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不可能是绿茶》美式加倍

71、第 71 章

　　不到五点，山那头就泛起了隐隐的天光。习惯了城市整洁的环境，躺在土砖砌成的炕上，程冉突然很不习惯。程阳挨着枕头就睡，粗重的鼾声让人担忧他下一刻会不会因为难以喘息而憋死自己。

　　程冉翻了个身，无比厌烦地望向死猪一样的大哥。抬手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多希望他从此一觉不起。

　　挡门的帘布忽然被掀开，赵玉霞探进脑袋，对程冉道：“该下地了。”

　　程冉坐起来，伸手去推程阳，被赵玉霞制止：“别叫你哥，让他再睡会儿。”

　　两个女孩儿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程正国卷好烟丝，让程招娣去给他拿火。

　　程冉不喜欢这个姐姐，更不喜欢小妹，她们简直和赵玉霞如出一辙，经大山腐蚀，彻底变成了丧失灵魂的木偶。

　　程冉漱了口，口腔被薄荷的清香充斥，总算舒适了一些。

　　“二哥，你吃的啥？”小妹是打枣的时候生的，所以叫程枣，比招娣好听点，可惜很小就被赵玉霞带下地了，没上过学，小脸黝黑黝黑，似乎就该是这个肤色。打她出生，程冉就不喜欢，太丑了，是家里唯一一个长得像程正国的孩子。

　　“没什么。”程冉涮涮牙刷，转身时被赵玉霞撞上。

　　“不吃饭还搁这干啥呢？”赵玉霞给程阳留了饭，单独扣在锅里，瞥了眼程冉手里的牙刷，忽然道：“夜里刷早起也刷，穷讲究个啥。你有那个钱不知道往家里拿点，看你哥这些天瘦成啥样了。我们辛苦供你，图得是啥，到最后可别供出个白眼狼。”

　　“你们没供我。”程冉把牙刷往包里一塞，正色道：“我上学的钱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要没我生你你能有这个命？”赵玉霞顿时横眉竖眼：“自打进了城，我看你是忘本了，上回打电话也不接，要不是你一毛不拔，你哥说好的媳妇儿能吹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程冉作势往外走，被赵玉霞扯住胳膊：“怎么跟你没关系，你大哥是一家之主，要不是他，你早就淹死在河里了，还有命上大学。”

　　一家之主一家之主！

　　听见这几个字程冉简直要疯了。跟赵玉霞说不明白，常年下地干活的女人力气大得要命，程冉甩不开，挣扎了几下，被一种溺水的无力包裹着，恨死了强行送他回来的姜淮。

　　小妹跑去叫来了大姐，两个人地推搡变成了三个人地扭打。程冉放弃了，他坐在地上，素来干净的脸上不知从哪沾上了锅底灰。

　　狼狈死了。

　　别说林嘉一，就是肖治，看见这样的他恐怕也只会头也不回地跑掉。

　　屋里，赵玉霞将程冉带回来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一分钱，转回来指着程冉的鼻子，开始痛诉他的不孝。

　　两个女孩儿习以为常，吃过饭就跟着程正国下地去了。

　　程阳起来的时候程冉正在收拾行李，听见动静头也不抬。程阳越过他去拿锅里的饭，坐在小板凳上大快朵颐时，听见堂屋传来拉锁头的声音。

　　他抹了嘴，把吃干净的碗原样搁回去，看看外头的天儿，又回去睡了。

　　赵玉霞打定主意让程冉拿钱，不扒下层皮，不可能放他离开。

　　夜里，程枣来给他送饭，看他不吃，就说：“上月大哥跳河差点淹死，咱妈搂着他哭了一天一夜，求了村头的刘婶子招魂，才救了大哥的命回来。”

　　程冉无动于衷。

　　“二哥，你行行好，拿点钱吧。”

　　程冉望过来，看着小妹那张酷似程正国，又和赵玉霞一模一样的口气，觉得真可笑。

　　程枣让他看的不自在，扭捏了一会儿，说：“开了年大姐就要嫁人了，妈昨儿个带我去相亲，见了赵爷爷家的大儿子，拿着钱都给大哥娶媳妇儿呢。”

　　“你才多大。”程冉平静道：“知道他大儿子当你爹都绰绰有余了吗？”

　　“妈说年纪大的会疼人。”

　　程冉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

　　程冉不说话，疯狂想念汉城那张干净清爽的单人床。

　　“二哥，外头是啥样的？妈说你让外头的世界勾了魂，连亲爹妈亲兄弟都不管了，外头真有那么好吗？”

　　“不好。”程冉想到林嘉一，又想到肖治：“他们才好，我不好。”

　　他只是一个蠢货，一个笑话。

　　被人一个笑，一个微不足道的好就勾了魂。蠢事做尽，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还妄图跟姜淮争，他凭什么，凭这一屋子神经病吗？

　　“二哥，你别笑了。”

　　程冉停不下来，吓得程枣跑出去，大声嚷嚷二哥中邪了。

　　夜里和程阳躺在一张床上，听着一旁翻来覆去的动静，程冉恨得快要泣血。

　　姜淮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当初偷偷改掉志愿，去了最远的汉城，想着天高皇帝远，只要他狠狠心，就能彻底脱离大山。姜淮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不仅把他的地址传回去，还让人强行把他送了回来。

　　他怕了。

　　程冉突然想笑，姜淮怕了他。

　　“阿冉。”黑夜里，程阳的喘息异常粗重，他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原本明亮的眼睛被山里的尘土染得混浊，他问程冉：“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程冉不想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程阳翻了个身，说：“你很久不叫我大哥了。”

　　“从姓王的崽子被沉河之后，你就变了。”

　　程冉撇开脸，紧咬牙关，不肯泄露任何情绪。

　　“那天，你掉进河里，是想去捞他吧？”

　　程冉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我不一样，跟我们都不一样。”程阳盯着那颗圆润干净的后脑勺，笑了笑：“其实，你跟姓王的崽子才是一样的，不喜欢搞女人，专搞男人……”

　　话音未落，身上骤然一重。程冉翻起来，掐住了程阳的脖子。

　　二人一上一下的对峙，谁都不让。

　　帘布外传来程招娣的梦呓，仅仅只有一帘之隔，程阳叫一声，所有人都会冲进来，发现程冉的秘密。

　　“我没告诉爹妈。”程阳道：“你想走，我可以给你钥匙。”

　　程冉不信他有这么好心：“你要什么？”

　　“你是我弟弟。”程阳看着他：“我想让你高兴。”望着程冉狐疑不信任的目光，程阳又说：“好吧，我要钱。”默了默，接着道：“不多，够娶媳妇就行。你放心，这次给了，以后就不要了。你不想回来就不回来，我不会让妈再去找你。”

　　“真的？”程冉手松了。

　　程阳点头：“我不骗你。”

　　保险起见，程冉承诺，每三个月往家里打一次钱，以换取能顺顺利利从大学毕业。

　　他没办法换学校，也不信程阳的保证。走之前，把肖治送他的电脑也留下了，或留或卖，随他们处理。

　　四年，就四年。

　　等他毕业，就去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赵玉霞高兴不已，一大早就去找媒人，张罗给程阳说媳妇的事。程招娣在家里绣嫁人那要穿的衣裳，听见程冉要走也没反应，倒是程枣，去隔壁借了俩三轮车，笑嘻嘻地说送他。

　　“二哥，外头赚钱这么多啊，你拿回来的电脑我们都不会用。等我嫁人了，我也要出去，我去找你成吗？你带带我，教教我怎么赚钱。”

　　程冉望着天边的曙光，内心无比平静，本来不想回答，还是问了句：“你要钱干什么？”

　　“大哥要结婚了，妈说咱家的房子太破，怕女方瞧不起咱，我赚了钱就能给家里修房子。”

　　程冉道：“大哥修房子，应该大哥自己拿钱。”

　　“妈说了，大哥是长子，爸要是没了，大哥就是一家之主，以后要我们帮衬着，否则咱们老程家……”

　　程枣蹬着三轮，拖着程冉和笨重的行李，上坡时，程冉从车上下来，在后头推，程枣扭头说：“二哥你干啥下去了？我有劲，不用你推。”

　　程冉张着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作声。

　　王东河死前对程冉说，人的命从出生那刻就定下了，好赖都这样了。

　　程冉不信，也不认。

　　王东河认，所以王东河死了，程冉不认，因为来支教的大学生说，人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他想挣扎一把，不管结果如何，是好或赖，他都不后悔。