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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恩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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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议完此事后,李徽仪又特意将赵谓传到宣光殿。
赵谓这些天甚是惶恐,好多夜都是辗转难眠,虽然赵谕在所有人面前以九五至尊之名承诺了会尽快给他封王开府,但现在的大魏,说到底,一大半都在这位年轻的太后手里握着。
他上次因为珠穗的事情见太后,她便没有答应自己,这次却特意传自己来宣光殿,于他,到底是福是祸?
赵谓总觉得自己的心头被厚厚的宫墙与雾蒙蒙的天气一并压住了,让他喘不过来气。
李徽仪越是和颜悦色,他心中却越是不安。
就好像——战场上即将短兵相接时的平静。
他只能强稳住心绪,按着规矩在她面前行礼:“给太后殿下请安。”
李徽仪朝着他抬了抬手腕,又指着芍容给他赐坐上茶,才道:“你也知晓,前些日子你父皇驾崩,不论是宫中朝中,都算是多事之秋,珠穗的事情,也一时没有查清楚,好在现在已经查清楚了。”
提到“珠穗”两个字的时候,李徽仪刻意放缓了语速。
果然,余光瞥见赵谓握紧了手。
她抿了抿唇,藏下脸上所有的算计,一双眸子中仿佛天生就带着和煦的笑意一般,“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她没什么事,误会一场。”
赵谓隐隐松了一口气:“多谢太后殿下。”
但李徽仪并没有顺着话题继续说珠穗的事情,而是话锋一转:“是这样,今日朝上已经议定了将你的封邑定到关中,封号定为‘秦’,不日行册礼,戍藩地。”
赵谓闻言,眸光一亮,昨日赵谕私下里和他提的时候,他虽然回答的是想去关中,但也知道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是在太后手里的,他还不不确定太后是否会点头,现在这话从太后口里吐出来,那便是定了。
他的欣喜一路从心底涌上眉梢眼角,立刻起身朝李徽仪躬身:“多谢太后殿下成全。”
李徽仪弯了弯唇角,继续道:“我记得你今年夏天的时候,是行了冠礼的,先帝在你这个年龄,已经娶了王皇后为太子妃,此番去关中之地,不比在宫中,衣食炭火都有宫中操心,身边自然要有个贴心的人的。”
赵谓闻言,心底一沉。
太后这是要给他赐婚?
那他是不是不能带珠穗去关中了?
太后要给他赐婚,即使不选大魏的高门大族,但也一定是世家出身的贵女,或许并不能容着他将珠穗带去关中。
他轻轻抬头,试探着开口,声音也变低了许多:“斗胆问殿下,您相中的是哪家的女娘?”
“看把你紧张的,你毕竟是陛下之兄长,先帝长子,婚事怎能这般草率地便定下来,我说的贴心人,你身边谁最合意,你不清楚么?”李徽仪方才的停顿,只是为了试探赵谓。
试探一下,这个珠穗,在赵谓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是否真得能成为她在聿都牵制赵谓的一颗棋子。
看到他紧张的反应,李徽仪便清楚,自己这步棋,是落稳了。
赵谓眸中的晦暗一闪而过,他稍稍仰起头,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不确定:“穗娘?”
之前太后也只是说珠穗这两日就放出来了,却没提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赵谓也没敢妄加揣测。
李徽仪面上的笑意仍然未消减半分,将目光落在赵谓身上,缓缓开口:“正是,过些日子你去关中的时候,如若愿意,也一并把她带在身边,她也跟在你身边两年了,此次去关中,你便是秦王了,也不能让她没名没份的侍奉你,吾的意思是,好歹给个侍妾的名分,她毕竟,出身寒微,若是封做秦王妃,恐怕朝野上下多口舌。”
说到后面的时候,李徽仪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随着语气转成了一副用心良苦的神色。
赵谓迟迟没反应过来。
“吾看得出,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若是过些年,你还是不愿意娶正妃,那吾与陛下也绝不会勉强,若是觉得还是想娶个正妃,吾也会为你挑门好亲事,如何?”
宫中都说这位李太后一点也不面慈心软,手段了得,但就今日,赵谓却没有感受到半分。
赵谓先前便站在地上,没有得李徽仪的允许,也未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去,听了她方才的话,更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深深一拜:“谢,谢殿下恩典。”
“不必多礼,”李徽仪点了点头,“日后好好对她便是。”
赵谓连声应着。
李徽仪敛衣起身,走到他身侧,眉目瞬间软了下来,“人这一辈子啊,能与自己心爱之人耳鬓厮磨,有鬓雪相拥的机会实在是难得,”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赵谓的肩头,“她在殿外,去见见她吧。”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连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打感情牌,还是在说自己。
赵谓错愕不已,但只怔愣了少顷,便飞奔出去,已经要到门口了,又回到殿中,将放在一边的裘衣拢在怀里,不顾台阶上尚且有滑脚的积雪,三步并作两步,看到了立在廊下,不住地往手心里哈着热气地珠穗。
赵谓的眼眶瞬间湿润,将怀中揽着的自己的裘衣披在她的肩上,伸手双手将她交握着的拳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往当中度着热意。
珠穗猜到了李徽仪会让自己做赵谓身边的棋子,但她在此刻之前,仅仅以为李徽仪传她是为了后面在关中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太后直接传了赵谓。
珠穗不否认两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赵谓的确是有感情的,只是她一直不敢让自己耽溺其中罢了。
她稍稍仰着头,看着赵谓,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殿下。”
却只是短短两个字,没有什么旁的话。
赵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不怕,没事了,我在,我在。”
他轻声重复着。
手抚上珠穗的背。
他们之间早早地便有了更亲近的事,但这次恍若隔了生死的久别,变得让人分外珍惜。
沈著甫一踏入宣光殿的院子,便看见了在廊下相拥的两人。
按照规定,他现在作为帝师,在下朝后,是要去式乾殿给幼帝授课讲经的,一直到用午膳时。
于是顺着甬道一路到了宣光殿,宫人皆知晓他的身份,毕竟可以深夜出入太后寝殿,也不敢以宫规阻拦他。
沈著又将目光转移向正殿门口,李徽仪果然披着大氅站在那处,静静地看着廊下的两人。
沈著与她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在无意间,与她眸光相撞。
他遂拾阶而上,到了李徽仪身边,轻着声问:“殿下这是——”
李徽仪收敛了眸中的神色,淡淡地吐出一句:“威立过了,该加恩了。”
沈著隐隐能猜出来,她是有些羡慕在里面的,于是似有意似无意地道:“那殿下为何要将自己困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