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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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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怕死,”程灼说着直起身来,看着李徽仪,眸色清明,声线依旧平稳,“臣当时草率认罪,太后殿下您不会听不出其中端倪,在狱中利用职权之便杀害朝廷命官是杀身之罪,但臣不能不为妻儿、为安定程氏满门考虑,即使臣今天不说,两位殿下和大理寺卿迟早也会查出真相,届时便是欺君之罪,有诛族之险,臣赌不起。”
程灼说着眼眶渐渐变红,被铁链缚着的手也微微颤抖,足见情意之真切。
魏青山闻言,心中也有些动容。
程灼算是他的晚辈,从当年被中正选举上来,便一直在刑司任职,与他也算共事过一段时日,且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的回答都是为了他们安定程氏。
此时声泪俱下,魏青山见之闻之,怎能不有所触动。
于是他转头看向李徽仪和沈著的方向,看看他们对于此事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沈著只是敛着眸,轻轻掸了掸自己膝头的袍衫。
太后殿下也并不为所动。
他动了动唇,才想说些什么,沈著却看向程灼:“那你之前为何要承认杀害郑平,既然不是你所为,你当时说了实情,这段时间也不至于被夺去官职,待在大理寺的牢室里。”
程灼却突然深深拜下,声音略微发抖:“因为,臣草芥之身,三尺之命,得罪不起此事的真凶。”
“这么说,你知道真凶是谁?”太原王的目光投向程灼,深沉而不可测。
“臣方才说过,臣不知道。”程灼并未抬头。
“不知道便妄下定论,你这十多年在刑司白待了。”李徽仪调整了个姿势,也看向程灼。
“但臣知晓,当时臣尚且在都官的值房中,能越过臣和看守牢狱的羽林军指节进入关押郑平的牢室,还能将人毒死,此人一定非臣所能开罪得起的,当时的场景,很明显就是专门为臣设得一场局,如若臣当时不按照幕后之人所说的做,那臣的家人便会有性命之虞,但臣如若揭开真相的一角,或许能有自救之可能。”
程灼就差将“孤注一掷”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太原王挑了挑眉,将目光从程灼身上撤回,又挪到李徽仪身上,问道:“那太后,还查这件事吗?”
李徽仪缓缓收紧了手,“查,当然要查!”说着敛衣起身,“魏卿,此事,我便全权托付给你了。”
魏青山拱手称是。
李徽仪稍稍侧过身子,朝太原王道:“皇叔请。”
太原王含糊着应了声,回眸深深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程灼,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很自然的收回了目光。
但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看起来不算明显的眼神,正好落在了在李徽仪侧后方站着的沈著眼里。
沈著稍稍敛了目光,目光瞥向魏青山,却发现魏青山也看着程灼,面上隐隐透露着哀戚。
其实早在方才程灼为自己辩白的时候,沈著就留意到了魏青山的情绪变化,换做十几年前,他或许也会因为一腔热意暴露自己心中所想,但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还停留在当年那种一片冰心玉壶的时候?
可是不免还是想起当年的自己,当年的魏青山,一时思绪有些飘忽,一直到扶着李徽仪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在想什么?”李徽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掌心朝里收了一圈,而后将双手交叠在膝前,才抬头对上李徽仪的目光:“没想什么。”
就当沈著以为李徽仪还要继续问下去,以窥探他的心事时,她却将眸子合上,而后淡声道:“你失策了,见微。”
他愣了愣神,低声回答:“此事确实是臣思虑不周,臣没有想到程灼会翻供,倘若东窗事发,臣绝不会牵连到殿下。”
沈著说完这句后将头也稍稍低了下来,眼睛只是盯着露出来的玄色靴尖,并没有留意到李徽仪的表情。
只是听到一句类似于轻笑的气音:“可是你已经牵连到我了。”
沈著指尖一颤,抬眼看李徽仪:“还请殿下放心,这件事情臣会处理好的。”
李徽仪却弯腰托腮看着他,问了句:“可是我不想你出事。”
沈著闻言,呼吸一滞,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中,此时就好像突然被人扔下了一颗石子,石子不算大,扔的力气也可以近乎忽略,但偏偏搅扰了一池的清波,让上面不断地泛出漪纹。
沈著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中指的指尖,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略微急促起来,良久,才勉强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一二,问李徽仪:“殿下,这是在关心臣吗?”
李徽仪轻轻应了声:“嗯。”
沈著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心绪再一次如一团乱麻一样绞在了一起,却迟迟没有说话。
李徽仪将他的反应收入眸中,又补充了句:“不是你说,你是我的人吗?”
沈著这个时候并没有留心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感觉李徽仪的声音有些近乎于模糊的不真实感,于是含糊其辞地应了声。
李徽仪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出事了,我的损失可就太大了,你说是不是?沈见微?”
沈著的心绪慢慢回笼,又恢复了素日对待李徽仪恭敬有加的态度,问道:“只是——损失吗?”
“唔,可能还会有点……”这句话说到一半,马车却猝不及防地晃动了下,以至于李徽仪整个人都向前倾去。
“当心!”沈著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小臂,等车驾再次恢复了平稳,才收回了手。
但他方才的动作却叫李徽仪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他让自己当心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沈著,却发现他在说完那两个字后张了张唇,似乎是要叫谁的名字,可那个口型,绝对不是“殿下”,也不是她的名字“徽仪”。
李徽仪甚至不太确定,沈著方才叫的是不是自己的名字,那是下意识的口型,却没有出声,便被他匆匆止住了。
她看着沈著,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她又想起沈著告诉她自己拒绝了郭承慈,也就是和太原郭氏、太原王的联姻,理由是他有心悦之人,要为那个小娘子守身如玉,宁可编造出自己不能人事的谎言,宁可不要自己在聿都世家中的名声。
又想起之前种种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沈著有些“出格”,叫人不得不想多的举动。
所以,沈见微究竟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谁?
虽然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儿女情长,但她接受不了被当作旁人的替代品。
“作为臣子,臣不敢对殿下有任何的隐瞒。”沈著的声音中带了些克制的意味。
“那如若是作为沈见微呢?”
“亦不会。”沈著平声答道。
李徽仪看着他,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也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便收了这个话题。
“你觉得,程灼今日所说,几分真几分假?”
沈著知道她具体问得哪方面。
毕竟郑平到底怎么死的,只有这辆车驾里的人才最清楚,李徽仪自然不是问前面程灼朝魏青山交代当时情况的事情,那便只能是后面李徽仪问他缘由时的话了。
正说着,车夫提醒,到宫内得止车门了。
沈著先行下车,没有踩车夫摆好的矮凳,轻轻一跃,便身形稳当地落了地,而后将小臂伸出来,以便李徽仪可以扶着下来。
这个动作坐得极为流畅,就好像已经做过许多回一样。
但事实上,沈著和李徽仪开始打交道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等到看着她下了马车后,沈著才回答了她方才的话:“除了关于安定程氏的,其他得,都算不上真话。”
只是这一次,收起了方才在那一隅天地中的所有情绪,毕竟他们现在,仅仅是君臣。
“我怎么瞧着,他挺情真意切的?”李徽仪转头问了句,也顺带着牵动了发髻上的珍珠流苏。
“在这大魏的庙堂上,真真假假,是人都有几幅面孔,若是过早的将真面孔示人,岂不是轻易得便沦为了阶下囚?”沈著并不以为意。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
当年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哦?是吗?”李徽仪似乎并不认可他这一点。
“还请殿下指教。”沈著短暂的一怔后,朝着李徽仪稍稍颔首。
“我怎么瞧着,魏青山和你说得这些人,都不一样,倒是一片丹心。”
原来她说的是魏青山。
“见微选人的目光,可和你刚才说的话不太一样,”李徽仪扫了他一眼,而后看着远处,“莫非见微你其实也是一个感情用事,又或者说,曾经感情用事的人?”
沈著陷入了默然。
李徽仪没有听见他和往日一样对答如流,遂停下脚步,等他赶上来那半个步子后,才问:“怎么了?是我方才的话叫见微想起来一些陈年旧事吗?”
沈著喉头是滚动,斟酌着措辞。
“罢了,吴兴沈氏被灭门那样的事情,不提也罢。”李徽仪叹了声。
“殿下,臣有一言。”
“讲。”
沈著长长地舒了口气,说:“人活这一遭,还是不要将仇恨看的太重,若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终究是要成为仇恨的刽子手的,会变成,自己和至亲至爱之人都分不出的样子。”
李徽仪停下了脚步,曾经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般流转过去。
“见微是在劝我,还是在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