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她只想权倾朝野》辛试玉

35、布局

　　　魏青山不觉想起十几年前他初识沈著，彼时魏青山堪堪而立之年，刚刚被征辟到大理寺做事。

　　他那个时候怎么说来着？

　　“我有幸逢圣朝，沐浴清化，既然得入大理寺做事，便一定要全当日寒窗时跋山涉水求学的理想，承先启后，敬君泽.民，开缀公卿之后，辅开太平盛世。”

　　当时的声音似乎还能萦绕在耳畔，但十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魏青山微微红了眼眶，只是轻轻别开眼，“见微，做人不能回头看。”

　　语气中尽是落寞。

　　见沈著没有说话，他又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你出事的那年春天，我刚升了大理寺少卿，新娶了你嫂嫂，换了这处两进的院子，你那个时候也得陛下器重，我本以为我可以平步青云，日后辅佐你，再过几年，便买处属于自己的院子，让你嫂嫂也能像聿都旁的贵眷那样锦衣珠翠，但我想错了，那年秋天我惨失挚友，不过多久，先帝登基，都官渐渐分了大理寺的权，世家压我近十载，我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大魏的庙堂，烂透了。”

　　魏青山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不敢回头看了，现在的我，就想你嫂嫂和一双侄子能平安顺遂，等我到了能致仕的年纪，便带着一家人回蜀中舟晚渔樵。”

　　说罢，魏青山只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些话听得沈著也是心头一颤，他知道魏青山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步的行差就错，就为了能无虞致仕，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是伯苍，正如你自己说得，这大魏的庙堂，烂透了，安分守己，哪里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

　　其实这件事本来不将魏青山牵扯进来时完全可以的，但李徽仪还是点了他与程灼一起审理，想处理程灼是真，想平衡大理寺和都官之间更是真。

　　李徽仪或许不知道魏青山心中所想，但沈著知道，一旦魏青山继续坐视不理，那就真得是坐以待毙。

　　他也知晓这是魏青山多年的心结，不是一言半语便可以让他改主意的事情。

　　于是稳下心神，继续道：“伯苍，你不想回头看，那我们便不回头看，若是往前看，今日郑平在都官出了事，你作为审理官之一自然难辞其咎，你也清楚，这不是说郑平人不在大理寺的狱中便与你无关的事情，他们想捏造证据，是轻而易举的。”

　　魏青山眸光微动，但还是没有改口。

　　沈著琢磨着他的情绪，选择攻心为上：“我方才进来时，嫂嫂正在浆洗衣物，初春的季节，汴河里的冰都没化，你若是还是十几年的伯苍，我一定不会这般劝你，但是，若你真得受了牢狱之灾，嫂嫂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魏青山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挣扎困顿。

　　沈著以退为进，敛衣起身，看了魏青山一眼：“罢了，伯苍若自己有打算，我也不便强求。”

　　就在他前脚已经要踏出书房的门槛时，魏青山却出声拦住了他。

　　“见微！”

　　沈著回头。

　　“还望见微与我详叙此事。”

　　*

　　程灼到柳京府上时是正是黄昏，天幕上只一尾残云，鸟雀在门前的枯树上没停留多久便振翅飞走了。

　　柳宅的人得了自家郎主的吩咐，不曾拦程灼，程灼一进了门，便穿过回廊绕过花厅到了柳京的书房。

　　柳京此时正气定神闲地与自己对弈，看见程灼匆忙的样子，颇是不满的开口：“而立之年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程灼在原地立定，将自己的呼吸调稳，才道：“大理寺的魏青山向宫里递了劄子，使君可知晓？”

　　柳京本没有将魏青山放在心上，无他，魏青山这些年实在过于安分了，都官本是分属尚书省的，许多原本归于大理寺的案子被都官明目张胆地抢过去，魏青山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日在城门外，年轻的太后下令让大理寺与都官一起查郑平的案子时，柳京并不以为然，总觉得魏青山还会像往次一样，不会插手分毫。

　　因此并不理解程灼到底为何着急。

　　甚至停了程灼这话，还觉得有些好笑，“你怕是糊涂了，”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魏青山要上什么劄子不得经过中书省？再说，他一个寒门，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程灼原地跺了下脚，一直到了柳京跟前，“但事实就是魏青山不知什么时候将劄子递到了宫里那位案上，说是郑平毕竟是前兵部尚书，事关重大，建议明日在都官的大狱里与陛下和太后一起审理此案。”

　　柳京手中攥着的棋子一下子“劈里啪啦”全部都滚落在了棋盘上。

　　他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程灼知道柳京听到了他说的话，无意重复，接着说，“宫里那位已经同意了，是陛下亲笔诏书，太原王和沈太傅一并署了名，由宋照亲自送到都官的。”

　　柳京起了身，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从容淡定，“范汲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程灼点了点头。

　　柳京与程灼本来没想这么早对郑平动手的，程灼甚至在早上便朝尚书省递了劄子，提请将郑平提到大理寺的狱中进行审理，但按照惯例，准不准奏的消息是要到此日才能见到公文的。

　　而郑平被下狱是在昨日城门前，他记得的，魏青山当时并不在场，圣旨到大理寺的时候应是昨日近黄昏了，那么魏青山是什么时候向宫里递的劄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中书省？

　　“昨日郑平被羁押到都官狱中时，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拜谒范将军，正巧他说按周将军排的巡守，该轮到他来巡查都官大狱所在一片的巡防，您到时候要进来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看见柳京走了过来，程灼自觉地挪到了一边。

　　程灼本以为事情会按照他们设计的方向走，他万万没想到宫里是先批了魏青山的劄子，“使君，小侄只是想不明白，那魏青山一届布衣寒门出身，怎么有能耐做到这些的？而且他是蜀中人士，又不是李太后陇西那一系的，那沈太傅从前在吴郡，后来在关中，按理来说也不会和魏青山有交集，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柳宅下面人看见柳京的神色，便知道他这是要出身，赶紧从马厩里牵了马出来，侯在宅子外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魏青山就是守着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从来不掺和这些事，就连他家里的女眷，也不见在聿都贵眷的宴席上露过脸，这次突然搞这一出，还能一击即中，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太后那边的人，”柳京接过下人手里递过来的辔绳，沉吟了一声，翻身上马，“我们这是被人算计了。”

　　程灼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柳京转头问他：“既然如此，你叫人去大理寺将魏青山请过来，他既然上奏要明日共审此案，那他过来提前了解案情也是分内之事。”

　　程灼立刻应了，亲自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

　　一炷香后。

　　柳京坐在都官的官署里，不轻不重地叩着膝头，等程灼把人带过来。

　　只听得外面响起一声长长的马的嘶鸣声，柳京立刻坐了起来。

　　但眼前的场景无疑是令他失望的。

　　程灼是一人回来的。

　　他看着柳京沉沉的脸色，拱了拱手说：“下官去了大理寺，那边的人说魏青山今日休沐，在家，”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我已经命人去他家里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