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折明椿

1、上香

　　万铭二十一年。

　　清明时节，镌刻着金丝绣花的窗棂木头上布满雾水，玻璃朦朦胧胧一片，窗外景色模糊翠绿。

　　“果竹，外面的雨可否停了？”身着丁香色锻裙的年轻女子正提笔作书画，薄雾紫色的裙纱外上，银线勾勒出莲花样，她抬起头，一双动人的清亮眸子看向果竹。

　　此女正是丞相府上的二小姐杨珞莹，传闻容貌清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雍容华贵，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如今一看，不比传闻差。

　　墨色头发绾在脑后，上插一支金边桃粉色木槿花步摇，松绿色的玉石刻在其中，起到点睛之笔。

　　“回小姐，雨停了，”果竹驻足门外，她们此行到岁宁庙中烧香拜佛，便是为杨奶奶求取平安。

　　约莫七个时辰前，杨奶奶突然恶疾，家父请来城中街上中医皆束手无策，这才匆匆赶忙宣太医救治。

　　“走吧。”杨珞莹的杏眼中憔悴无比，开口道。

　　“小姐，雨方才停了，咱们出门没有带油纸伞，要是淋湿了小姐的千金之躯可玩玩不得！”果竹是杨珞莹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在小姐身边长大，倘若主子出了事，府上的嬷嬷们必然不会绕了她。

　　“无妨，奶奶身体才应当引起家中重视，”杨珞莹拣起几根香，躲雨之处离寺庙不到五十步之远，果竹跟着她来到上香处，递香。

　　细雨蒙蒙中，石炉中的火势丝毫不减半分，仍熊熊燃烧，香头被点燃后，杨珞莹举起香支，袅袅白烟在蒙蒙薄雾中逐渐消散，檀香醇厚的天然香味进入鼻腔，果竹提神了些许。

　　“众神仙在上，信女愿奶奶身体早日硬朗，病情好转，还杨府一片安宁。”冷风吹走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发髻上的步摇一颤一颤，杨珞莹面容干净，眉眼间却是浓浓忧愁。

　　京城的传闻流传最为广泛，人人皆说杨珞莹天之骄女，备受父母宠爱，实际上生母早故，又发生了种种事——她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

　　“唉......小姐，您可千万别冻着身子，果竹拿着斗篷呢，您穿上。”果竹双手提着斗篷，用力甩了甩，说着便让杨珞莹穿上。

　　杨珞莹也没回绝，顺了果竹的应，转过身来，不料雨后石砖积满水洼，她一脚踩上打了个旋——

　　“啊呀！”

　　“小姐！”

　　杨珞莹跌落在地，上好的布料浸染雨腥污水，清秀面容染上尘埃，却分毫不减清雅温婉的气质。

　　果竹扶小姐起身，随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无旁人，拎着棉质斗篷给杨珞莹穿上，遮挡住玷污的锻裙。

　　“小姐！小姐！有何处伤着没？”果竹仔细大量杨珞莹全身相貌，除了胳膊肘上有一块淤青，别无他伤。

　　“无妨，天色已晚，上香完了该回府。”杨珞莹用斗篷衣角沾沾脸上的浮灰，隐隐之中发觉有道视线定在身上，回头望去，果然瞧见了一个少年郎。

　　男子身形修长，面如冠玉，身着玄色衣袍，袖口银线寥寥几笔勾勒出花纹，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双眼眸波光流转。

　　——“姑娘，可否安好？”

　　恍如晨曦渐渐穿透云层，破云而出，风声拂过树梢，杨珞莹闻声不由得愣在原地，清澈的眸子倒映出男子如松树的气质。

　　“......公子见谅，小女失礼了。”杨珞莹微微欠下身子，表示歉意。不知他可否看到自己摔倒在地的狼狈模样，不过正眼看到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是毁了形象。

　　“姑娘倒不必，”男子拱手止住杨珞莹，反而递给一纯色手帕，说道，“鄙人是见姑娘受伤，想着上前帮扶一把，没想到姑娘家世富贵。时辰已晚，夜风甚凉，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好。”

　　“......”杨珞莹面色露难，一想到这是人家的心意，拒了难免伤心，于是道谢收下离开。

　　上了马车，杨珞莹方才歇息，车夫便开口道：“小姐，可知那人是谁？”

　　杨珞莹向来对下人和和气气，没有地位身份歧视，久而久之，府里上下的丫鬟公公，见了小姐也不怕。

　　衣领溅水难免受寒，杨珞莹收了收斗篷，眼眸微动，说道：“不知。”

　　“诶，老夫曾驾车带家主上朝时，见着了小姐方才遇到的男子，听闻他年少有为，文武双全，被当今皇帝奉为将军。”车夫赶着马前进，嘴里还念念有词回答杨珞莹的话。

　　“将军？他姓甚名谁？”

　　“贺无州。”

　　京城贺家。前些日子出门，百姓还在讨论皇上亲封的将军，人人皆说天之骄子，可没想到居然让她碰上了。

　　“贺无州。”杨珞莹轻轻念了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