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仁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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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感到莫名的不安，从进入大斗兽场的那刻起。
为什么是这里？
露娜怀疑。
古里底城的大角斗场举世闻名，但那绝非美誉。这座城市的建立者依靠无数奴隶与工匠的血汗垒起了这座足以容纳五万人的恢弘建筑，供所有贵族与平民在此尽情挥霍自己的欢笑，安心品味他人死亡的甘美。在随后的几百年中，历任管理者都不忘用各种生灵的血、肉与灵魂浇灌滋润它的每一寸肌肤，最后终于培育出了这个为自由人所畏惧、为奴役者所诅咒的怪物。虽然坚硬的时光已磨去了它的棱角，无节制的狂欢掏空了它的身体，久远的战火甚至斫毁了它的半边身躯，让它看起来像座骸骨堆成的废墟，但古里底的大斗兽场依然显出它生命力惊人的一面，在这样的日子里毫无保留地张开它所有的空隙，几近贪婪地吸纳着所有涌入的人群。
现在，露娜和纳蒂利她们就在它的最上层，专为女人、奴隶还有残疾老人提供的无座区域，视线良好且算不得太过拥挤，至少还有单足站立的空隙。托女巫的福，露娜她们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供容身的柱后阴影，不用直接承受日神奥菲里克正午的热情恩泽。但除此之外，她们还得接受其他人异样的热情：在这里，尖叫与大吼才是他们唯一正常的交谈方式，因激动而挥洒的汗水赋予他们更多的味道。
照理说，不会有正常的、非里尔萨斯的女性会喜欢来这样的地方。但纳蒂利显然是例外。
人声嘈杂中，她居然听到身边的纳蒂利在唱歌。
从鼻腔里哼出的声音低沉柔和，却如她不久前所声称的那样，完全不在调上。
“你在唱什么？”不忍看精灵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样，露娜出声打断。
“啊，一首很久、很久以前的歌……”
“说什么的？”
“爱情，苦求不得的爱情……陈旧而又让人倾心不已的主题……”说着，女巫悠悠晃起了脑袋，似乎是沉醉在自己歌声中的模样，完全与周围无关。
眼看女巫还有再唱下去的意思，露娜忙继续问：“心情很好？”
“呵……”女巫微抬兜帽，眯眼冲少女笑了，一时容色光鲜，妍丽无双。
“是因为祭典？”
“不，是因为‘今天’的祭典。”
今天？
露娜不解今天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今天的胜利祭可不仅仅是献祭一头大家伙，然后祈祷胜利，”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女巫眸光闪闪，“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惊喜……”
“比如？”
“你马上就会知道……看，我们的第一个惊喜不是已经来了么？”
然后露娜看到了在众人簇拥下走上讲演台的那个男人。
一袭火红的披风随着他的大步登台而呼啦扬起，好似风中招展的旗帜。他的出现仿佛是第一粒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引爆全场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人们尖叫着挥舞着双臂，纷纷把手中的玫瑰向他的方向抛去。
“我的子民、同胞还有盟友们，”他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经过魔法增幅，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很好地传到了场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欢迎你们前来参加此次胜利祭，作为里尔萨斯的首席执政官与所有自由人的公仆，我深感荣幸与惶恐。在宣布祭典开始前，我另有两则消息要向所有人公布。首先是，固什要塞已经完全为我等所掌控。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通往王都的道路已经完全向我们敞开！意味着我军将一路高歌挺进，顺利摘取荣耀的果实！
这里，也许有人会质疑我的判断，怀疑我是否过分乐观。但我的回答是‘不’。而证据就在这里。”他伸手刷啦撕开绸衫，露出胸膛上两块巴掌大的血红，“曾经有人告诉我们，当我们拥有这个记号时，便意味着我们背叛了信仰。”
“曾经我也像你们一样害怕、怀疑，以至痛苦不堪，害怕自己因此而丧失神明的眷顾，怀疑自己的信仰是否虔诚，对自己拥有这样的印记而感到痛苦不堪。但有一天，当我像今天这样，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时，我忽然发现，曾经的怀疑与不安都是极其可笑的。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里的鼓动同样剧烈，里面的温暖远非虚妄，而期望强大、祈求幸福的愿望从未有片刻减弱……这一切并没有因为它，这个印记，而发生任何改变。相反，正如我一直告诉很多人的那样，正因为我等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我等全心全意地向神明祈祷，所以才获得了‘它’……不是诅咒，亦非背叛的证据，它是被选者的证明！因为它，我等才得以蒙受‘那位’的恩泽。而今天的第二个消息就是，经过我等多年的努力，那一位将在今天、此刻重新莅临地上！”
场地在一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似被这则消息惊呆。
“闭上眼睛，然后同我一起呼唤她的名吧，我亲爱的朋友们，请呼唤她的名字，因为她一直与我等同在，期待着醒来……呼唤她的名吧，我亲爱的朋友们，如你们在梦境中所做的那样……”
他双手合十在胸，放缓了语速，声音充满磁性而富有诱惑。
“归来吧，辛迪……”
“归来吧，辛迪乌尔莎……”
“乐园的拥有者，元素之力的平衡者与掌控者，大精灵辛迪乌尔莎啊，我等祈求您的归来……”
越来越多的人仿佛醒过来般，慢慢加入祈祷的行列。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盘旋在角斗场正中的天空上，形成了唤醒沉睡者的力量。
空气开始扭曲，大地开始震动。坎尼亚巴登张开手，掌心中显出一团鲜红的光。
“大精灵之泪。”露娜听到芙洛拉低呼。
没等她们仔细分辨，那光团已缓缓升入空中，开始旋转。颜色亦慢慢由鲜红转为土黄，很快又变为青绿、水蓝，最后定为白色。随着转速的增加，那光团慢慢变形，拉长，紧密，最后显出了人的形状。
坎尼亚巴登举起双手，朗声呼唤：“辛迪乌尔莎！”
光团迸裂，如同松动的茧，从中不断涌出无数光柱。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露娜忍不住闭眼，直到坎尼亚巴登的声音再度响起才勉强睁开。而她的眼睛却因为刚才的刺激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的光斑。
“……看，很多年以前，有位年青人曾找到她，然后一手缔造了传说中的荣光。但是多少年了，却没有多少人敢于呼唤她的真名。在这位与双子神同列的神明为人类付出了那许多后，却没有获得应有的待遇与承认。而直接承受她恩惠的我们，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与迫害。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某人的自私还有懦弱。朋友们，神明并不能直接干涉地上的事物，所以我们今天的不幸只可能是别有用心者所为。这一切悲剧最大的根源就在休曼•里德！大精灵赐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而他却用背叛来回报她，原因就在于他的懦弱。辛迪乌尔莎原本可以赐给所有人类超越一切种族的地位与力量，这样无私的行为却遭到了休曼的干涉。为什么？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的地位不是独一无二，他害怕丧失他人间王者的宝座，他害怕所有人都变得与他同样强大，所以他封印了大精灵……没有完整力量的辛迪乌尔莎无法赐予我们完整的力量，而不完整的力量是不平衡的、危险的。而这却反被他利用，成为了攻讦、迫害我们的理由。
朋友们，那个人不是勇者，是懦夫！”
人群沉默了片刻后开始骚动，很快骚动变为了激动。男人们用唾沫还有拳头表达自己的愤怒，女人则用尖叫还有泪水言说自己的不幸。一时怒骂斥责之声不绝于耳，内容全是控诉休曼•里德的卑鄙与无耻。
“亲爱的朋友们，请不要再怀疑，也勿要再不安，因为怀疑与不安已经带给我们太多的伤害。现在她已经回来了，曾经挚爱世人的神明辛迪乌尔莎！而我们的不幸也即将走到尽头。请相信，在她的指引下，我等必会推翻伪善者与懦弱者的统治，乘着胜利的双翼，重新夺回人类的荣光。现在祈求她赐予我们胜利的祝福吧，而这一次必将是完整的祝福！”
怒骂停止了，哭泣停止了，人们惊喜而飞快地交谈着，仿佛不敢相信这样的幸福居然能够降临。
“辛迪乌尔莎！”
露娜听到有人喊，然后有更多的人加入高呼的行列。
“考皮卡特！”
又有人叫出公爵的名，随即全场掌声雷动，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更多的玫瑰，更多的手帕，更多的赞美向着新诞生的勇者涌去。
露娜茫然地抬头，看向身边的芙洛拉，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这就是真相？
历史即是虚假？诅咒原是祝福？勇者本是懦夫？最初的悲剧可以不用发生，现在本来可以是更美好的模样？
少女攥紧了拳头。
不待她继续思考下去，新勇者振臂高呼：“现在我宣布，祭典开始！”
“祈祷吧，我的子民、同胞还有盟友们，为我们的胜利与荣光，为敌人的落败与死亡！赐给他们仁慈！”
“仁慈！”人们随着他一同挥手欢呼，“仁慈仁慈仁慈仁慈！”
震耳欲聋的呼声好似巨大的漩涡沉沉盘旋在角斗场的上空，又如巨兽腹中雷鸣般的笑声，隆隆作响。
露娜不安地看向纳蒂利，却见女巫不知从何时起，手里亦拈了朵干枯的玫瑰。她将之凑近唇边轻吻了一下，却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向勇者献出，而是冲着表演场地的入口挥了挥，轻笑一声：
“仁慈。”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仁慈（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