的赈灾大臣，可是名满天下的寒柏先生。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每一个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人都读过这两句诗，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言行合一，而江靖，就是天底下少数能做到这般的人。因此，虽然他没有显赫的出身，也不像当初的孙家那般权倾朝野，也每个人提起他，无一不敬佩。
而且，据说此次陛下为表其心系天下之心，特遣了位皇子随赈灾队伍一同出行，以代天子慰问百姓。
牵扯到皇家的事总是得让人多个心眼，谨慎些总是没错，迎接赈灾队伍本该不必这么大的阵仗，但事发突然，有斥候先到，点名要杨槐出城迎接。
赈灾队伍里面有皇子，即使其他人官职再高，做什么事也都要经过皇子的首肯，因此，点名要见杨槐这件事，应该就是那个皇子的意思。
宣慰使都来了，其他人自然不好装死，于是便跟着杨槐一齐候在城门口，等着那些人来。
小亓也听说了这件事，偷偷逃了今日的课溜到了城门口，不过她当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杨槐面前，就偷偷爬上了城楼。
城上值守的士兵虽然没见过小亓，但她那标志性的白发雪肤太过好认，早就听说了宣慰使府上收留了个灾星，还肯让她上学，没想今日一见，原来传说中的灾星长这样。
本来还有几个士兵见小亓虽然格外与众不同，但也有几分姿色，刚想上前调笑几句，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就恶狠狠地一眼瞪了过来，冷冷地说：“敢过来我就告诉杨大人说你意图对我不轨！”
人不大，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不小。
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这小女娘虽然看着无害，实际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于是便放任她躲在城楼上偷看。
斥候说的是大约巳时能到，实际上队伍将近午时才隐隐冒出了一个头来。
站了快一个半时辰，饶是杨槐也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更何况身后那些人？见人终于来了，官员们齐齐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等到了。
若是说杨槐出行赣南是怎么低调怎么来，而这次的赈灾队伍确实极高调。为首的是一队身披铠甲威风凛凛骑兵，绣有“朝”与麒麟纹的大旗依次排开，不过“朝”字旗更为高大华丽，象征皇权至高。
骑兵后面跟着一队步兵，然后才是坐人的马车以及浩浩荡荡的货物。
车队行驶到城门口处边停了下来，最前方的看身上服装，似乎是个将军。
他们停在那里，也没有进城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杨槐抬了抬腿，才发现腿已经麻了。不过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再活动活动血流不畅的双腿了，他刚想带着身后一众官员走到最前方的那辆马车边的时候，为首的将军却拦住了他身后的其他人：“殿下说了，只要淮扬宣慰使一人上前，其他人等通通在此等候！”
那将军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因为臭着脸的缘故更显凶悍，余下官员原本还想辩论几句，却因这一句不得不止步于此，静静等候。
杨槐飞快地看了一眼马车，四马拉车，车厢通体华丽，脸车轮都做的比一般马车要大一些。
只是车上没有任何的私人标志，让人猜不出车上坐着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微臣杨槐，恭候殿下大驾。”既然猜不出是哪个皇子，干脆就省掉前面的称呼，只保留敬称，这样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里面的人没出声，两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杨槐怀疑是不是对方没听清，于是又恭声道：“微臣杨槐，恭候殿下大驾。”
像是过了几分钟，又像是过了好久，连马车旁边一同等着的侍卫都快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正要上前一步查看时，里面终于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清冽，如珠玉碰撞般悦耳，丝毫没有连日赶路的疲惫：“免礼。”
一只素白的手挑起了车帘，不知被猜测了多少次身份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如芝如玉的脸上却没见多少笑意，淡淡地说：“杨大人。”
一只手伸在前方，眼尖的侍卫见了就要上前扶住那只手，却被手的主人斥了一声，满头疑惑地退了下去。
周边再没了第二个人。
李逢舒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装糊涂的杨槐，终于露出了一个有些嘲弄的笑：“怎么，杨大人是觉得我让你等了一个时辰，所以现在也要开始晾着我吗？”
“微臣不敢。”杨槐心里那些小心思被戳穿，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装作看不见，只好上前两部，让那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臂上，扶着那个淡蓝色身影下了马车。
大朝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朝服都是大红色，这两个站在一起，远远看去竟有一股诡异的和谐，尽管处在中心的两人并不像外界认为的那样。
“你有什么不敢的。”李逢舒的声音不大，踩着矮梯下马车的时候几乎是凑在杨槐耳边说，“我看你胆子倒是大的很，不是更失礼的事情都敢做么。怎么，见来的人是我，你很失望罢？”
语气听起来有些恶劣，不像报复，听起来莫名有点委屈。
杨槐突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委屈什么？
委屈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猜出他身份，没有立刻接住他的手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快成年的男人下马车还要人扶，这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娘才有的待遇吗？
心里这么想着，杨槐却还是回道：“微臣不敢。”
刚才还说了没什么不敢，这回却还重复相同的话，要么就是没把刚才那点事放在心上，要么就是真心认错。可是他脸上也没多少歉意，反而那股置身事外的态度占了上风，这让李逢舒越发不快了起来。
费劲心思经营的表情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再也不想保持着那一样一副为世人所歌颂的君子模样，冷哼一声甩开了自己扶着的那只手，径直向前面等着的官员走了过去。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两个，从第一面就不对付，现在也是话不投机，他的心系着远在上京的王梦和他的小芷师兄，也放在淮扬的女学上，根本没有分出一毫给别人。
不，不止这些人，他还分了大半给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身上——那些信的主人。
寄往状元府的亲笔书信，已有妻室，小芷师兄，老师，那些小女娘，淮阳百姓赣南百姓，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比他更重要。
不过也是，他们只不过是总共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而已，又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相看两相厌，到现在这样虚伪地维护着表面的和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再次调整好表情，李逢舒笑得如沐春风，语气也变得温润了起来：“诸位大人久等，路上耽搁了许久，我向诸位道个不是。”
等候着的官员一个激灵，心想你要是这么觉得肯定就会先派人来禀告一声而不是让我们乖乖在这等了这么久，面上还是保持着一股恭敬的模样，却又不小心再次踩了李逢舒的痛处：“微臣不敢。”
林接素原本就站在杨槐身后，杨槐一走，他就成了最前方的那个人，此时更是亲眼看见那位七皇子殿下听到这句话之后额角挑了挑，周身气压下降了好几个度。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这位的时候，李逢舒却又迅速恢复成了之前那个样子，体贴道：“想必诸位大人应该也是累了吧，我们先进城。”
林接素道：“不辛苦，倒是七殿下一路赶来更为辛苦，杨大人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只等七殿下及诸位大人莅临。”
李逢舒余光扫了眼站在身后的杨槐，笑了一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大人为我们带路。”
虽说是杨槐吩咐的，其实这场接风宴是林接素一手安排的，而杨槐顶多算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然后被叫来一同参加而已。
至于这笔银子，好像是由林接素出的。
由于来者众多，林接素直接包下了一整栋酒楼，不过这次却包的不是桐花苑，而是另一家酒楼。
主桌设在二楼最大的包厢，李逢舒、江靖、孙传芳、杨槐、林接素还有另一个名叫陈思的官员。
赈灾队伍里面还有几个杨槐的熟人，当初那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陈露白就跟着一起来了，不过因为他官职不够高，不够资格坐在主桌上。
桌上摆着七八道淮扬菜，虽比不上金科宴那日的宫宴精致，但入口也别有一番风味。
淮扬水产丰富，菜品自然以水产为主，当地人做菜追求鲜美，清鲜而略带有甜味，又佐之以高超的刀功，每道菜都能做出不同的花样来。
桌上摆着那道松鼠鳜鱼，鲜香亮丽，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逢舒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鱼肉入口即化，酸甜的料汁在舌尖蔓延开，咽下去之后还能品尝到一丝残余的鱼肉的清甜，只可惜……他并不爱吃鱼。
他放下了筷子，笑得和煦：“味道不错。”
林接素这才放下心来，笑呵呵地将那盘松鼠鳜鱼放在他的面前，道：“既然七殿下喜欢，那就多吃些。”
桌上无酒，大家就就着些乐事下饭。吃了大约五分饱，众人动筷子的速度便越来越慢，李逢舒率先放下了筷子，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唇。
意思是，要开始聊正事了。
其余人见他不再下筷，自然也不会自顾自地吃下去，纷纷搁下了手中的筷子，等待着李逢舒开口。
“今日桌上无酒，那我暂且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李逢舒站起身举起了手边的茶杯，脸上是挑不出错处的笑意。
没有理由的敬酒，最好别喝。
可对方再怎么说都是七皇子，也是朝廷钦点的赈灾大臣，这杯茶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更是他身后的朝廷。
林接素和陈思对视一眼，心里隐隐约约猜到这位应该是有求于他们淮扬了。
可是又不得不喝。
倒是杨槐喝的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杯茶硬生生喝出了一杯酒的架势。
见他喝了，林接素二人也不好再犹豫，也干脆地喝干了碗里的茶。
淮扬多花，这里的茶也以花茶为主。宴上泡着的是茉莉花茶，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包厢内，说不出的好闻。
“想必大家心里也有几分猜测，为何我们不直接去往赣南，而是从淮扬借道东行吧？”
李逢舒扫视宴上诸位一眼，笑意敛下几分：“因为赣南也乱了。”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佳期如梦（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